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紫絹紫綃姐妹倆進了屋,楊思辰轉身出了碧波院,朝安瀾苑走去。
可是走到了安瀾苑門口,楊思辰才想起楊老爺今天出去了,也不知道現在回來沒有。見有個小丫鬟守一旁,于是問道︰「我父親可在安瀾苑內?」
那丫鬟點點頭回答道︰「回少爺的話,一刻鐘前,老爺剛回來。」
楊思辰點點頭,朝安瀾苑里走去。那小丫鬟已經先一步跑去報信了。
楊思辰進了安瀾苑的正屋,剛坐下,那小丫鬟就跑過來,說道︰「少爺,老爺讓您去他書房,老爺在那等著呢。」
楊思辰點點頭,由小丫鬟領著,朝楊老爺的書房走去。
進了書房,楊思辰便看見楊老爺坐在書案前,笑眯眯地看著自己。楊思辰上前行禮,說道︰「父親,孩兒這次來找父親確實有事要和您商量。」
楊老爺指了指書案前的小凳子,示意楊思辰坐下,方才問道︰「是什麼事?」
楊思辰坐下回答道︰「這個……兒子前些r 子買了幾個小孩,原本是想當心月復來培養的,可是這幾個小孩太小了,也干不了什麼事,兒子又沒空閑管教。于是兒子想送他們出去念幾年書,先生的束脩兒子自己出,可兒子孤陋寡聞,不知道送到哪個書院好了,父親有沒有什麼好的主意?」
楊老爺想了一會兒問道︰「你打算讓他們將來干什麼?」
楊思辰低聲回答道︰「如果按照計劃,咱們楊家要想海外開國,那麼咱們必須面對一個很嚴重的問題——人才匱乏。這會兒會吟詩作對的所謂的才子很多,但真正眼界開闊的太少了。這些人用來守成是不錯的,但真要以他們為主體在海外開國,實在太難了。忠君報國,依舊是不可撼動的主流。到時候聖上一道聖旨下來,那些人就有可能背叛我們,甚至將我們的腦袋砍下來獻給聖上。咱楊家是干海盜起家的,無所謂忠君報國。但僅僅依靠楊家上下這一千幾百號人,短時間內在海外開國的可能x ng將會非常渺茫。」
楊老爺皺了皺眉頭,示意楊思辰繼續說。
楊思辰停頓一下,接著說道︰「一方面咱們可以聯合其他商人、海盜結成利益同盟,共同開發,共同受益;另一方面,還得培養咱們自己的親信力量,至少要有能力制衡這個利益同盟里的其他人。但這不是最好的方式,在兒子看來,最好的方式是由咱們先把國家構架建起來,然後再吸納其他商人、海盜加入到這個利益同盟里來。那麼在開拓初期,咱們只能依靠咱們自己的親信力量。而目前咱們楊家還沒有準備好。」
楊老爺盯著楊思辰問道︰「你打算怎麼辦?」
楊思辰四下看了一眼,見沒人偷听,方才說道︰「父親,孩兒認為培養咱們楊家自己的力量是不能太依靠現有的私塾、官學的,畢竟這些教育機構講的幾乎全是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忠君報國這類思想,而這恰恰是和兒子所希望建立的國家制度完全背道而行!兒子認為應該允許諸子百家爭鳴,同時還必須對現行的儒家學說進行修改,在新的儒家學說當中,著重強調以民為本,忠的對象從君王變成了民族、國家,另外士農工商四個階層必須平等,官老爺不再高人一等。新的儒家學說,必須更改舊儒學對原書的解釋,比如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解釋,舊儒認為,此句的意思是君王永遠是君王,臣子必須永遠臣服,父親永遠是父親,無論對錯兒子都要服從;而新的儒家學說則可以解釋為,君首先得像個君,臣子才能盡臣子的本分,父親得做出父親的表率,兒子才能做一個好兒子。這恰恰就和朱熹的「君視臣為手足,臣視君為月復心;君視臣為犬馬,臣視君為國人;君視臣為土芥,臣視君為寇仇。」互相對應。實際上取消了君之于臣的絕對權力,與之相承接,自然也取消了官府對升斗小民的絕對權力,把人與人之間的關系,用權利義務相等的法則重新規範起來。這恰恰是對我們這些商人最有利的地方。」
楊思辰喝了一口茶,說道︰「兒子的計劃是先打著格物致知的幌子編寫科學啟蒙教程,然後在海外建立起學堂,宣揚自己的理論,培養我們楊家自己的人才。前些天,兒子已經把最初的科學啟蒙教程編好的一冊拿去給祖父過目,現在也不知道祖父在看沒有。」
楊老爺听得半知半解,皺著眉頭細想了一盞茶的功夫,方才感慨道︰「小辰子啊!你不去當首輔大學士真是屈才了,這些東西你若真能在華夏實現,那這華夏必是翻天覆地的變革,張叔大的一條鞭法和這相比,差得可不止是十萬八千里嘍!」
楊思辰苦笑道︰「張叔大當年為了推行這一條鞭法,可是連聖上都敢得罪。兒子自認為沒有張叔大那份縱有千難萬險吾獨往矣的勇氣。看看張叔大死後聖上怎麼對待他老人家的吧,兒子可不想淪落到那個地步上。況且倘若真要把兒子的主張變成現實,首先聖上那一關就過不去,取消君之于臣的絕對權力,無論誰做天子,都不會心甘情願的只當一個橡皮圖章的。」
楊老爺忽然問道︰「如果你做天子,你會怎麼做?」
「父親細細想想,是不是權力越大皇位越穩固呢?」楊思辰不答反問,拋出了一個問題。「伴君如伴虎。人想要不被老虎傷害。會怎麼做?」
楊老爺想了一會兒,然後一下子豁然開朗了,說道︰「這個……伴君如伴虎。要麼為虎作倀。要麼就殺了老虎!」
「這不就結了!如果皇帝有不受限制地權力。那麼他會比老虎更可怕。在懂得自我收斂地皇帝面前。臣民們還能唯唯諾諾明哲保身。要是出了殘忍地暴君。人們就得就揭竿而起。豁出命去打老虎。皇帝為了加強自己地安全感。說‘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于是整個社會只有皇帝本人擁有至高無上地安全感。以他為中心。皇族、臣民地安全感遞減。到最底層次地小民。破家典史、滅門知縣就是他們朝不保夕心態地寫照。怎樣才能求得最大地安全感?只有自己當皇帝。于是農民揭竿而起。臣子想著攬權奪位。皇帝地位置也自然變得不那麼安穩。皇帝地安全感也沒有了。越是加強皇權。底下臣民越是人人自危。宋元明三朝都是這樣的,其中以咱們大明為最,太祖皇帝為了皇太孫將來能穩坐天下,大肆誅殺功臣,還廢了丞相之位。結果呢?叔奪佷位,聖上怠政,宦官專權,黨爭不斷……皇位看上去穩如泰山,實質上卻始終風雨飄搖,現在只差一絲火星,底下的柴草就會把這大明朝燒得干干淨淨。這不正好說明不受制約地權力,帶給所有人地是一個死循環嗎?」楊思辰說道。
楊思辰喝了口茶,接著說道︰「只有跳出這個死循環,確定一個新制度,讓所有人認可並且遵守規則,每個人都必須在規則的框架內活動,否則就會被規則所制裁,這樣才能讓所有遵守規則的人享有安全感,讓整個國家大體上和諧穩定。而這個規則,一百年前在大西洋上的一些國家已經有了一個大致的雛形,而咱們華夏,照目前這情景來看,就是過上三百年還是不會出現。因為咱華夏的官府權利構架在秦代就已經定型了,漢武帝罷黜百家獨尊儒術更是從思想上確立了這個權利架構不可動搖的地位,而那個時代的人還沒琢磨出這個道理。雖然後來近兩千年中不少人都想改革變法,但沒人敢觸動這官府權利構架——改變這個差不多是在向整個既得利益集團宣戰!在沒有新興利益集團支持的情況下,挑戰現有利益集團是不可能成功的。而現在過了快一千八百年了,新興利益集團已經出現,就是我們這些商人。但目前在大明我們的地位太低了,我可以毫不客氣的說我們這些商人就是一群任人宰割的豬羊,完全不敢發出自己的聲音。」
「所以你就攛掇著我和你祖父海外開國?這事弄不好是要掉腦袋的。」楊老爺說道。
楊思辰笑了笑,說道︰「父親,待在大明遲早都是被宰,在海外搏一搏或許還有活路,說不定將來還有機會逐鹿中原。為什麼不搏一把?」
楊老爺一听,笑罵道︰「你這小兔崽子,膽肥了是不是?前幾天還在你祖父面前說什麼不敢算計他老人家,原來你早就開始算計他老人家了,而且……老子真想狠狠地揍你一頓!」說著便抬起手,做勢要打楊思辰。
楊思辰趕忙拱手作揖,夸張地說道︰「父親大人饒命吶!留下孩兒這條狗命,孩兒好繼續替父親打理楊家的瑣事呀!」
「去去去!你這小兔崽子還好意思說,看你弄的兩條破船,十萬兩銀子,跑得倒挺快,不過肚量比雞還小!!你這敗家子!」楊老爺猛地在楊思辰腦門上彈了一下,笑罵道。
楊思辰露出討好的笑容,問道︰「那送小子們上學的事……」
楊老爺收起笑容,細細想了一會兒,方才說道︰「去金山書院吧,哪兒理學,心學都有講授,學風也比較開放,離我們楊府也不遠。」
楊思辰拱手作揖,感激地說道︰「兒子多謝父親幫忙!」
楊老爺擺擺手,說道︰「回去吧,今天你母親心情不好,我也不留你在這兒吃飯了。」
楊思辰點點頭,退出書房,回了自己的碧波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