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副總過了兩天又來上班了,離婚對他好像沒有什麼影響,他仍然神清氣爽。想到王姐那天的眼淚,我心里對他的鄙視與日俱增,順帶著對總和他一起的葉逸臣也頗有怨言。
最近我已經很少去他家了,他雖不出差,卻像有很多事情要忙,我們連一起吃飯的時候都不多。在一起的時候,也沒有原來那樣輕松愉快,他和我都心事重重似的。他始終沒有開口說起那個女人,我也沒有去問,我心里清楚,若是開了口,就落了下風,不管他是否背叛,我首先就背上一個不信任對方的名。
而且眼下我著實也沒空去管這些,我最近也不輕松,過幾天有用戶要過來驗收我的一個項目,需要任意抽測幾支電路當面測試,如果不能滿足全參數要求,整批的貨全部不要。
為了確保萬無一失,我每天都埋頭在這幾百只電路的測試篩選里,忙到晚上10點多才能回家。
這天十二點過,我才躺下沒多久,听見外面有稀稀索索的聲音,我輕輕起來擰開門一看,原來是我媽在找東西。
「媽。你干嘛呢?大半夜的,嚇人呢?」我問。
「我找點止痛藥。你爸爸不知道怎麼,胸口有點痛。」我媽接著在藥箱里翻找。
「怎麼回事?嚴重不?要不上醫院吧?」
「不用了,這大半夜的天又冷,明天早上再去吧。」我爸在房間里說,原來他一直沒有睡,听到我們說話了。
「找到了。我去倒水。」我媽端起杯子去飲水機里接水,端回房間里讓我爸吃藥。
「菲菲,你早點睡吧,明天還要上班呢。」我爸吃完藥,低聲說。
「哦。」我心里有一點不安,「明天一早就去啊。我和媽送你去。」
「行。快睡覺去吧。」
第二天早上,我起了個大早,洗臉的時候,我愣愣地看著鏡子里憔悴的自己。不是說愛情是女人最好的保養品嗎?為什麼我,卻落到這般田地?
我深吸一口氣,瞪大眼楮咧開嘴對著鏡子里的自己說︰「芳菲,漂亮!」
我被自己逗得笑開了,用毛巾抹了抹滿臉的水,出了衛生間。
「爸,你怎麼樣?我送你去醫院吧?」我站在客廳里喊。
「老許,你覺得怎麼樣啊?」我听到我媽在房間里說。
「沒事,好多了。以前有時候也這樣,別著急,啊。」我爸笑著說。
我的心這才稍稍放下一些來,我張口說︰「爸,咱還是去醫院檢查檢查吧?我陪你去。」
「菲菲,你上班去吧,呆會你媽陪我去行了。」我爸說,「你這幾天不都很忙嗎?」
我想起研究所的用戶今天上午要來驗收我們的電路,我得早點去搭測試台,測給他看。我听到我爸聲音中氣也挺足,就沒再堅持,收拾了東西,出門的時候他們也準備起床了。
我說︰「呆會拿到檢查報告跟我說一聲。我等著消息呢,可別不去啊!」
「知道了,快上班去吧。」
可一上午,測電路的當口,我的右眼皮一直在跳,于是心也跟著不安穩起來。應該不會出什麼事吧?
用戶對電路的測試結果很滿意,表示出要追加訂單的願望。一直在我旁邊陪著用戶看測試結果的葉逸臣看了看表,笑著說,「那太好了。現在都將近11點了,這樣吧,中午我們做東,請吳師傅吃個便飯,下午我們再討論簽合同的細節,怎麼樣?」
「你來安排。」吳師傅笑著說。
原來都已經11點多了,怎麼我爸媽那邊還沒有消息,我掏出手機正要打個電話過去問,電話正好響了,我嚇得一跳,我一看,是劉姨,便立刻按了接听鍵。
「芳菲,你到三醫院來一趟,趕快!」劉姨聲音急促,又隱隱顫抖,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劉姨,出了什麼事?」我一邊用頭和肩膀夾著手機,一邊把靜電腕帶除下,飛快地跑出測試間,跑去隔壁的辦公室收拾我位置上的手提包。
「是你爸,出了點事。你來了再說啊,趕快過來。在住院部心腦血管科的重癥監護病房。」
听到劉姨後面這句話,我的腿一下就軟了,寒意從我的腳底迅速蔓延至全身。我掛掉手機將它丟進包里,三步並作兩步地出門,走到門口正好撞上從外面進來的葉逸臣。
大概是我煞白的臉色也將他嚇著了,他握著我的手臂,盯著我︰「芳菲,出什麼事了?」
「我爸,我爸他住院了!」我這時候著急得六神無主了,我一抹臉,臉上又是冷汗又是淚水。
葉逸臣拉著我的手就往電梯那邊跑,「趕快,我送你。」
我頭一回如此恨我們的辦公室樓層太高,好在這時不是上下班的高峰,可我站在電梯里依然度秒如年。
葉逸臣站在我身前,伸手將我摟在懷里,「芳菲,吉人自有天相。許叔人那麼好,絕對不會有事的。」
他這樣說我很感激,但是這絲毫不能撫慰我現在焦躁的情緒,我只是無意識的點點頭,一邊不停地看表。
葉逸臣的車開得很快,我在車上接到舉人的電話。
「狒狒,我已經上車了,你千萬別慌啊!」舉人在那邊著急地說,我一下就捂著嘴哭出來︰「舉人,都怪我,都怪我。」
舉人在那邊說︰「師傅,去三醫院,麻煩開快點。狒狒,到了醫院再說,你先別自己嚇自己了。」
掛了電話,我緊緊握住手機直到指關節泛白,就像那手機才是我全部力量的來源。
葉逸臣的車開得飛快,不一會就停在三醫院的門口。我沒有等他把車子倒好,自己就奔進醫院大樓里。
住院部,心腦血管,重癥監護,每一個關鍵字都重重地敲在我的心上,爸爸,爸爸。
病房在住院大樓的6樓,我等不及每層樓都要停的電梯,直接從旁邊的樓梯間奔了上去。
重癥監護病房在走廊的盡頭,有醫生和護士匆匆地進出,媽媽坐在重癥監護病房門外的椅子上,捂著臉哭泣,我幾乎就要走不動路,旁邊伸來一只手,是跟上來的葉逸臣,穩穩托起我的手臂,帶著我走到我媽跟前。
「媽。」我這樣喚一聲,鼻子又是一酸。
我媽紅著眼楮抬頭看我,眼淚從她的眼楮里再次溢出,「菲菲,你來了。」
我朝著重癥監護病房里望,忙碌的醫生護士將病床團團圍住,我看不見爸爸的臉。
一直坐在我媽旁邊的劉姨站起來,把我按在她剛剛坐的位置上,我伸手抱住我媽,我這樣笨,想安慰又不知說什麼,我只有不停說︰「媽媽,別哭。不哭啊。」
一邊的葉逸臣,向劉姨詢問著情況。
「醫生說是急性心肌梗塞。」劉姨低聲說。
「是什麼時候發病的?」葉逸臣問。
「他昨天夜里就說胸口痛,都怪我,沒有堅持讓他來檢查,想著今天早上來,可老許說沒關系又出門去上班了。」我媽說著說著又哭出來︰「後來他被同事發現昏倒在辦公桌前。」
她的手里用力捏著一張紙條,我拿過來一看,是《病危通知單》。我腦中一片空白,這張紙是什麼意思?意思是我爸爸很有可能就要離開我們了嗎?這個認知讓我手腳冰涼,一顆心飛速跳動得頭發昏。
我木然的時候,有個人分開眾人,蹲在我的旁邊,拿過我手上的紙條看了看,握住我的肩膀︰「狒狒,你不要自己嚇自己。醫院就是愛大驚小怪,不想擔責任罷了。」
我無神的雙眼慢慢聚焦在來人的臉上,是舉人,是我的舉人。
我像是終于找到一個倚靠似的,撲在他身上哇的一聲哭出來。
「舉人,都怪我!!我要是早上堅持讓我爸來醫院,就不會有這種事。都怪我!!嗚……」我的眼淚洶涌而出,我恨死我自己了。
舉人輕輕地拍著我的背,溫言道︰「這是意外,誰都不想的,對不對?而且現在病情控制住了,只要按醫生的吩咐,就一定能治好的。你放心好了。別哭啊,狒狒。」
我從他身上抬起頭,他今天穿得很正式,西裝革履的,卻被我的眼淚鼻涕糊了一肩膀,他渾不在意地握住我的雙手,仰頭對我說︰「海燕她家好像有親戚在醫院,我去幫你問問,看能不能多請幾個有經驗醫生來會診。」
這對我來說是非常非常大的幫助以及心理安慰。我感激地朝他點點頭,他拍拍我的手背,意思是︰「這點小忙不足掛齒。」
過了一會,幾個醫生從病房里走出來,我和舉人蹭地站起來,領頭的那個對我們說︰「你們應該早點來的。心肌梗塞超過24個小時之後,梗塞部分的心髒會因為供血不足壞死。現在這樣,只能等情況穩定下來做手術。」
我恨死自己之余,用顫抖的聲音問道︰「這樣說來,我爸爸是不是月兌離危險期了?」
「也不能這麼說,心肌梗塞的前期都是很危險的,所以現在只能平躺靜養,不能有任何大幅的運動發生,不能給心髒施加任何負擔。」醫生冷靜地說,「這期間最好給病人一個安靜的環境,安排人輪流來照看就行了,都湊在這里你一句我一句的,對病人沒有任何幫助。另外,誰是家屬?去把今天的治療費先交了。」
「我去吧。」舉人轉頭對我說,「我工資卡都帶身上了。這個時候別跟我客氣。」
舉人走到葉逸臣旁邊,對他說︰「師兄,你陪陪狒狒,我去打個電話。」
葉逸臣僵硬地點點頭,走過來坐在我的旁邊。我心里安定多了,至少還沒有到最壞的地步。
我摟過媽媽的肩膀,讓她靠在我的肩膀上,給她力量和支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