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溫暖整個人都愣住了,花了好長的時間都想不通,為什麼事態忽然就發展成了這樣。
她皺著眉,回過頭看了項慕川一眼,男人的眼楮是那麼的亮,閃爍著不知名的光芒,靜靜地回望著自己,嘴角勾起的笑容好看到讓人想要落淚的地步。
項慕川穿得也很單薄,針織衫雖然看上去很保暖,但是是會漏風的。
仔細看他,臉色白慘慘的,嘴唇都有些發紫。
可男人的手還是燙得像是火爐一樣,盡管隔著兩件衣物,夏溫暖也還是能感覺得到後背那兩團熾熱,烘得她體內的某處都已經開始漸漸融化覷。
夏溫暖不知道項慕川怎麼能這樣堂而皇之地走進她的家,但真的看到男人懶洋洋地搓著手坐在了沙發上,翹著腿環顧四周,她的心,竟會如止水一般平靜。
就好像,他只是一個無足輕重的客人罷了。
那些瘋狂,那些痛苦,那些崩潰,不知怎的,通通模糊在了記憶之中欖。
夏溫暖輕輕眨著眼楮,心頭忽然就涌起一種類似于幻滅的感覺。
時間真的是一樣很神奇的東西,它可以磨平一切的稜角,可以蹉跎所有的真心,也可以,讓一個曾經非他不可的人,漸漸淡出你的生命……
就像是抽走一根頭發絲那樣簡單,你甚至感覺不到痛,他就已經不在了。
夏溫暖說不上來,自己到底有沒有對項慕川死心。
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這個男人,是無法像從前一樣在她的世界里進進出出,為所欲為了。
整座公寓安靜到落針可聞的地步,夏溫暖就連自己的呼吸聲都听不見了,卻也沒有覺得,就這樣和他互不干擾地呆在一起,有什麼違和。
她只是,沒有任何話想要對他說而已——無論是好的、還是壞的。
她想,項慕川也肯定是這樣想的。
夏溫暖不知道這是好是壞。
前些日子她還無所不用其極地讓他消失在自己的視線里,可如今,他就這樣自然而然地闖了進來,她搜尋了混沌的大腦,卻始終找不到,想惡狠狠將他轟出去的念頭。
這就好像是一種全新的相處方式,沒有爭吵,沒有中傷,沒有大起大落,平靜得如同死水一般,可夏溫暖無法用一個準確的詞來定義。
很詭異,同時卻又很平常。
夏溫暖在原地站了好久,窗外,太陽已經升得有些高了,暖融融的日光透過玻璃射進來,灑滿一地的金輝。
——「我去做早餐
空氣里,忽然冒出了這麼一句話。
就像是一顆種子落入土中,忽然長出了芽兒,蓬勃的綠意滋長,讓人眼前一亮。
夏溫暖說完,便轉身進了廚房。
她的腳步一點兒也不響,所以,項慕川在後面沙發上輕輕應下的那一聲,她听得非常的清楚。
就如同是三年前任何一個平靜的早晨一般——她在廚房里忙碌,他在沙發上無所事事地等早飯吃。
但是,卻又不僅僅是這樣而已。
夏溫暖覺得自己的臉頰有些發燙,心跳也漸漸快了起來,為……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她問自己,但沒有答案。
一切好似毫無反常,但轉念想想,這就是最大的反常了!
夏溫暖晃著暈乎乎的腦袋,將鮮牛女乃放進熱水中回溫。
另一邊,煎雞蛋在平底鍋上慢慢成形,發出「噗噗滋滋」的聲響,誘人的香氣飄動著,面包機上的吐司也順勢跳了出來。
項慕川正拿著時報翻閱,百年不變的財經版面。
他看得聚精會神,時不時還會扶一下鼻梁,盡管上面沒有架著眼鏡。
男人的唇角掛著若有似無的微笑,看得出來,他心情很好。
但同樣也感覺得出,他不敢將情緒公然外露——項慕川極少有這麼捉襟見肘的時候。
沖泡好麥片,夏溫暖將豐盛的早餐端上餐桌,余光瞥見項慕川大爺似的端坐著,悠閑無比,她忽然就不樂意了,苦大仇深地瞪了他一眼。
下意識想要使喚他來幫忙,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她愣愣地想,自己這麼主動做什麼?氣氛已經夠古怪了吧,她如果再說一句「項慕川,過來捧盤子」,天知道會變成怎麼樣!
想想更加的郁悶,夏溫暖鼓著腮幫子,吹出一口氣。
冷不防一只大掌穩穩橫了過來,接過了她手中滾燙的麥片和牛女乃。
夏溫暖手一抖,低叫了一聲,抬起頭,正上方男人完美的笑顏怎麼看怎麼欠扁,她臉上有些掛不住,立刻冷言冷語地數落,「你怎麼走路不出聲的啊?!」
「嚇到你了?我不是故意的……」項慕川眉眼彎彎地聳了聳肩,很縱容的口吻,看上去一點也不生氣。
男人手長腿長,沒過多久,就將早飯擺齊了。
揚起精致的臉龐,他笑,像是在等待獎勵的小孩子。
夏溫暖瞬間無語,她就覺得自己是一拳砸在了棉花上,半分力氣都使不出來,惱羞成怒也不對,和顏悅色也不對,莫名其妙就進退兩難了。
他他他——他絕對是故意的!
項慕川默默坐下來,埋下頭吃煎蛋,津津有味的,卻又無比的優雅。
夏溫暖悶聲抓過桌上的果醬,擰開蓋子,拿起餐刀準備挑開無菌薄膜。
眼前一道銀光閃過,項慕川抬頭一望,立刻就不悅地擰起了眉,他伸出手去,柔聲道,「溫暖,你別踫刀子,讓我來
夏溫暖不耐地「嘖」了一聲,背過身躲開,不听他說的。
項慕川的眉蹙得更深,不知道自己又是哪里做得不對,惹惱了她,但同時心下緊張得不得了,生怕她會傷到自己,一時間失了對策。
「溫暖……」他動動唇,又叫了一聲。
夏溫暖還在專心致志地挑著薄膜,臉上的表情調色盤一樣,混亂不清。
她不想要看到項慕川在意自己的眼神,也不想從他口中听到關心自己的話來,一點也不想!
剛剛那樣的氛圍不是挺好的麼,做什麼非要打破?
他為什麼就不能是一具不會說話、不會思考、沒有生命力的木偶呢?!
但是,這樣想著的同時,夏溫暖的一顆心,卻像是已經揪在了一起,血脈也被硬生生扯斷,痛得她想要嚎啕大哭一場!平常一秒鐘就能搞定的事,今天卻搗騰了半晌也沒弄好。
夏溫暖心煩意亂到極點,咬住下唇,抖著手扣住餐刀,用力一刺!
薄膜終于破開了一個洞,一起破開的,還有她瑩白的指尖。
果醬的香甜混著血液的腥味,緩緩地在空氣中擴散開來。
夏溫暖立刻丟下餐刀,她怔愣地看著手指,任鮮血滴落,一時間竟是感覺不到疼痛。
「溫暖!」
項慕川立刻急促地站起身,他懊惱極了,暗罵自己烏鴉嘴,真是想什麼來什麼!
夏溫暖嘴唇輕顫,輕輕嘶了一口氣,秀氣的眉揪得有些緊,眼楮里卻是空洞一片,不知在想些什麼。
項慕川已經走到了夏溫暖面前,一把握住了她的手。
他抿著唇一言不發,表情難看到極點,又似心痛又似自責。
他抽過桌上的紙盒里的紙巾,小心翼翼地抹去還在往外淌的鮮血,可剛一擦掉,血珠又像是雨後春筍般冒出來,項慕川的眸色漸漸加深,手上的動作卻忽然停住了。
「沒……沒事,我……」
夏溫暖看著他這副樣子竟沒由來一陣害怕,她想說自己來就可以,使著力氣要抽出手。
然而下一秒,項慕川卻猛地垂下頭,一口含住了她的指尖!
那一刻肌膚的戰栗,就像是幾百萬伏的電流一下子齊刷刷招架在了身上一般,擊打得她的大腦「轟」地一陣嗡鳴,快要爆裂開來。
夏溫暖的臉一下子紅透了,煮熟的蝦子似的,她料不到他會這樣做,明明貼個創口貼就能完事的!
夏溫暖拿空出來的那只手死死地推搡男人鐵壁一般的胸膛,揮著小拳頭猛力地砸,又羞又氣,「項慕川!你做什麼!」
項慕川抬起眼皮看她一眼,直接將她另一只亂動的手抓過來,牢牢地扣在掌心,淡定地回答︰「幫你止血
不知道是錯覺還是其他,男人的唇色一下子紅艷得刺目,眼角眉梢流淌著魅惑,再配上他那張帥得天理不容的臉,簡直性感得一塌糊涂!
心上像是猛地中了一箭,夏溫暖急忙別過視線,冷然道,「誰、誰要你幫!快給我松口,你個流氓!」
她眼眸含怒,卻是莫明地有些吞吐了起來。
夏溫暖納悶地想著,是不是該扇他一巴掌教訓一下這個不知羞恥的臭男人?
但兩只手都被鎖住了,憑自己的力氣,她根本就掙不出來……
誰知項慕川倒好像是非常受用一樣地點了點頭,笑得那叫一個繾綣纏綿外加似水瀲灩,聲線喑啞地喃喃,「唔……那我干脆就當個流氓好了
夏溫暖詫異地「欸」了一聲。
男人這樣說完,靈巧的舌愈發賣力地動了起來,輕吮著她的手指,時不時還肆無忌憚地舌忝弄兩下。到最後竟是已經在吻了,還吻得那般虔誠忘我,攪動間發出的水聲听得人臉紅心跳的。
夏溫暖已經分不清這個男人到底是在幫她止血,還是在單純地調戲自己了,但她強忍著,不準備再開口說話讓他有空子鑽。
女子漲紅了臉,足足打了十來個激靈,項慕川才戀戀不舍地移開唇,一面邪氣地舌忝著唇角,一面舉起她飽受蹂躪的手指在她眼前晃了晃,獻寶似的低聲說道,「好了,血止住了
夏溫暖看都不看他,連忙自顧自抽回手,一股腦兒拔了好幾張紙巾,狠狠擦著那根手指,臉上的表情別提有多嫌棄了。
「別這麼用力,等會又要弄破了,好不容易才止住的……」
項慕川說得極認真,拖著下巴看她,夏溫暖眼神凶煞瞪著自己,看在他眼里卻如同嬌女敕的雪狐一般,羞怯得惹人憐愛。
「不用你管,吃你的早飯去!」
項慕川吃吃地笑了一聲,還真就坐回了原處,喝起了麥片。
夏溫暖纏好了創可貼,月兌力地拿起杯子喝了一口牛女乃,卻不小心對上了男人一直沒有遠離過的視線。
之前還沒有消停下去的那一幕又來勢洶洶地沖進了腦海,夏溫暖咬著唇叫苦不迭,憤憤道,「項慕川,別用這麼惡心的眼神看著我!」
男人似笑非笑,毫無新意地打擦邊球,「你沒有看我,怎麼知道我在看你呢?」
「你!」
「乖,吃飯吧。不然會餓……」
一如既往笨拙的誘哄方式,項慕川說完,便垂下頭去切煎蛋了。
夏溫暖一口氣提起來,又咽下去,如此反復了多次,終究是沒有再說話了。
是否是她的錯覺呢?
這一瞬,她竟會覺得無比的溫馨。
猶如一道涓涓的細流,注入早已干涸的心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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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怎麼樣都甩不掉項慕川,夏溫暖也不想和他多費口舌,無奈之下,只好和他一道去醫院。
約好的時間是九點,可項老夫人卻早早地便在那里等著了,仍是一身古樸典雅的旗袍裝,拉著一群婦產科醫生問長問短的,沒說幾句,便搞得每個人都有些不自在,最後灰頭土臉地匆匆作了鳥獸散。
只留下預約好為夏溫暖做產檢的那位醫生,苦著一張臉局促地坐在椅子上,緊張地將手插進白大褂的衣兜里。
看她那模樣,像是快哭了。
「女乃女乃
「項老夫人
項慕川和夏溫暖開口叫人,一前一後地走上去,老夫人的眼楮先是倏然亮起,但很快又暗了下去。
項老夫人完全不屑假裝,看著自家高大挺拔的孫子就樂呵呵地直笑,但視線瞥到一旁,立刻就泛起了寒意,生怕冰颼颼的眼刀扎不到夏溫暖似的。
「呵,當初說得多好听啊,什麼自己一個人會來的,什麼不想見到項家人……到頭來,還不是要叫川川去接你?說一套做一套的,真是看得我老太婆都替你不好意思!」項老夫人的聲音嗆極了,矛頭直指夏溫暖,一頭銀發晃來晃去,顯得精神極了。
夏溫暖沒說話,斜了項慕川一眼,她就知道會這樣。
項慕川輕輕咳嗽了兩聲,扶住項老夫人的身子,柔聲說道,「女乃女乃,其實是溫暖載我來的項老夫人可沒想到寶貝孫子會胳膊肘往外拐,登時一愣,恨鐵不成鋼地瞪了過去,壓低聲音道,「我說你這孩子怎麼……」
項慕川連忙順著女乃女乃稍顯佝僂的脊背,訕訕一笑,「好啦好啦,別生氣
項老夫人冷冷一哼,這才消停下來。
「醫生,麻煩你為我妻子做一下檢查
項慕川牽著夏溫暖的手,走到那位女醫生面前,穩重地說道。
夏溫暖一听到「妻子」兩個字,心莫明地顫了一下。
她轉過頭看了項慕川一眼,男人的側臉卯著一股認真勁,握著她的手的力度剛剛好。讓她幾乎想要相信,他此刻是用了真心。
「好的,請隨我來
夏溫暖默默地將手抽出來,跟著女醫生往里走。
這一進去,就是大半個小時。
門外,項慕川負著手,腦袋壓得低低的,一直在走廊上來來回回地踱步。
項老夫人坐在長椅上,揉著被寶貝孫子晃暈的眼楮,無可奈何地喚了一聲︰「川川啊……」
「嗯?」項慕川立刻抬起頭來,臉上全是陰影,看得人頭皮發麻。
項老夫人本來想對他說,夏溫暖是去做檢查,又不是去送死。但項慕川這副樣子,硬是逼得她將這句話生生咽了回去,轉而道,「女乃女乃有些渴了……」
「哦,那我去買水
項慕川游魂似的往樓下的自動販賣機走去,穿過轉角處,卻不小心同一個女人撞了個滿懷。
他趕緊回過神來扶住對面的人,急聲道,「對不起!請問有沒有——依依?」
項慕川眼前站著的,赫然就是林依!
林依抬起頭,眼楮紅通通的,不知道是哭過,還是剛剛正在哭。
「依依,你怎麼來醫院了?生病了?」
項慕川下意識去探林依的額頭,卻忘了這一層樓是什麼科室。
林依想也不想便撲進了他的懷中,指尖攥緊他胸口的衣料,抖著嗓子道,「慕川,我懷了你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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