在歷史之上,齊共王這位戰國時代齊國的末代國君,雖然在他手上葬送了齊國的大好江山,但客觀來說,也是時勢使然。某程度而言,亦屬非戰之罪。故此縱使他是不折不扣的亡國之君,倒還算不上什麼昏庸無能之君。
至于如今的二王子田建,即使仍未登基稱王,其見識與才干和歷史上的齊共王相比,相差也已經十分有限。至少他能夠針對「齊國為何不當參與合縱」這個問題說出個一二三來,兼且還能說得頗有道理,便證明了他作為政治家,作為一個戰國時代的君主,大體上來說,還算是合格的。
很可惜。這個合格的標準,是會隨這歷史潮流之推進而不斷變化的。想當初周武王伐商而立周,天下號稱有八百諸侯。後來周室東遷,天下間就開始進入了諸侯相互征伐的春秋時代。再之後趙魏韓三家分晉,天下進入戰國時代。經過約莫兩百年左右的弱肉強食,當今天下,便只剩余了秦楚齊趙魏韓燕等七國。
在這激烈浩蕩的歷史大潮當中,即使僅僅只想做一名守成之君,其難度也要比幾百年前周室尚未東遷之前,更大了百倍也不止。尤其當你的對手乃是千秋一帝秦始皇時,想要做守成之君,同樣需要英杰之才。
二王子顯然不是什麼英杰。他即使有些才能,其目光也只能局限在諸侯之間永遠僵持不下又糾纏不休的戰國時代,卻無論如何都想象不到,竟然真有人能夠掃平其余六國,統一天下。所以戰國時代標準的基本合格,他日對上超越時代的秦始皇會落得一敗涂地,其實已是順理成章了。
不過話說回來,陳勝自己並非齊國人,甚至根本不屬于這個時代。齊國是否滅國,和自己毫無關系。更不如說,作為秦國黑冰台密使,這位二王子才能越差,眼光越短淺,便越有利自己執行刺殺趙國使者的任務。陳勝當然不會好心去替二王子分析此後時勢的各種演變,努力說服他改為支持合縱這麼閑得蛋痛了。
臨淄城由大小二城相互環套而成。大城為主城,主要居住著城內的平民百姓。小城為子城,不但有各衙門官署,更雲集了齊國所有公卿大臣的宅第。至于齊國王宮,則位于子城之北的大片土地。說話之間,馬車已經到達王宮了。二王子率先下了馬車,小心翼翼地賠著笑,引領陳勝向桓公台而去。
桓公台是王宮內部一處宏偉壯麗的建築群。建造者乃由春秋五霸之首的齊桓公。當年齊桓公最愛在這里宴會賓客,眾召群臣。所以這處建築,就被稱呼為桓公台。
這桓公台本身非常有特色,形狀約略和金字塔差不多。台頂有兩層,東、西、北三角陡斜,南面稍緩,建了登台石階百多級。台頂四周砌以灰磚矮花牆。台頂中間再有一個高出五尺許的方形平台,台面鋪的是花紋方磚,典雅貴氣。
整座高台約高十五米左右,登上高台,便可俯瞰位于桓公台和金鑾殿之間,那片寬闊平坦大廣場。每逢新年或重大節慶日時,登上高台,檢閱廣場上萬軍操演,當真志得意滿,不期然便會涌現一股「萬軍在手,江山我有」的豪情勝概。故此即使平時沒有什麼閱兵典禮,齊襄王仍然喜歡留在這里起居。
听聞秦國黑冰台密使已經到來,齊王連忙親自出迎。陳勝舉目凝神端詳這位一國之君。只見他頭發胡子都已經一片雪白,面上到處都是老人斑。其身材矮胖,精神並不見得如何旺健。使人擔心他隨時會撒手歸西。也難怪大王子和二王子近來為爭儲君之位,斗得越來越激烈。因為他們老爹時日無多也。
本來外國使臣晉見齊國國君,按禮該行跪拜之禮。但陳勝此生,只曾跪天跪地跪父母,還有當初入門拜師,向洪門祖師至善祖師跪下拜了三拜。除此以外,世間上更無人再能讓他甘心屈膝下跪。齊王亦不例外。故而此刻陳勝對著齊王,也不過抱拳拱手,淡淡地問了聲好,如此而已。
陳勝這般行徑,本來大大失禮。但齊王少年時遭逢破國之變,即位稱王之後,又長期被位強勢得不能再強勢的丞相田單壓制。幾十年下來,早把性格中的稜角全都磨平了。更何況齊王向來奉行「謹事秦」之國策,陳勝作為當世第一大國秦國的使者,又是代表了秦國儲君嬴政而來,則即使他稍有無禮,齊王也並不以為意,當下就在桓公台之下的點將殿里面大排筵席,歡迎秦國密使。
戰國七雄,以秦國最強,其次就是楚國,第三則為齊國。齊王身為國君,其衣食用度,自然都有當世第一流的享受。縱使這酒宴只是臨時起意舉辦,事先沒有多少時間作準備,稍嫌倉促了些,但以帝王之家的底蘊,這場接風宴依舊安排得妥妥當當,其排場即使以陳勝二十一世紀的眼光看來,同樣堪稱大得嚇死人。什麼叫鐘鳴鼎食?眼前所見,就是活生生的鐘鳴鼎食了。
宴會大廳之內,安置有一組金光燦爛,單單是其存在已經顯得氣勢磅礡的青銅編鐘。其外觀呈曲尺形,銅木混合結構的巨大支架,分為上、中、下三層。最上層的十九件編鐘體積最小,稱呼為「琥鐘」;中間一層十二件體積中等,稱呼為「贏司鐘」;最下面一層的二十三件編鐘則是「揭鐘」,體積也最大。
每件鐘體上,都鐫刻有錯金篆體銘文,敲擊每只鐘的正、側兩面,便分別可以演奏出勝、降兩個音。其聲音洪亮清澈,悠揚動听。所謂「繞梁三日」,絕對不是夸張形容。
除此以外,樂隊內更有琴、箏、瑟、笙、鼓等其他不同樂器,樂師合共數十名之多。單單這副排場,現代的什麼首富,什麼名人之類,就根本沒法子跟人家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