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廣陵重新回到座位旁,操起樂器,說︰「梅花大鼓一般都是一個人站著唱,演員自擊鼓板。唱《別紫鵑》、《龍女听琴》一類曲目,也有二人對唱的,伴奏樂器,以三弦為主,四胡為輔,還有琵琶、揚琴、低胡等。」
說著,便指揮大家拉了起來。
可是,大家的配合顯然還不是十分嫻熟,尤其是每個人都要一心二用,同時操控兩件樂器,這可真不是已經容易的事情。
所以,傳入郭小寶耳朵里的,卻是一些雜亂無序的混亂音節,怎麼都听不出旋律來。
但是,讓人意外的是,張廣陵卻笑著說︰「好,這回比上回進步多了。」
郭小寶忍不住笑道︰「張大爺,您安慰我們的吧。」
張廣陵卻嚴肅地說︰「不,我並沒有安慰大家,時間緊迫,我可沒有時間開玩笑。這次的演奏,之所以會失敗,主要是因為,何為快了0.3秒,馬淇慢了0.6秒,而趙霞慢了0.25秒,所以,听起來才會顯得比較混亂,但是,如果仔細听一下的話,這次,大家的音準都沒有問題,只是在節奏方面,還沒有協調好而已。所以,這是一個好兆頭。」
馬淇道︰「總監,有什麼辦法,能控制好節奏呢?」
「嗯,節奏、節拍這個東西,是要用心去體驗的啊。」
眾人都無語了。
是不是這世上所有的高人,說話都這麼喜歡雲山霧罩呢?
「當年,梅花大鼓最初形成的時候,唱到一番落腔後,伴奏經常演奏一段**的樂曲稱‘上三番’、‘下三番’,有時也演奏《梅花三弄》《蘇武牧羊》《功課完畢太陽西》等民間樂曲和一些流行歌曲,稱‘鼓套子’或‘打牌子’。清末,北城旗籍子弟曾將‘鼓套子’的演奏發展成換手五音聯彈,即是個伴奏人員擊五件樂器,三弦、四胡、琵琶、兩架揚琴,左手把自己樂器右手依次隔手撥鄰座弦師的樂器。後簡稱五音聯彈。」
張廣陵嘆了口氣,道︰「你們可知道,他們為什麼要使用五音聯彈?」
「為了賣弄自己的技藝唄?」何為道。
「不,要是你這麼想,那可就大錯特錯了。五音聯彈的真正目的,絕不僅僅是炫技,而是為了反映樂手和樂手之間的配合,反映他們之間的兄弟情義。」
郭小寶點頭,他已經知道老叫花想說的是什麼了。
果然,張廣陵繼續說︰「可是,你們幾個,各自懷著自己的心思,各懷鬼胎、同床異夢,這樣,怎麼可能彈得好呢?」
他看見眾人面面相覷的臉,繼續冷笑著說︰「嘿嘿,你們別不承認,騙別人容易,騙我老叫花可不容易呢。我跟你們說過,音樂是有感情的,同樣,樂器也是有感情的,更何況,你們手里拿著的不是普通的樂器,而是八音九律的樂器,更何況,你們還是樂器的主人呢。」
說著,他就站起了身來。
「我听得出來,你們的樂器里有慌亂、有相互的猜忌,所以,你們心不齊,既然心不齊,又怎麼能期望手下的音樂節拍齊整呢。」
說著,他已經收拾完自己的東西,道︰「今天就排練到這里吧,大家都累了,大家回去想一下,老叫花剛才說的話,是不是在理。明天,我再來看大家是否有所領悟。」
他看了一眼郭小寶道︰「大家的技藝都沒有問題,有問題的,是心態。如果,明天大家還是這種狀態的話,那我看,這個五音聯彈的節目,還是不要也罷。」
說完這些話,他就背上自己的東西,頭也不回地走了,只剩下詫異的眾人。各自想著自己的心思。
同床異夢,唉,這個詞,還真是恰當啊,郭小寶想著,便獨自走開了。關于《八扇屏》要怎樣演好,他還需要仔細地琢磨琢磨。
看來,今天是排練不下去了,因為,少了一個老家伙,五音聯彈,不成氣候了。于是眾人也便散了,各自找地方,自己琢磨指法,還有就是,老叫花剛才所說的,節奏的問題。
何為一個人在曼倩社里走來走去。
那些往日的師兄弟和師叔伯們,看到他都很客氣,客氣地就好像是一個外人一樣。
說相聲的人,都是江湖人,一般來說,見面打招呼的時候,都是相互之間一抱拳,說聲︰「辛苦,您哪!」這也就是世人所稱道的︰「見面道辛苦,必定是江湖」。
可是現在,他們見到他了,都不再道「辛苦」,而是說一聲︰「您好!」
多麼見外的一聲「您好」啊,那意味著,他們已經不再把他當自己人看了,非但不再當自己人看待,甚至連同行都不是了,他們,把他完全當成一個局外人來對待。
可是,何為不在乎,這些人怎麼看待自己,他根本就無所謂,他所需要的,只是一個進入這里的堂而皇之的理由而已。
這件事情,是師父交給他做的,所謂的師父,可不是指郭興國,而是指他現在的師父,張乾。
說是張乾讓干的,也還並不能讓何為如此上心,他只是知道,這件事情的幕後主事者,是哪位大名鼎鼎的「主人」。他,只是害怕他一個而已,那個能夠只手遮天的主人,是他想結交的對象,有了他的照應,他才真的是可以呼風喚雨呢。
可是,要見主人是要付出代價的。所以,他在張乾的暗示下,回到了這里,得到了郭興國的信任,為的是尋找《曼倩遺譜》的下落。
可是,《曼倩遺譜》會在哪里呢,他卻是一點眉目也沒有。
突然,他腦子里靈光一閃,想起了遏雲社的牌匾。
這兩塊被劈成兩半的牌匾,現在都在曼倩社了。因為,他們原本的主人,李忠和謝雲娥都認為,既然這是與曼倩社有關的東西,那麼就應該保留在曼倩社比較好。
所以,這兩塊牌匾現在正乖乖地躺在曼倩社的庫房內,被拼合在了一起。
何為知道,這不是普通的牌匾,因為,他在那天躲在窗台外面听牆根的時候,曾經親耳听見眾人說起模到遏雲社的牌匾就會入幻的事情,看來,這牌匾也是有魔力的。
于是,他靈光一閃,想到,為什麼我不去試試看呢,說不定,我可以直接就夢見郭德彰把《曼倩遺譜》藏在了哪里。
對了,他模著手里的四胡,心想︰這把四胡也不是人間凡品,看來,它和遏雲社牌匾之間一定有某種磁場是相互關聯的,對,這個法子不錯,我完全可以去試試。
想到這里,他就輕手輕腳地走到庫房門口,眾人不是在排練,就是在休息,誰都沒有注意到,他那神出鬼沒的舉動。
除了一個人。
郭小寶。
是的,別人都把小寶當成天真的小孩,只有小寶自己知道,自己已經早就過了天真的年紀了。他比誰都清楚,何為來,一定是另有目的的,可是,如果拒絕他,不讓他進來,那就永遠都不可能探知到他究竟是什麼目的了。
所以,他和師父商量好了,來了個請君入甕,他暗中跟蹤著何為,看他究竟在搞什麼花樣。
果然,何為沒有讓他失望,才來了一天,就在搞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了,所以,他暗中跟在了何為的身後,看他究竟有何居心。
很快,何為就找到了那個庫房,他推門進去,把庫房的門掩上了。
來到里間的時候,何為馬上就被一邊放著的遏雲社的牌子所吸引住了。
他背沖著大門,完全沒有注意到,黃雀在後。
他欣喜若狂,好像是找到了一樣寶貝,就開始查看起遏雲社的牌匾來了。他先把四胡放在一邊,雙手拿起一塊牌匾,仔細地打量著,查看著是否可能會有機關暗格之類的。
不過,讓他失望的是,這顯然就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小小牌匾,沒有任何與之不同的地方。
他放下了手頭的一塊,又拿起了另外一塊,用通用的方法仔細模索著,檢查著。讓他失望的是,依然一無所獲。
他吁了口氣,心想︰就知道,沒有這麼簡單,要是真的這麼簡單,那寶藏恐怕早就被人取走了,哪里還輪得到我呢。
想到這里,便也釋然了。嗯,現在應該采取第二個步驟了,想辦法讓自己入幻。于是,他一手拿起了四胡,一手抱著牌匾。
可是,等待了良久,卻是什麼動靜都沒有,他不禁又失望起來,難道,推斷有誤,入幻和牌匾之間並無關系不成。
想到這里,只覺得有一陣涼風,直吹到自己的頭頸里,何為嚇了一跳。
人家都說,只要不做虧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門,可惜,他何為做過虧心事。
雖然現在不是半夜,但是,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還是頓時涌上了心頭。
郭小寶在外面,透過門縫看了半天。只見何為先是擺弄了半天牌匾,像是在尋找什麼,他知道,自己的想法是正確的。看來,何為的確是另有目的。他一下子想起了《曼倩遺譜》,看來,何為也是在尋找《曼倩遺譜》了。
可是後面就看著不對勁了,何為突然一手拿著四胡,一手拿著牌匾,好像定格一樣,就這樣,定定地站著,背對著自己,一動都不動。
他這是唱得哪一出啊。
郭小寶從來都沒有看見過,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賊,在做完了賊之後,沒有馬上跑掉,而是就這樣站在原地的,難道,他在等待什麼人嗎?
正想著呢,何為突然詭異地回過了身來,他的眼楮定定地看著郭小寶。郭小寶以為對方是發現了自己,于是只好清咳一聲,吱呀一聲推開門,進去了。
何為听到耳邊傳來吱呀一聲,門居然自己就打開了。
他的眼前很朦朧,他覺得自己仿佛正處身在一片濃霧之中,他的眼前站著一個人,他看不清這個人的五官。
空氣,仿佛凝固住了。
何為覺得,自己沒有辦法呼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