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娘你別怪阿嬤了。」紅豆拉住情緒有些異常的趙氏,她曉得自個爹娘感情深,生怕趙氏一個沖動將李老太給打了,這樣李高回來了也不好交代。
「你別拉我,我要向她問個清楚,是不是李家的兒孫都不如錢來得親?」趙氏掙扎著甩開紅豆,就那麼直直地杵在李老太跟前,兩眼定定地望著她,「當年你把我的接生婆子喚去了給三弟妹接生,又不肯花錢再給我請個接生婆子。如今又不肯拿錢出來救高子,他可是你親生的,我要問問你這個老婆子是不是長了一副黑心肝?」
「老大媳婦,我知道你一直惦著當年的事兒,你會兒是我的錯,可如今家中當真是沒有那麼多銀子了。」李老太面對著趙氏的指責一臉的蒼白,語氣中盡是悔恨與無奈。
「你就是黑心肝,黑心肝那——」吳氏叫得淒厲,一個勁兒地往李老太身上撞去。所幸的是,大房家的三個小子也不是笨的,死命地扯住了趙氏,這要真讓趙氏把李老太給撞出個三長兩短,那可就是大不孝,是要被休的。
紅豆見這混亂的場面,頭都大了。忙向著正在抽泣的李老太喊道︰「阿嬤快去拿錢,不夠再籌。再鬧下去就等著給爹爹收尸了。」聲音大得眾人都听得刺耳,這會兒都不鬧了,紛紛奔回房中取錢,也無人跟紅豆計較「收尸」這個不吉利的字眼。
不一會兒,眾人紛紛取了錢回到了院子里。李老太也從豬圈那邊跑了過來,手里捧著個沾滿泥土和豬糞的小黑壇子,把壇蓋一掀,將里面的東西一股腦地倒了出來。
四錠大元寶,五錠小元寶,這可真真是筆大數目,也虧得李老太想的出藏在豬圈里的法子,否則昨日定也被那賊骨頭順走了去。
「家里存著的錢就這些了,統共二百五十兩,還差五十兩。」李老太又從懷里模出一些散碎銀子和銅板,「這里是昨兒個買年貨剩下的二兩余五十錢。」
「我這里還有三兩銀子,本打算留著買些好煙絲的。」李老頭也從一個布包里拿出幾塊銀子,又看了看眾人說︰「你們各個也把私房拿出來吧。」
于是大家紛紛湊起錢來,你一兩我一兩的倒也湊了近二十兩,最後趙氏掏出三錠十兩重的小元寶這才將錢湊夠。
錢湊足了,李家大人都乘了牛車往縣城趕去,家里又只留了些小的。
等到李老太一行人回來時已是深夜了。李高是被李老頭和李高抬著進屋的。渾身血淋淋的,有幾口沒幾口地呼著氣兒。
紅豆和三個兄長見了自個兒爹爹的這副慘狀,立馬紅了眼眶。
煎藥的煎藥,燒水的燒水,趙氏顧著給李高擦身子,趕著幾個小的去睡。可誰又睡的著呢,就跟在平底鍋里烙餅一般翻來覆去。
夜里,李高又起了高燒,趙氏照顧了一宿,愣是熬紅了眼,李高也不見醒。躲在屋門口張望的紅豆抬起袖子,偷偷地抹了把淚。
晌午飯後,李老太又把李家人喊到了一塊兒,說是要湊點錢給李高買支老山參吊命。李老太自個兒先把從月娘身上順來的幾件東西加上幾件樣式老舊的首飾給掏了出來。
三房的林氏愁著張臉,說是昨兒個湊三百兩的時候錢都掏空了。
李老太抬頭望了她一眼,幽幽地說︰「我老婆子連陪嫁都拿出來了,你們也別藏著掖著了,錢沒人命重要。」
竟然是陪嫁的首飾,紅豆瞧了瞧那幾樣老舊的首飾,不是銀的就是鍍金的。光澤黯淡,真是上了年目的。
二房的吳氏也回屋拿了個小匣子出來,匣子上的紅漆已經開始剝落,匣子里面也是一些鐲子釵環類的首飾,八成也是陪嫁來的。
李老太看了看匣子,又看了看吳氏,「拿幾樣回去吧,頌滿,頌意取了媳婦後,你這當婆婆的也該給幾樣首飾的。」
吳氏推著不肯留著,李老太也就沒多作強求了。
「該三房了。」李老太站在李快夫婦前頭,那意思再明確不過了。李快與林氏相視一眼,皆無動作。
「畜牲,你二嫂連陪嫁都拿出來了,你怎的那麼摳算?屋里躺著的可是你親大哥。」李老太戳著李快的腦門就是一頓罵。
「娘,我娘家窮,沒二嫂那般多的陪嫁。」林氏白著張臉,神情是唯唯諾諾的樣,語氣確實強硬。
「三個媳婦里可是數你的聘禮要的最高,什麼娘家窮,沒給我們老李家添金孫也就算了,今兒個連救你大伯一命都不肯舍錢出來啊!」李老太很是氣憤,平日里瞧著最為乖巧的三媳婦居然在這會兒給她掉鏈子。
李快見自個兒娘罵媳婦,直嚷嚷︰「二嫂出嫁妝那是該的,誰要二哥害了大哥,我們三房又沒個進項,哪還有錢?」
吳氏一听李快這話,臉白了幾分。紅豆估著定是那二叔扮了自個兒爹的模樣去米鋪子里昧下了銀子,氣得牙咬得咯咯響,對這二嫂倒是談不上討厭。
李快護著媳婦不肯拿錢的舉動叫李老太動了大怒,揪著李快的衣領今兒個非叫她拿出錢來不可。三房的幾個閨女拉著李老太又讓她無處發氣,又罵罵嚷嚷起來。
「娘,我們三房真個是沒什麼錢了。」一林氏一臉愁苦,讓人覺著似乎真是這麼回事。李老太也不管她是否真的沒錢,至少那些陪嫁就沒見她拿出來,但又不好開口問媳婦要。在村子里,婆婆問媳婦要嫁妝會被人戳脊梁骨的。可這不是為了給高子撿命嘛,李老太心里埋怨林氏不明理兒,連帶李快一塊兒怨上了。
「我不管,反正你們三房也得出一份子錢。」李老太見說理不通,直著脖子就一副橫樣。
李快見李老太態度如此強硬,只好不顧媳婦囑,把事兒都說了出來︰「娘,我媳婦她又有身子了,大夫說這次肯定是個帶把的,您不能只顧著大哥不管你未來的孫子啊。」
李老太瞅了林氏那癟癟的肚子一眼,沒好氣地道︰「誰曉得是不是又是個賠錢貨。」
林氏臉色難看了幾分,要是這胎又是個閨女,她可怎麼在李家立足呢。
「肯定是個大胖小子,縣上的大夫說的。」李快心里可是帶著大期望的,他可不想成為絕戶,沒兒子送終這可是不成的。
「那沒出生的能跟你哥一個大活人比?你哥現在可是跟閻王爺搶命呢,少羅嗦,把份子錢出了再去想你的寶貝兒子。」李老太可不被李快這幾句話迷了眼。
三房的米兒向來是個炮仗性子,見阿嬤這般咄咄逼人,忍不住搶話︰「阿嬤,你以前老說我娘生不出兒子。現在縣上的大夫都說我娘懷了個弟弟,你偏生又要來搶我爹娘的錢給大伯家使。」
一席利利落落的話倒把錯都歸到了李老太身上,李老太氣得直跳腳,「這還沒生出來呢就這般蹦,是不是個兒子還沒數呢,我看你們三房的個個良心都被狗吃了,你們這麼張嘴還不是你大伯給養著的?就憑你爹這點出息,你們早餓死了。」李老太話落,揚起巴掌就要往米兒身上落,卻被李快死死拉住了。饒是這般,李老太也出手推了米兒一把,這裹了小腳的哪經得起推,摔在地上,腦袋上磕掉了一大塊皮肉。
林氏抱著米兒嚎啕大哭,就跟死了閨女一般。李老太罵了聲晦氣,覺著今兒也是討不到錢了,也就走了。
紅豆看著眼前混亂的一幕,有些難分對錯。三叔氣紅了眼,三嬸眼里直冒淚,小禾也是一臉緊張地看著自家的二姐,倒是珍珠一臉淡漠,果真是見慣了大場面的董事長夫人,好定力。
紅豆隨著吳氏一道離開了,誰知道留下來會不會被三叔三嬸當做出氣的那個。總而言之,言而總之,這個家要不太平了,說到底,都是窮惹的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