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我們離開這里,回家可好?」
連煜翹著腳丫子,偏頭看她,不解道,「回家?這里不就是我們的家嗎?」
薄柳之揉揉他的頭,坐在他對面,想了想,才開口道,「先前娘是不是有跟你說過,整個天下有四個國家,西涼國、北遼國、南均國以及……東陵王朝。愛睍蓴璩」
「……」連煜一只腳伸到她腿上,點點頭。
薄柳之看他一刻也消停不了的模樣,無奈搖了搖頭,「我們的家呢,就在東陵王朝……膈」
「那我親爹也在那里咯?」連煜突然睜大眼,眼楮咕嚕嚕的轉,語氣里有掩藏不住的期待。
薄柳之沒有第一時間回他,握了握他的腳,而後傾身將他抱在了懷里,騎坐在她的腿上,認真的盯著他,聲線帶了試探,「連煜想不想見你親爹?」
「……」小連煜眼中的亮光一瞬溢出眼眶,轉眼又暗淡了下去,低下頭,悶悶搖頭,小腦袋鑽進她的頸口,「娘,我不要見我親爹,我們也不要回去了好不好?脂」
薄柳之愣了愣,皺了眉心,將他拉出一段距離,看著他的眼楮,「為什麼不想見他?」
連煜眼楮紅了紅,委屈的癟了癟嘴,低著頭不說話。
「……」薄柳之心頭一酸,模著他的腦袋,柔聲循循道,「怎麼了?突然。」
連煜小聲的抽噎,小小的身子微微顫悠著,一雙小手抓鬮著薄柳之的外衫,委屈又可憐。
薄柳之有些急了,小家伙雖皮,可一點也不愛哭。
即便前幾年身體不好,至多疼得厲害的時候才會抱著她忍著淚哭……
伸手扶著他臉上的淚光,薄柳之吻了吻他的額頭,故意笑道,「掉金豆子了,這可不像你連煜小爺的風格,嘖嘖,傳出去,你那些小伙伴兒該笑話了。」
連煜小朋友鼻頭紅紅的哼了聲,長長的睫毛上水光還未散,亮晶晶的,白淨兒的小臉兒紅彤彤的,一張小嘴兒撅了撅,聲線哽咽卻裝做有骨氣,「我才沒有,而且他們要是敢笑話小爺,小爺把他們的牙齒一顆顆拔了,拔成小老頭。」
薄柳之笑,捏住他的鼻頭,「喲,連煜小爺好能耐啊。」
鼻子被揪住,連煜呼吸不暢,張著小嘴兒得意的撲哧撲哧道,「連煜小爺可不是白叫的……呼……」
「……呵呵……」薄柳之逗樂了,松開手,憐愛的模了模他的小臉,靈秀的臉龐在黃暈的燈火下襯得尤為柔和,「那連煜小爺告訴小的,為什麼不想回家?」
「……」連煜呼了幾口氣,伸出小手去捏薄柳之的手指頭玩兒,低著小腦袋慢悠悠道,「為什麼要回家?家里有什麼好的?我親爹不是不要我嗎?我也不想回去。這里挺好的,蓮爹爹很好,還有好多我認識的人,他們都會陪我玩兒。所以我不想回去。」
在他一竄話中,薄柳之抓住了重點。
心房一下子收緊了,捧著他的小臉問,「兒子,誰說你親爹不要你了?」
「不是嗎?」連煜眼楮又紅了,小小的孩子已經學會忍耐,「連煜快五歲了,連煜生病的時候,我親爹為什麼不來看連煜?他肯定是不要我,所以連煜痛得快死了,他也沒來看過我,他不要我,連煜也不要他!……」
「……」薄柳之蠕了蠕唇,喉嚨像是卡了一根巨大的刺,嘴角扯了扯,深嘆口氣將他摟緊了分,「連煜小爺,你親爹不是不要你,他是因為太忙了,所以沒有時間來看你,東陵王朝離西涼國好遠的,你親爹跟你蓮爹爹一樣,每天都有好多事要處理,很忙……我們要理解他。他太忙了沒時間來找我們,我們就去找他,好不好?」
連煜皺著小眉頭想了想,眼中帶了小心翼翼的詢問,「是這樣嗎?親爹不是不要我,是因為太忙所以沒來看我嗎?」
可是為什麼蓮爹爹很忙的時候也會來看他呢?!
然而這句問話他卻沒有說出口,打心底里,他還是想見見自己的親爹。
「嗯。」薄柳之鄭重的點點頭。
只不過心里多少有些忐忑。
時隔五年,她不確定現在回去一切會不會還一如從前。
畢竟,她先前離開時的身份是死人。
五年這麼長,他會不會已經有新顏隨候左右。
連煜晃了晃小身子,啪的一下撲到薄柳之的懷里,兩只圓溜溜的大眼從她胸口揚起瞅著她道,「那我們什麼時候可以回家。」
看小家伙也不排斥了。
薄柳之心里梳了口氣,抱著他的身子將他拉起來一些,「寶貝希望什麼時候回去?」
「明天!」連煜一口回道,完全不似之前勉勉強強的模樣,反倒顯得有幾分迫切。
薄柳之心里也高興,「明天還不行,後天吧。明天娘去跟你蓮爹爹告辭,後天我們就啟程。」
「可是我想明天就走。」連煜小朋友很著急相見親爹,「我們現在就去跟蓮爹爹說。」
邊說邊從她腿上爬了下來,蹬蹬的就往門口走。
薄柳之哭笑不得,明天太趕了。
什麼都沒有收拾,雖說也沒什麼東西,可姬蓮夜那關總得過的,她今晚得想想措辭。
想著,上前欲拉過他,卻在起身的時候,瞄見門口一道高大的黑影漸漸拉遠。
薄柳之臉僵了僵,這才落手拉過連煜,雙眼看向門口,「寶貝,今晚兒太晚了,估模你蓮爹爹也睡了,你是知曉你蓮爹爹的脾氣,你打擾他休息,他一生氣不讓我們走怎麼辦?」
「……」連煜一听話,抽筋兒似的撐了撐了身子,果然停下了往外蹦的小短腿,嚴肅的點點頭,「那好吧,明天再去。」
薄柳之恩了聲,看向門口的目光還未收回,有些心不在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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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清宮。
姬蓮夜的行宮。
姬蓮夜背手站在窗口的位置,表情隱于陰暗之下,看不得不真切。
「皇上,今日抵達涼城的北遼國使臣想當面恭賀您的登基之喜,您見嗎?」姬修夜與安承並排而站,均有些莫名的看著渾身陰鷙的某人。姬蓮夜一雙眼盯著窗口外某一點,星目似乎也綴了夜空的黑,潔白的額頭微微簇緊,薄唇涼涼抿著,沒有出聲。
姬修夜與安承對看一眼,紛紛皺了眉。
等了許久不見某人開口,姬修夜便默認他不願意,這樣的結果也非意外。
他的心性確實不喜這類場合,只不過他現在的身份是皇帝,即便不喜,也得耐著性子對付。
而現在他將將登基,時間還長,也不急于一時要他立刻適應。
于是轉移話題道,「皇上,冷殿傳來消息,六王爺要見您。」
六王爺?!
姬蓮夜轉身,「六哥要見朕?」挑眉,「可知何事?」
姬修夜搖頭,「不知。」
安承垂下眼,這個六王爺至從東陵王朝歸來之後,基于各個方面的利弊,被太上皇以誅殺同根的罪名囚禁在冷殿,且被永剝了繼承皇位的資格。
這樣一來,姬芹才稍稍泄了氣,攜著北遼國太子回了國。
前兩年,北遼國太子正式即位,成為北遼國的皇帝,而姬芹便是現在北遼國的皇後。
而那六王爺也真是淡薄名利,每日聞琴度日,清雅平和,即便身處冷殿那般惡劣的環境,依舊保留著超凡月兌俗的氣質,說他遺世**也不為過。
姬蓮夜眯了眯眼,這五年來,鳳老將軍幾次三番要見他,都被他拒之門外,這當會兒卻要見他?!
倒真是讓他生了幾分好奇。
姬修夜看他的樣子便知他下了決定,也不多說,淡笑道,「時候不早了,微臣告退。」
姬蓮夜星目微閃,「恩。明日安排宴請,邀請北遼國使臣。」
「……」姬修夜驚了驚,看了眼安承。
安承也是微怔,不解的看向姬蓮夜,「皇上的意思是……要見?!」
姬蓮夜甩給他一個「廢話」的眼神兒,傲嬌的轉了身,揮手示意他們散了。
安承訕訕咽了咽口水,與姬修夜對看一眼,兩人一起走了出去。
薄柳之剛走到玉清宮殿門口便撞見兩人走了出來,有禮的點了點頭。
安承眉毛一挑,眼中閃過興味,看了眼背對著殿門口的某人。
姬修夜也是但笑不語,示意殿門口守衛的太監不要出聲。
薄柳之抽了嘴角,看他二人笑得莫名離開之後,微微搖頭,這才走了進去。
姬蓮夜耳朵動了動,濃而黑的睫毛閃了閃,沒有轉身。
世上有這麼一個人,一個呼吸,一個輕微的腳步聲,身上淡淡的氣息,都能刺激他的神經,即便不說話,他也知道是誰。
薄柳之站在殿門口,尋思著要不要行個禮神馬的,畢竟他現在可是皇帝。
思索片刻,還是覺得禮不可廢。
于是微微福身道,「參見皇上。」
姬蓮夜臉頰抽搐,不淡定的捏了捏拳頭,沒忍住轉頭瞄向她,聲線沉著,「什麼時候做了溫和有禮的女子了?小爺怎麼不知道!」
「……」薄柳之撇了撇嘴,低頭道,「皇上是皇上,身份有別,禮不可廢!」
「哼!」姬蓮夜冷瞪她一眼,「好一個禮不可廢,要不你現在給朕跪一個!」
跪你個大頭鬼!
薄柳之翻了翻白眼,索性站了起來。
這麼幾年,雖然得他照顧,不過她二人見面總是一個釘子一個眼,難得有不吵的時候,一開始挺煩他,後來也就習慣了,也找到了應付他的方法。
大不了他脾氣躁起來的時候不搭理,他吵吵也就停了,拿他當連煜看待準沒錯,整個一小孩兒心性。
話說回來,他就是脾氣差了些,其他方面倒也可圈可點,若能成為朋友倒也是好,只不過……還是算了。
抬頭看向他,他又再次轉了身,留給她一個冷漠的背影。
「這麼晚找小爺何事?」姬蓮夜說著,又側了身,目光灼銳,「就不怕太晚,小爺吃了你!」
「……」薄柳之白眼都懶得翻了,走到他書桌前的榻凳上坐了下來,提起橫在中間的小案上的熱水壺倒了杯熱水,反問,「你先前過來找我有事?」
姬蓮夜臉一下子青了,星目暗遂,沒有說話。
薄柳之端水狀似認真的抿了一口,眼角卻有意無意的掃了他一眼。
看他的表情,剛才在門口的人大概就是他了。
仰頭喝了口水,放下水杯,「那我和連煜說的話你都听見了,我就不重復了。」轉頭盯著他,「我想後日離開,回東陵。」
「……」姬蓮夜呼吸滯停,星目半眯,臉頰輪廓冷硬,「已經決定了?」
薄柳之點頭,「嗯,決定了。這麼多年了,先前是因為連煜的病不易舟車勞頓,所以一直拖到現在。現在連煜的病也好了,所以也沒必要再拖。」
姬蓮夜咬咬牙,盯著她的雙眼浮了一層暗紅,「如果我不允呢?」
「……」薄柳之抿了抿唇,眼中盡是堅定,「我要走,不需要誰允許。」
雙眼明顯縮了一圈兒,姬蓮夜表情微微扭曲,眼中射出的每一道光線都似刀刀寒冰利刃,背在身後的手彎曲成抓,好似下一刻便會沖過去掐住她的脖子。
薄柳之皺著眉頭,迎視他,這個時候不能膽怯,她要走的決心,任誰都無法阻擋。
姬蓮夜卻在此時突地勾唇,自嘲一笑,眼中的冰涼也一瞬褪去,倒多了幾份頹靡和無可奈何。
薄柳之眼神兒微飄,不解的看著他。
姬蓮夜目光深沉,黑幽的瞳仁兒內閃著奇異的光,一步一步朝她走了過去。
「……」薄柳之心一緊,看著他緩緩靠近,臉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眼看著還有幾步他便逼近她。
薄柳之眸色微沉,站了起來,便往殿門口走邊說道,「我就是來知會你一聲,時候不早了,我先走了……啊……姬蓮夜……」
身子被陡地壓制在榻凳邊沿,整個上半身往後躬著,薄柳之臉頰一下漲紅,呼吸急促的吼道,「姬蓮夜,你別這樣……」深深吸了一口氣,盯著他,「連煜晚上覺淺,若是見不到我,他該是要鬧了。」
姬蓮夜唇瓣冷繃成一條線,可看著她的雙眼卻一點一點柔了下來,芹長的身子漸漸靠近,幾乎貼著她玲瓏有致的身軀。
薄柳之頭皮發麻,抗拒的偏轉了頭,向下弓著的身子有些難受,使勁兒掙了掙被他握住的胳膊,說出的話也沖了起來,「姬蓮夜,你放開我,這麼多年了,你就沒學會尊重嗎?!」
尊重?!
他還不尊重?!
五年來,面對她,他哪一次沒有尊重她,他幾乎連一根頭發絲都沒踫過她。
不就是她口口聲聲說他是野蠻人,粗魯殘暴。
可他尊重了她五年,結果怎麼樣?!
她還是要回去,回到那個男人的身邊。
況且,他就不相信,這五年來,她絲毫察覺不到他對她的心意。
這個女人,真是沒有心的。
世上再狠的字眼都無法形容她的殘忍!
姬蓮夜嘴角緩緩拉出一道苦澀的弧度,搭上男人的尊嚴,軟著聲線柔情的攫住她的眼,「小烏龜,若我求你……留在我身邊呢?」停了停,星目夾了前所未有的真摯,「弱水三千,只取一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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