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淳雨愈發得意,故作不好意思地說道︰「全年級一百六十多人,我能排前十吧。」
「呵呵,比我強。」蘇淳風說著話,伸手從弟弟的羽絨服口袋里掏出了一包煙還有一個打火機,一邊在弟弟驚訝的眼神注視下自顧自地點了一顆煙,熟練地抽了口吞吐著煙霧,一邊說道︰「大過年的,身上帶包煙可以,畢竟朋友多相互遞遞煙也是應該的,禮節嘛。不過在學校里可不許抽煙,另外,以後也盡量別抽,初中生抽煙像什麼話?這玩意兒上癮了,很難戒掉。」
蘇淳雨有些發愣地看著哥哥把煙和打火機塞回到他的口袋里,這才吱吱唔唔地說道︰「哥,你咋知道的?」
「咱爹抽煙,咱娘跟他過了半輩子了,也習慣了煙味兒。」蘇淳風輕輕拍了下弟弟的肩膀,絲毫埋怨責怪的意思都沒有,微笑著說道︰「所以,他們大概聞不出來你身上的煙味兒,但你小子,能瞞得過我?」
蘇淳雨就尷尬地說道︰「我其實不抽煙,就今天,不,昨天偷偷買了一包,到現在才抽了兩支。」
「嗯。」蘇淳風似乎並不像追究下去,道︰「對了,咱們家這條件,在你們班里,算好不?」
「肯定啊!」蘇淳雨驕傲地仰著臉說道︰「誰不知道咱們家現在開了這麼大一個物流園區,還有聯合收割機代理銷售處?就咱家這經濟條件,我不敢說在全校排第一吧,但至少……目前還找不到比咱們家更有錢的主兒。」說到這里,他似乎意識到了什麼,趕緊神色尷尬地解釋道︰「哥,我不是好吹牛啊,同學們之間一傳十十傳百的,就都知道咱家的情況了。而且,我也沒好意思說,咱們家其實有很多貸款。」
蘇淳風擺擺手,依舊是一副沒有絲毫埋怨責怪的表情,接著說道︰「期末考試你全年級第九名,比上次有些倒退,不過還好,屬于是正常的成績起伏。」
「下次我會考得更好。」蘇淳雨輕咬著嘴唇,似乎想到了什麼,神緒間,又顯消沉低落。
蘇淳風沒去看弟弟的神情,忽而道︰「咱爹咱娘,平時給你的錢,夠花不?」
「夠。」
「我平時也會私下里給你點兒。」蘇淳風笑著說道︰「所以再不濟,也不會讓你手頭緊,在同學們面前丟份兒,對不對?」
「嗯。」蘇淳雨點了點頭。
蘇淳風的話,似乎東一榔頭西一棒槌的毫無頭緒,像是在閑扯淡,但跨越度又太大。所以一時間,讓弟弟蘇淳雨有些茫然,不明白哥哥為什麼要說這些。但隱隱的……似乎又能體會到哥哥說出的這一番話里面,有某種深意。
「我不想和你談你為什麼會沮喪消沉,也不想去問你心里那點兒屁事!」蘇淳風的語氣陡然變得嚴厲了許多,他停下腳步神色嚴峻地看著弟弟,道︰「我之所以對你說這些話,是想讓你清楚地認識自己,你很優秀!優秀到無可挑剔,所以你沒有理由不自信,更沒有理由,讓別人得意地看到你這般沮喪消沉傷感的傻樣!」
「我……」
「別跟我解釋,也別想著對我傾訴你那點兒心聲!」蘇淳風冷哼一聲,道︰「一個人,一個男人,自信是可以由外在條件填補的,但是!」蘇淳風用手指頭戳著弟弟的胸口位置,喝道︰「但傲骨,是長在你這副皮囊里的!」
「哥,其實我……」
蘇淳風神色微緩,道︰「不要給別人,瞧不起你的機會!尤其是,不要讓一個女人,瞧不起你!」
蘇淳雨一下子呆住了。
他畢竟年齡還小,心智還不夠成熟,在許多事情上看不透,想不通。但他能從哥哥剛才的一番話里面,感受到那種直刺心扉般的激勵,仿若給心髒中注入了一劑強心針,讓他的血液驟然間沸騰了起來。
同時,他還有些震驚的疑惑——哥哥怎麼知道的?
蘇淳風已然邁步往物流園b區走去。
路路那畜生撒著歡地遠遠跑開,又哧溜溜地沖回來,放佛在向主人彰顯著它無與倫比的運動能力。
蘇淳雨靜靜地站在那里,許久……
直到蘇淳風從物流園b區轉了一圈回來後,才豁然醒過神兒來,滿臉堆著討好的笑容,湊過去嘿嘿笑著說道︰「哥,明天起五更回村里拜年的時候,讓我開摩托車帶著你咋樣?說真的,我現在的技術絕對過關了……」
「行。」蘇淳風點頭應下。
「那明天摩托車給我用一天行不?」
「我也得用!」
「你跟志超哥開一輛還不行嘛,那天我看見他了,新買一輛雅馬哈250,嘿,那車真帶勁……」
蘇淳風瞥了眼弟弟,似乎猶豫半晌才道︰「好吧。」
「哥,親哥……」
……
蘇淳風知道,弟弟已經走出了情緒的低谷。至少,他現在已經沒有了之前那般消沉、悲傷、沮喪的可憐模樣。
自始至終,蘇淳風都沒有去詢問弟弟,到底有什麼心事。
因為他能夠猜得到。
一個家境環境優越,學習成績優秀,自身長相各方面都很好的初中生,過完年才十六歲的大孩子……能有什麼樣的重重心事,讓他沮喪消沉悲傷難過到大過年的情緒低落,沒有絲毫的歡快氣兒?
答案只有一個——感情。
而蘇淳雨,又是一個性格開朗、心性善良沒啥壞心眼兒,在感情方面還很單純的大男孩。所以能夠讓他低落難過到這種程度的感情問題,絕不僅僅是早戀的小兩口吵吵架鬧鬧別扭了。而是分手,還是把他給甩了,讓他感到自我非常失敗以至于受到嚴重的感情打擊從而失去信心的分手!
誰他媽有這麼大能耐?
蘇淳風不想去知道那個女孩子是誰,也不想去追究什麼責任,但他卻知道並肯定,錯,不會在自己的弟弟身上。
不僅僅是因為親情所以護短。
而是,蘇淳風太了解自己的弟弟了。
還好蘇淳雨年齡不大,心智不夠成熟,縱然是受點兒感情上的挫折,也很容易在蘇淳風的這般循循善誘以及鞭策激勵下,迅速恢復過來。這要是年齡大了什麼都懂的話……蘇淳風太明白,愛情給人帶來的傷害打擊,有多大了。
回想前世,多年未曾聯系卻永遠在心底最深處的初戀,一直都曾愛著的王海菲在京城被術士殘忍殺害後。
蘇淳風沖冠一怒為紅顏!
他近乎于走火入魔般,從京城一路南下千里追殺,在奇門江湖上掀起腥風血雨驚濤駭浪,讓奇門江湖人士們一個個心驚膽顫風聲鶴唳草木皆兵。那一段時期的廝殺,在旁人看來是何等的霸氣四溢酣暢淋灕快意恩仇。
唯有師父王啟民和蘇淳風自己知道,他承受了多麼巨大的痛苦!
在最終大仇得報後,蘇淳風躲在一個偏遠的小縣城的精神病院里,孤獨地在一幫神經病人的陪伴下,住了整整半年——沒有親人,沒有朋友,就連師父也不得不迫于江湖上的嚴峻形勢,離他遠去……
他那段時期,是走火入魔後導致精神真的出了些問題。
……
畢竟是少年心性。
在受到蘇淳風一番教導之後,蘇淳雨很快就走出了失戀的陰影,雖然心里難免還會時而有些痛苦,但卻可以自我控制地把這份情緒拋開到一旁不再去想。
除夕夜,他陪著父母親 面皮,包餃子,看聯歡晚會,心情格外的好。
蘇淳風很欣慰。
大年初一凌晨三點多,早早起床後吃過餃子,蘇淳風就讓弟弟開摩托車帶著他,在濃濃夜色下,冒著嚴寒趕回村里拜年。
今年,父母親都不回村拜年了。
沒辦法——這麼大的物流園區,那麼多門市,那麼多車輛,總要有人照顧著,讓陳秀蘭一個婦道人家自己在這里,誰也放不下心。
下午四點多鐘。
和前兩年一樣,蘇淳風再次獨自一人出現在了東王莊村王啟民的家門口。
院門依舊鎖著,只是陳舊斑駁的院門似乎愈發破敗,兩扇門之間的縫隙更大,足有半尺多寬,能夠清楚地看到院落里愈發荒蕪的遍地枯草和積雪,以及那幾棵還淒涼地頂著些許積雪和幾片枯葉的榆樹,靜靜地站在院子中。
蘇淳風一言不發地在門口抽了根煙,轉身離去。
他不知道。
在他離開一個小時後,王啟民這處已然兩年多無人居住的宅門前,又有兩個外來人很巧合地踫了面。
一個,是西山縣的邪不倒龔虎。
一個,是拜師心切,從冀中省不遠百里抱著一線希望騎著摩托車趕來的錢明。
時值傍晚時分。
夕陽西斜,寒風凌冽。
狹窄的巷子中,光線更是昏暗。
錢明把摩托車掉頭轉過來,跨上摩托車,神色間充斥著失望和無奈的苦楚,看著這個破敗不堪的老宅,有些不甘心地咬了咬牙,自言自語道︰「我還就不信這個邪了,只要你不死,我錢明這輩子就非得把你給等回來!」
轟轟~
錢明剛剛啟動摩托車,就見十幾米外的巷口,停下了一輛黑色的紅旗轎車。
轎車後門打開。
手拿著煙桿的龔虎從里面悠悠閑閑地走了下來——難得大過年的,他也穿了身干干淨淨的新衣服,黑色棉大衣,黑色褲子,黑色雪地棉。只是那大衣領口里露出的破棉襖領子,還有他那副實在是猥瑣奸猾的嘴臉,委實讓人心里給他的形象打不了正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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