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名︰第五章五彩血鳳琉璃玉印
陽光明媚,天朗氣清。
凌汐涵身穿淡綠色的長裙,袖口上繡著淡藍色的蓮花,銀絲線勾出了幾片祥雲,下擺密麻麻的一排藍色海水雲圖,胸前是寬片錦緞裹胸,身子輕輕轉動長裙散開。一頭青絲僅僅用一根珍珠白色的寬絲帶綰起,本來就烏黑飄逸的長發卻散發出了一股仙子般的氣質。淡掃娥眉眼含春,皮膚細潤如溫玉柔光若膩,櫻桃小嘴不點而赤,嬌艷若滴,腮邊兩縷發絲隨風輕柔拂面憑添幾分誘人的風情,耳際的珍珠耳墜搖曳,足下套著金絲線繡重瓣蓮花錦繡雙色芙蓉鞋子。
微風輕輕拂過,綠色的長裙隨風舞動,若林間飄飛的綠竹,清新自若。
此刻她正坐在抱夏里看賬本,冰雪似的眸子認真而清澈。
蕭霆軒一襲白衣若雪,眉目如畫,唇邊掛著溫潤至極的笑意,走了進來。
「怎麼樣,這個月賺了多少?」他優雅坐在紅木圓凳上,隨手執起八寶圓桌上的掐絲琺瑯三君子的茶盅倒了一杯茶,放在唇邊輕輕品嘗,淡雅的問道。
凌汐涵隨意瞥了他一眼,「你就這樣從無憂城跑到雲州來,就不怕之前的心血白費?」歐陽宸可不是個簡單的人,他就不怕被歐陽宸撿到空子而反撲?
蕭霆軒淡淡而笑,語氣之中多了幾分感嘆。
「沒辦法,為了某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我只能委屈自己了。」
凌汐涵翻了個白眼,放下了賬本,認真的看著蕭霆軒。
「我一直想問你個問題」她頓了頓,說道︰「其實要收復無憂城並不難,當年皇後不是暗中制造了大炮,並且用之滅了夜闌嗎?現在也可以啊,為什麼皇上要任由無憂城**這麼多年呢?」這個問題她一直想不通。
蕭霆軒鳳目微斂,瀲灩波光沉寂其中。他目光悠遠而綿長的看向門外,聲音淡若清風。
「母後不喜歡戰爭。」
「就因為這樣?」如果僅僅只是因為這個原因,凌汐涵感到很無語。
蕭霆軒笑了笑,「母後當年上過戰場,見慣了血腥廝殺,所以不想再看到血流成河的場面。」
凌汐涵深思。蕭霆軒又道︰「其實這只是其中一個原因。」
「嗯?」凌汐涵挑眉,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蕭霆軒淡雅一笑,目光有些意味深長。
「無憂城**近百年,歷代君王都想收復之,所有人都以為是因為太祖帝當年留下的聖旨,告誡後代不可動搖無憂城。殊不知,世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哦?」凌汐涵來了興趣,雙目泛亮的盯著蕭霆軒。「還有什麼原因?」
蕭霆軒回眸看她,妖妖鳳目華光微漾。
「無憂城雖然只是一座城市,在整個大陸地圖上,或許不過巴掌大小。但是無憂城的經濟繁榮程度,以及軍事力量的龐大卻足以讓人驚嘆。無憂城北面環山,西面環湖。若是貿然攻打,其依靠地勢便可連連告勝。且無憂城以南有一座迷霧深林,里面崇山峻林,陣法奇妙,還有瘴氣環繞,鮮少有人能夠走進去。居住在無憂城的城民,幾乎都會武藝。所以盡管無憂城比起大傾,面積不足,人口稀少,但是在軍事力量上幾乎和大傾平分秋色。而且—」
他沉吟一會兒,嘆息道︰「炮火這種軍事武器,不適合這個時代,母後早就在十多年前將之搗毀。」
凌汐涵雙手托著下巴,「這麼說起來,要是不盡早收復無憂城,可能過幾年,無憂城便會成為大傾的威脅?」
「嗯」蕭霆軒點頭,「本來無憂城早在二十年前就該歸降大傾的,那個時候無憂城夾在大傾和夜闌中間,不得不臣服。可是今時不同往日,無憂城沒有了外患,自然不怕朝廷兵臨城下。且無憂城的百姓歷代只遵從無憂城城主,不喜外界干擾。百年前,無憂城城主乃是經無憂城百姓推舉上台,以一枚五彩血鳳琉璃玉印作為城主的象征之物。傳說血鳳乃是上古神物,具有靈性。歷代歐陽家傳人要經過玉印的認可,方可擔任無憂城城主。在百姓的心目中,血鳳乃是神物。凡是經過血鳳認可的人,便被他們奉為天神,只尊其一人為主。」
「那要怎樣驗證呢?」
「歐陽家嫡系子孫的鮮血滴在五彩金鳳的眼楮上,若五彩金鳳在經過其鮮血的洗浴下而發出金光,那邊代表此人可以勝任無憂城城主一職,受無憂城百姓頂禮膜拜,世代如此。」
「那這麼說要想收復無憂城,就得先收復民心。」凌汐涵斂眉沉默一會兒,嘆了一口氣︰「這個時代的人都信奉封建迷信,要想剜除他們多年來的信仰,幾乎是不可能。照這樣看來,要收復無憂城的確很困難啊。」
蕭霆軒沒有說話,目光靜默而深思。
「不對啊」凌汐涵忽而想到一個問題,「你看啊,夜闌還未歸降之前,無憂城可是夾在大傾和夜闌之間的,期間兩國只見也有戰爭發生。既然有戰爭,那麼自然要繞過無憂城。可是照你這麼說的話,無憂城可謂是銅牆鐵壁,又有迷霧森林環繞,兩軍怎麼肯能繞過無憂城打仗?那樣的話,無憂城根本就不必向任何一個國家臣服,也沒有哪個皇帝敢舉兵侵犯才對啊。」
蕭霆軒看了她一眼,眸底浮現一縷贊賞,而後輕嘆一聲。
「那是因為,血鳳具有靈力,那迷霧森林中的毒氣便是血鳳散發出來的,為的就是保護無憂城不被外來侵犯。但是那結界有一個特點,便是每隔十年便會消散一段時間,或者是天象有異的時候,結界也會自動消失。每次大傾和夜闌開戰的時候,幾乎都是在這兩個特殊的日子。但是縱然結界消失,也頂多不過一年不到。是以縱然夜闌與大傾交戰多次,雙方都佔不了多少好處。二十年前,若非有大炮,夜闌也不會那麼快就被父皇收復。而在夜闌臣服大傾後,天下合一,血鳳身上的靈力似乎降低了不少,結界也不似從前牢固。幸而夜闌雖然靠近無憂城北邊,但是大傾繞過無憂城以東有一條蜿蜒的山脈。父皇便讓大傾的兵力通過這條山脈去駐守夜闌,如今的瀾城。」
他頓了頓,又道︰「所以無憂城若是沒有歸降,縱然大傾兵力強盛,卻也不能僅通過一條山脈進入無憂城開戰,那樣只會適得其反。不然你以為父皇怎會那般容忍歐陽痕?傷敵一萬自損八百,這是兵法大忌,不可行。」
「也是」凌汐涵思索著點點頭,「如此說來,要想攻入無憂城,就得破除結界和迷霧森林嘍?」
蕭霆軒含笑點點頭,「對。」
「那麼也就是,必須將血鳳毀去。」
蕭霆軒鳳目清幽的光澤掠過,清雅低沉道︰「血鳳乃上古神物,怎能輕易毀去?」他鳳眸深凝,復雜的神色一閃而過。
「要破除結界,並非毀去血鳳那麼簡單。我剛才不是說過了,血鳳的靈力已經不若從前那般強大。可是無憂城周圍的結界卻比之以往更加牢固,你可知道為何?」
「為什麼?」凌汐涵一副好奇寶寶的模樣。
蕭霆軒卻是笑了笑,目光悠長而深邃。
「歐陽宸心機深沉,從不做沒有把握的事,且絕對不能容手下的人陽奉陰違,自作主張。可是夜瀾依一再的私自行動,他卻沒有殺之。」話到這兒,他卻忽然不說了,神色沉凝而漠然。
凌汐涵眸光微閃,並沒有繼續追問,忽而目光一亮,「誒,你剛才不是說無憂城百姓不喜歡戰爭嗎?那麼無論無憂城是否壯大,他們都不會成為大傾國的威脅。既然如此,無憂城歸不歸降大傾又有什麼關系呢?皇上當年征戰天下,收復各地。百姓也見慣了戰爭血腥,好不容易過了十幾年安穩的日子,肯定也不希望戰爭來襲。那麼只要大傾和無憂城互不侵犯,**就**唄,為什麼一定要收復?」她從小就是在血雨腥風中長大的,自然也不喜歡戰爭。她現在只是一名普通的小女子,只希望過平靜的日子。若是戰爭來臨,這種日子難免要被打破,這不是她願意看到的。
蕭霆軒深看了她一眼,微微勾唇。
「你跟母後的說法幾乎不謀而合。」他眼角帶了絲苦澀和深思,「母後說,無憂城的存在,就如枕在君王枕踏的猛虎,提醒著大傾國每一代君王需謹慎小心,不可因為國富民強而開始放縱自己,驕奢婬逸。天下形勢合久必分分久必合,這是歷史發展的規律,就如同春夏秋冬,四季變換一樣。留著無憂城,或許還可以讓大傾國的歷史久遠一些,為何要除去這只適時時可以提醒自己的猛虎呢?」
凌汐涵點頭,「皇後說的很對。」
蕭霆軒笑容中有些蒼涼,看著窗外飄飛的青竹,聲音低喃若風,似在喃喃自語。
「可惜啊…無憂城有一個禮親王歐陽痕,還有一個…」他說到這兒忽而噤聲了,眼神又變得深幽莫測,眼底深沉詭譎。
凌汐涵倒是沒有注意到他奇怪的眼神,倒是他前面那句話讓她陷入了深思。
對啊,禮親王對皇後可是有不軌之心。以元傾帝對皇後那般強烈的佔有欲,肯定容不得任何男人覬覦皇後。所以,他必須收復無憂城,必須將禮親王踩在腳底下。
「皇後的後台那麼硬,這些年來卻還是有大臣上奏請求皇上納妃。這其中,也有禮親王的‘功勞’吧。」
蕭霆軒鳳目沉凝而幽深,「當年母後與父皇吵架,帶著我住在鳳棲宮兩年。歐陽痕便趁此機會散布謠言,暗中攛掇朝中百官奏請父皇納妃。父皇為了保住母後的地位,便大肆放權給落家。」
凌汐涵挑眉,眼里噙著不屑與譏諷。
「真是自私」她搖搖頭,「我看他不是愛皇後,而是恨皇後。」
蕭霆軒偏頭看她,目光漾出笑意。
「歐陽痕初見母後之時,正是母後與父皇大婚之日。」
凌汐涵一怔,嘴角抽了抽。
「當年你母親代表天下第一莊和琉璃宮前來祝賀。」他目光幽幽掃過凌汐涵的面容,「母後當即掀開蓋頭,暴露了真容。」
凌汐涵目光微轉,想了想,煞有介事的說道︰「相逢恨晚,或許就是禮親王這些年的心情吧。」人家都嫁人了,還對人家糾纏不清。這人,真是不知道該怎樣說他了。
蕭霆軒但笑不語。
門外,凌汐晴一襲霞彩千色梅花嬌紗裙款款而來。
「公子,三妹。」
凌汐涵抬眸,「二姐有事嗎?」
凌汐晴坐到她身邊,臉上帶著喜悅。
「三妹,你設計的那些服裝非常受歡迎,才短短幾天,彩衣坊的服裝都快銷售一空了。比以往的生意不知好了多少倍。還有你讓我繡的那些娟帕,外面那些女子非常喜歡,前天才推出去,幾百條手絹都賣完了。剛才青曼告訴我,很多少女都已經訂了貨,我一個人忙不過來。我今天來就是跟你商量一下,你前些日子不是說要請繡娘嗎?怎麼還沒有消息?」
「哦,你說這個呀。」一說到正事,凌汐涵也端正了態度。「我七天前就已經讓風影和雪影到臨州去請當地有名的繡娘了,估計快要回來了。只不過這兩天還是得有勞二姐你多多費心了。沒辦法,我是不懂得女紅的。要不然這樣,若雨和若雪女紅也不錯,你給她們指點一下,然後我讓她們給你做幫手。等過了這兩天,風影和雪影也該回來了,到時候你就輕松了。」
「為什麼要去臨州請繡娘?」凌汐晴不解的問。
凌汐涵淡淡一笑,「第一,臨州盛產絲綢,當地有許多女紅出眾的繡娘。第二,我請的繡娘,我會跟她們簽下合約。我將畫好的圖紙給她們,但是她們只幫我做事。若是她們將我畫的圖紙賣與其他商家,那麼我可以憑此合約追究她們的刑事責任…厄,就是說她們侵犯了我的發明權,我有資格將她們告到官府。而且一旦她們違約,就得賠償我雙倍的違約金。」
「三妹,你哪來的這麼多稀奇古怪的點子啊?」凌汐晴有些新奇的看著她。
凌汐涵淺笑自若,將之前畫好的一幅圖交給凌汐晴。
「吶,這是我剛設計的秋裝。雖然現在才初夏,但是我設計的秋裝樣式保證獨一無二,僅此一家。你明天讓人先做一百套,如果銷售量大,我再多畫一些。這個地界,富家公子小姐多了去了。她們要的就是品牌,要得就是獨特,要得就是第一。所以現在推出秋裝,再讓那些模特穿上往門口一站,我保證咱們彩雲坊的生意會更加紅火。還有啊,你先拿我的玉蝶到官府去申請專利。如果有別家服裝店要模仿我設計的樣式來制裁秋裝,那必須經過我的同意。如若不然,他們不僅要賠償我的經濟損失和專利損失,而且還得吃官司。」
「專利?」凌汐晴對于她的新名詞還有些不適應。
蕭霆軒卻淡淡笑道︰「不用去官府了,我給你擔保。如果有人侵犯你的專利發明權,直接交由大理寺卿處置,並且賠償你所有的經濟損失勞務損失精神損失以及創作發明損失。」
凌汐涵有些訝異的看了他一眼,隨即又想起他自小在皇後身邊長大,自然听得多了這些現代名詞,也不足為奇了。
「那好,既然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你就再幫我個忙吧。」
「願聞其詳。」
「是這樣的,雖然紅顏閣也有酒樓。但是我還是想要開一家更大的高級酒樓,分為低中高三層。第一層供應普通百姓,第二層供應中層資產階級。第三層就招待高層社會人流。自然了,價格也隨之增長。許多名流富貴之人吃飯呢不是為了廚師的手藝,而是吃出他們的身份。有這樣一間酒樓,既能滿足所有人的要求,也能讓那些自詡名門的富家子弟彰顯自己的身份,滿足了他們的虛榮心。這樣一來,生意絕對火爆。」她不緊不慢的說完,凌汐晴已是一臉贊同。
「可是呢,如果我開了這樣一間酒樓,就難免讓其他酒樓生意凋零,肯定會惹來很多麻煩。所以呢,我要你在我的酒樓里入股。掛上了你太子的名號,那些人總歸是有忌憚。當然了,我也不佔你便宜,賺了錢以後咱們四六分層,我六你四,如何?」
凌汐晴已經驚呆了,她怎麼也沒有想到三妹居然敢跟太子講條件。
蕭霆軒則是氣定神閑,「不用四六分層了,等你的酒樓開張以後,我給你的牌匾題字,還加上我的私印。至于分層嘛…」他眨眨眼,笑得有些意味深長。「就不用了,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佔我便宜了,多這一次也無妨。」
凌汐晴眼眸微閃,眼底劃過落寞。
凌汐涵瞪著蕭霆軒,什麼叫她佔他便宜?這話明顯的一語雙關嘛。最可氣的就是,他能不能不要用那麼曖昧的語氣說話?害的她總是想起在寶華寺銀月譚和在皇宮雪地里那兩個意外的吻。仔細想來,好像那兩次似乎好像真的是她不小心佔了他的便宜。可是,可是吃虧的可是她哎。這個男人怎麼能夠那麼無恥,臉皮怎麼能夠那麼厚呢?最最關鍵的就是,為毛她一想到曾經的一幕幕,就止不住臉紅心跳呢?反觀這個妖孽,氣定神閑,春風滿面的,壓根兒就沒把當初的事放在心上嘛。
她憋著一口氣,也不搭理蕭霆軒。凌汐晴覺得自己仿佛成為了局外人,便站起來告辭。
「三妹,我還有事先走了,你們慢慢聊。」
凌汐涵很想叫住凌汐晴,因為此刻的氣氛真的很尷尬,她一點都不想單獨面對蕭霆軒。
她正準備開口的時候,穿散花百褶裙的若雨急急走了進來。
「小姐,落天祥來了。」
蕭霆軒鳳目微斂,似笑非笑的看著凌汐涵。
凌汐涵有些訝異,「他來干什麼?」不知道為什麼,在蕭霆軒面前提起落天祥,她臉色有些不自然,還有些莫名的心虛。
若雨小心的看了眼蕭霆軒,低聲道︰「他說想跟你單獨談談。」
「告訴他,就說我…」
「讓他到大廳等候。」凌汐涵剛想說自己沒空,蕭霆軒就直接打斷了她的話。
她轉過頭瞪著蕭霆軒,若雨卻已經領了命令下去了。
「是」
看著自己的丫鬟居然听從蕭霆軒的吩咐,凌汐涵更怒。
「你—」
蕭霆軒卻溫潤一笑,站起來拉過她的手。
「走吧,別讓客人等急了。」他說完不由分說就拉著凌汐涵走向大廳。
落天祥已經坐在大廳等候,他今天穿了一件寶藍底玄色步步高升團花的繭綢直裰,羊脂白玉簪束發,腰間別了一枚上好的翡翠玉佩。面容儒雅俊逸,豐神玉朗。飛揚入鬢的眉,濃黑如墨,又宛如夜空中的上弦月。沉穩內斂的眸,劃過子夜一樣的光芒,湛亮若星辰。挺拔而高挺的鼻梁,似幽幽雪山。不薄不厚的唇,豐潤完美。
說實話,落天祥真的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大美男,就算是比起蕭霆軒和歐陽宸,也並不遜色多少。而且他身上含著一種獨特的氣質,似綿綿的山脈,悠遠而深幽。似碧藍大海里一滴海水,渺小卻奪目。似萬千人流中一沙粒,看似微不足道,卻又那般光彩奪目。他身上有商人的精煉,也有文人的儒雅。有學者的憂國憂民,也有戰場將士的豪氣干雲。
他站在人群中,可以很偉大,也可以很渺小。
這個人的氣質非常矛盾,卻又結合得相得益彰。
總之,凌汐涵認為,落天祥這個人不簡單,日後定然大有作為。
與蕭霆軒相攜而來,凌汐涵斂下心中思緒,走了進去。
「落公子。」
落天祥正坐在黑漆鋪猩猩紅坐墊的玫瑰椅上,皺眉在想著什麼事情。听到熟悉的聲音,他眼眸一亮,下意識的站了起來。卻在觸及門口那一隊恍如日月明光的男女時,微微怔住,漆黑沉斂的眸光劃過淡淡的黯然。復又拱手抱拳道︰「原來表弟也在。」
表弟?凌汐涵挑眉,是了,落天祥的父親是皇後的堂兄,落天祥長蕭霆軒兩歲,自然是蕭霆軒的表哥。
蕭霆軒悠然抬眸,唇邊是一如既往的溫潤笑意。
「表哥」
落天祥微微含笑,目光觸及凌汐涵絕美出塵的面容,目光微微含了絲略顯哀傷的笑意。見過了傾國絕世的皇後,凌汐涵的容貌已經不足以讓他驚艷感嘆。
「在下是該喚你映波姑娘呢,還是長樂郡主?」
凌汐涵揚眉,「映波已經不存在了。」她大大方方的坐到主位上,蕭霆軒也毫不客氣的坐到她身邊,完全當自己是這兒的主人了。落天祥目光閃爍,唇邊笑意不變,從容落座。
「听若雨說公子找我?」凌汐涵端了和闐白玉茶杯輕呷了一口茶,淡淡道。
落天祥目光深幽,從凌汐涵的面容上掠到蕭霆軒身上,嘴角含了絲苦澀。
「原是有事的,現在…已經沒必要了。」腦海中浮現昨晚在房,父親說過的話。
「天祥,你可知道那映波是誰?」落文斌看著自己的兒子,目光沉重而認真。
落天祥坐在蟠龍雕花大椅上,听聞父親的話,只是微微一笑,「長樂郡主。」
落文斌臉色更加凝重,「既然你知道她是誰,那就應該與她保持距離。」他嘆了口氣,「天祥,你自小懂事明理。為父也知道,你並非貪戀風花雪月之人。那長樂郡主是受皇後之命來到雲州,她的目的你我都清楚。我也知道,其實你志在朝堂,想成為國家棟梁。」
落天祥笑容微斂,目光沉靜而悠然。
「父親,你也支持小姑的做法嗎?」他淡然的目光多了絲深邃。
落文斌沉吟一會兒,閉了閉眼。
「天祥,落家…不可以再坐大了。」
落天祥一頓,抬眸看向已過不惑之年的父親。燈火朦朧下,他鬢角的發絲染上了灰白色。他恍然驚覺,父親已經不再年輕。
他壓低了聲音,「父親既然知道,那麼為何對小舅和小姑的做法不予理會呢?」他聲音依然平靜,可是那雙子夜一般的眸子卻多了絲暗流,那是憤然。
落文斌長嘆一聲,「皇後這些年…不容易啊。」
落天祥的目光多了絲譏誚,「父親既然知道,又為何任由小姑和小舅為所欲為?」他目光幽幽直視落文斌,「父親也知道,無憂城本來早就該歸入大傾。是歐陽痕,他對四姑產生了不軌的心思,他—」
「天祥」落文斌清喝一聲,目光含了絲凌厲。
落天祥目光淡漠,「父親,落家的榮耀已經夠大了。如果再任由小姑這樣執迷不悟下去,她會毀掉整個落家的。兒子並非不明事理之人,這段時間皇上和皇後看似頻頻打壓落氏,實際上是在保護落氏全族。小姑她只知道幫著他的丈夫,卻從未想過自己的家族。這些年四姑夾在中間有多為難,父親你最是清楚不過了。可是小姑呢,她卻仍舊一意孤行。父親,這一次小姑已經觸犯到了四姑的底線。」
落文斌深深的看著自己的兒子,感嘆一聲。
「既然你看得分明,就該知道,長樂郡主的到來,就意味著落氏在商業的凋零。皇後,是絕對不會再任由落氏發展下去。」
落天祥沉默一會兒,「孩兒知道。」其實他並不怪皇後,若非如此,或許落家很快就會走到盡頭。
落文斌意味深長的看著他,「還有一點你沒有看得分明。」他目光陡然加深,「就是,皇後為何要讓長樂郡主來打壓落氏所有商業?忠義王府的勢力已經夠大,這些日子長樂郡主的能力你也是看在眼里,憑她的手段與才智,日後要掌握全國經濟也不是不可能。那麼,皇後不許落氏坐大,又為何要任由忠義王府坐大?你,可清楚?」
落天祥一震,目光碎裂出一道縫隙,絲絲沉痛蔓延。
落文斌微微撇開了目光,「皇後這麼多年能夠專寵後宮,除去皇上對她的情深意重,更大的原因是她背後有龐大的落氏家族支持。然而,太過強大的後台,也是雙面利刃。落家…太過龐大,早就引來了朝中許多大臣的不滿。所以,皇後才會暗中對落氏削權。」
「父親的意思是…」落天祥手指微微顫抖,聲音有些低啞。「皇後任由長樂郡主在商業上發展,是因為,她…她要讓長樂郡主成為下一任…皇後?」
「對。」落文斌老練的目光剎那間深幽,肯定的對自己的兒子點點頭。
落天祥目光中沉痛越發強烈,「為…為什麼?」他仿佛听到了自己心碎的聲音。
落文斌有些不忍,「你也知道,忠義王世子跟長平郡主之間的事情吧。」
落天祥目光有些呆愣,卻是輕輕的點了點頭。
「知道。」
落文斌看了看窗外,聲音透出些許無奈的蒼涼。
「四妹…她要為太子選擇一個有能力的太子妃,能夠母儀天下的皇後。然而,這個女人背後的勢力也不可大過皇權。所以在此之前,和忠義王府有牽連的那些名門望族都被皇上以鐵血手腕除去。」
落天祥苦笑一聲,早已明白了所有。
「皇後…還真是用心良苦。」
落文斌目光中也有著感嘆,「照現在的情況看來,長樂郡主無疑是將來的皇後人選。而長平郡主,便可約束忠義王府。」異性藩王之中,唯有忠義王一族可世襲王爵。這自然不僅僅是因為皇上和忠義王的親戚關系,還因為太祖帝與林家祖先的淵源。
「所以天祥,長樂郡主…她不會屬于你的。」自己的兒子他自然了解,天祥並非之人,這段時間卻常常出入紅顏閣,自然是為了那位改名為映波的長樂郡主。
落天祥手指微動,沉默良久。他看著紫金閬雲燭台上河陽花燭在夜風中搖曳明滅,如同他心中飄搖不定的明火,仿佛一陣風過,便能將他打入無底深淵。忽而風停,燭火不再若明若暗,而是明亮生輝。他眼中快要熄滅的希望之光剎那間亮了起來。他忽而抬眸,目光堅定而固執,嘴角又揚起溫潤的笑容。
「父親,四姑如何安排…卻並不代表長樂郡主心中所想。」這段時間的相處,他對凌汐涵也有了幾分的了解。她並不如世俗女子那般膚淺庸俗。她有自己的驕傲和自尊,也絕非貪圖榮華富貴的女子。相反,她所渴望的,是自由,是平靜。皇宮,或許根本不適合她。
落文斌微微一嘆,「天祥啊,你怎麼還不明白?你四姑是怎樣的人?若非沒有完全的把握,她能選擇長樂郡主嗎?去年寶華寺的瓊花開了,你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吧。她跟太子,早就已經兩情相悅了。你…還是盡早忘記她吧。」
忘記?落天祥心中自嘲,如何能忘記?
他起身對著落文斌告辭,「父親,夜深了,孩兒回去了。」他轉身,長身玉立的身影在夜色中有些孤獨和寂寞。
父親說的話言猶在耳,他心中何嘗不明白,可是他今天仍舊是來了。盡管心中早已明了,卻不想,親眼見到這一幕,他仍舊是心痛的。
他微微閉了閉眸子,見那高坐上的男女坐在一起,何等的耀眼般配。卻為何…刺傷了他的眼呢?
嗯?凌汐涵放下茶杯,看著落天祥的目光有些訝異和莫名其妙。
「落公子?」
落天祥回過神來,唇邊笑容依舊。忽而站起來,拱手道︰「多有打擾,告辭。」
其實他心中還有個疑問,長平郡主乃是逸親王的女兒。若嫁給凌泓,那麼凌氏一族的勢力,會比之今日的落氏更加龐大。難道皇後費盡心機,就為了這樣一個結果?或者說,她要先保住凌汐涵的後位。等到若干年後,再讓凌汐涵如同她一般,親手一步步削去凌氏一族的勢力?
罷了罷了,這些已經不在他能夠關心的範疇之內了。
來得突然又走得突然的落天祥讓凌汐涵有些莫名其妙,她偏頭看向目光有些深邃的蕭霆軒。
「他,怎麼了?」
蕭霆軒回頭看她,那一瞬間,鳳目瀲灩如水光溫柔。而後他輕輕勾唇,「只是放下了一些原本就不屬于他的東西。」
嗯?凌汐涵疑惑而茫然的看著他,什麼意思?
蕭霆軒卻不再解釋,鳳目內含著淡淡的笑光。這丫頭,跟母後一樣,其他方面聰明絕頂,可是對于感情方面,卻懵懂無知。落天祥分明是對她動情了,可是她卻絲毫不知。罷了,還是不要告訴她了,也省去多少煩惱。
「喂,你在想什麼?」久未見答復,凌汐涵不由得蹙眉。
蕭霆軒悠然斜睨著她,「以後叫我‘軒’。」
厄?凌汐涵微怔,對上他飄然若羽毛的目光,她感覺臉頰微微發燙,急忙轉開話題。
「上次你不是說江湖上出現了一個殺人狂魔麼?」
蕭霆軒狹長的鳳目清光一閃,有些無奈,沒再說話。
大廳內氣氛瞬間寂靜得落針可聞,直到若雪急切的腳步聲傳來,才打斷了這短暫的寂靜。
「小姐,外面有個女子在門口大喊大叫,說你…」她小心翼翼的看了眼蕭霆軒,目光有些怯怯。
凌汐涵柳眉高挑,「說我什麼?」
若雪吞了口口水,「她說…說你勾引她的未婚夫,狐媚妖冶…」
「未婚夫?」凌汐涵把玩著手中的和田白玉杯,目光有些玩味兒。「她是誰?」
若雪再次吞了吞口水,目光有些幽怨的掃過蕭霆軒的面容。
「靜寧伯府的嫡女,王幽蘭。」
「王幽蘭?」凌汐涵迅速將目光轉到身邊皺眉的蕭霆軒身上,眼角含了絲譏諷。
「你那個好表妹,還真是對你一往情深呢,好好的大小姐不做,偏生要勞累奔波來到這雲州。」
蕭霆軒緊皺的眉頭舒展開來,鳳目笑光彌漫。
「丫頭又在吃醋了。」
凌汐涵一噎,而後惱怒的瞪著他。
「吃你個大頭鬼。」
若雪被她的怒氣嚇得低下了頭,又听得上方凌汐涵氣呼呼的說道︰「你自己惹得桃花債自己解決,若是她再敢胡鬧,我不介意讓她血濺當場。」她才不管王幽蘭什麼身份,皇後對她下不了手是因為王幽蘭外祖母的關系。她可跟王幽蘭沒有絲毫的關系,若是那個女人敢在她的地盤上無理取鬧,也別怪她心狠手辣了。
蕭霆軒揚眉,唇邊含笑。
「母後已經給她指了婚,沒想到她居然會逃婚?」他搖搖頭,鳳目中剎那的冷冽。「她能找到你這兒,定是有人挑唆。」
凌汐涵一怔,微微眯了眯眼,心里冷笑一聲。她倒是忘記了,京城里,可有不少她的仇人呢。上次繞過她們一命,沒想到這些女人居然還敢跟她玩陰的。好,很好。
她陡然站起來,嘴角的笑森然而冷冽。
「走,我倒是要看看,她究竟有三頭還是六臂。」
「丫頭」蕭霆軒站起來,「靜寧伯府有一枚免死金牌。」
凌汐涵一頓,隨後冷然譏諷。
「那又如何?」管她是天皇老子,既然惹到她,就別想有好下場。
于是,凌汐涵帶著若雪氣勢洶洶的走了出去,蕭霆軒搖了搖頭,也跟了上去。他想,若幽蘭逃婚,那麼母後必然知曉。幽蘭來找涵兒的麻煩,母後定然也會猜到。因此,母後應該會有辦法解決幽蘭。
門口處,王幽蘭正對著兩個阻攔她闖進去的守衛大罵著。
「走開,讓我進去。凌汐涵,你這個賤人,狐狸精,你敢勾引我的太子表哥,我要殺了你。」
守衛嚇得額頭上冷汗直冒,卻不敢放她進去。已經圍了不少的百姓,紛紛指點著。
「你們讓開,你們知道本小姐是誰嗎?我是靜寧伯府的小姐,皇後的佷女兒,你們膽敢阻撓我,信不信我砍了你們的腦袋,滅了你們的九族?」
「我倒是不知,這天下除了皇上,居然還有人敢如此大放厥詞,敢滅人九族?莫非王小姐比皇上還大?」
大門處傳來一個清冷嘲笑的女聲,令喧嘩的眾人剎那間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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