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的嬌軀在半空中劃出一道絕美而又絕望的弧線。
時間、空氣、人的呼吸,仿佛都在那一瞬間全部靜止了。
她就如同是一片輕柔的羽毛一般,翩然地飛著,純白無暇,輕若無骨,美得讓人窒息。
雨,越下越大,越下越猛……
狹長的雨珠猶如尖銳的利箭一般,裹著霸道的冷厲氣勢, 里啪啦地狠狠砸向地面,響聲震耳欲聾挈。
那力道,恐怖得仿佛能刺穿堅硬的柏油路面。
一大朵一大朵的水花隨之高高濺起,又重重落下,失力地跌回原處,然後,慘烈地碎得七零八落!
——真是像極了,如流星般隕落的夏溫暖盱!
殷紅的血液,緩緩地向四面八方溢出,卻急速染紅了她身下的地面。
雨水沖刷而過,撕扯著帶著劇烈腥味的空氣,淌過一條又一條細細的、血紅色的水流,就像是散開的血脈,逐漸遠去……
肉眼根本看不出來夏溫暖傷在了哪里,抑或是她渾身都是傷,那樣狼狽地倒在雨中,毫無生氣,就像是個破碎的瓷女圭女圭。
「暖暖——!!!」
撕心裂肺的吼聲響徹雲霄,震得大地都在發顫。
宋亦霖像是瘋了一般大力地踹開車門,警報器被觸動,發出了一連串尖利的轟鳴,整個世界頓時亂成一團。
然而男人什麼都顧不上了,他用最快的速度沖到昏迷在地的女子面前,顫抖著蹲去,將她半抱起來。
「暖暖……」
宋亦霖喚著她的名字,他發誓,他從來沒有這樣恐懼過。
然而,夏溫暖半點反應都沒有。
她的眼眸閉得很緊,連胸膛都不再起伏了,要不是湊到她的鼻尖還能感受到一絲微弱的氣息的話,他真要以為她已經……
宋亦霖拖住夏溫暖的頭,手心很快溫熱一片,黏膩的觸感嚇得他一個激靈,連呼吸都進行不下去了。
他面色慘白地攤開手心,顫抖的幅度是那樣的明顯。
入目盡是鮮艷的紅,刺得宋亦霖的眼楮都快要睜不開。
「暖暖,不要……你別嚇我,快醒醒……」
宋亦霖的聲音無比的慌亂,他顫巍巍地模上她沒有半點溫度的臉頰,試圖將她喚醒。
卻是用了那只沾滿鮮血的手,女子白得近乎透明的肌膚瞬間被染得緋紅,雨珠砸下,血光很快暈染來開,模糊一片。
宋亦霖急忙去擦,然而卻越抹越髒,怎麼也擦不干淨。
他一時間完全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心中則有一個聲音一直在喊。
——不行,她決不能出事!
——她一定不會有事的!
——對,當務之急,是要救她!
宋亦霖做了好幾次深呼吸,小心翼翼地將夏溫暖抱了起來,走了兩步又忽地意識到他自己一個人是不行的。
宋亦霖猛地回過頭,狠厲的眸光猶如長矛般射向不遠處一動不動的雕像一般的男人,恨不得將他扎成一只刺蝟。
他惡狠狠地朝著那根「木頭」低吼——「項慕川,你傻站著干嘛?!快點過來幫忙!你來開車,我們送暖暖去醫院!」
可是,項慕川的靈魂仿佛被抽空了一般,如同一具冷冰冰的活死人,任宋亦霖怎麼叫怎麼喊,他就是一點反應都沒有。
然而宋亦霖不知道的是——這個男人已經崩潰了,由身到心,徹底地。
若是夏溫暖在這一刻斷氣,他一定就一頭撞在石牆上,隨她去了!
「該死的!」
宋亦霖低罵,如果眼神能殺人,那麼項慕川已經死了不下百次了。
就在千鈞一發之際,齊高終于趕到。
他從搖下的車窗探出腦袋,沖著宋亦霖喊道,「宋先生,快將夫人移到車上來!我已經叫了救護車了,他們很快就會趕來的!」
遠遠地目睹了那場車禍,齊高是最冷靜的一個,立刻在車里撥打了120,他簡短地說明了情況,最近的醫院表示會即刻派出救護車援助。
宋亦霖二話不說,立刻抱著夏溫暖上了齊高的保姆車,後座非常的寬,足夠將人平放下來。
男人將夏溫暖濕漉漉的頭發順好,急切地問︰「救護車還有多久能到?」
「三分鐘之內。」齊高抬了抬手腕,肯定地回答他,一邊從抽屜里翻找出干淨的毛巾,遞了過去,「給你。」
宋亦霖立刻接過來,都來不及道謝,急忙俯,一點一點細致地擦去夏溫暖臉上的血漬,聲音溫柔得宛如催眠曲,「暖暖,不要怕,再等等……很快了……」
他將她冰涼的手握在手心,湊到唇邊深深吻住,眼眶被霧氣蒸騰得濕潤,「暖暖,沒事的,我就在你身邊……我會一直陪著你的……所以,你一定要撐住,求你了!」
齊高看著這一幕,默默地轉過視線,抿緊唇一語不發。
該做的都已經做了,他再怎麼著急,就算急翻了天,都無濟于事。
只希望老天保佑,讓夫人能順利渡過這一難關……
但是相比夏溫暖,齊高更擔心的則是項慕川。
他微微眯起眼楮,看著那個高大英挺的男人一直站在雨中,整個人的輪廓都已經被沖刷得快要看不清了,不由緊緊蹙起了眉頭。
明明如同死水一般冷寂,明明如同雕像一般平靜,可那股駭人的氣場卻還在,並且比之平時還要張狂可怖,就像是可以掀翻一切的海嘯一般!
齊高吞了一口唾沫,真不知道項慕川會做出什麼瘋狂的事來。
打開車門,齊高撐著傘,慢慢走向項慕川。
他竟有些不敢去看他的正臉,停在他的身後,只對著他的背影,緩緩道︰「總裁,上車吧……請別擔心,夫人她吉人自有天相,一定會沒事的。」
然而,項慕川卻像是被喚醒了一般,忽然動了起來。
但是,他並沒有轉身,也沒有上車,而是卯足了力,猛地朝宋亦霖的車子沖去,帶起的一陣狂風差點將齊高手中的雨傘掀翻。
「總裁!」齊高瞪大了眼楮,撲克臉上難得浮動起驚訝的神色,他忍不住急呼出聲,「總裁,你要做什麼?!」
這個時候,雨中忽然響起了發動機的突突聲,讓人的耳膜一陣發麻。宋亦霖眼神一凜,這才記起夏溫暖此刻為什麼會倒地不起、奄奄一息。
「糟糕,那個肇事者想逃了!」宋亦霖扭過頭,朝著車外大喊一聲。
黑色的別克車從頭至尾沒有將車窗降下來半分,更別說下車查看夏溫暖的傷勢。里面的車主,一直像只縮頭烏龜一般躲著。
這會更是趁著所有人手忙腳亂的功夫,調轉車頭,猛然朝反方向沖去!
尖銳的警報聲再次響起,宋亦霖立刻皺著眉捂住一邊的耳朵。
他還沒有意識到發生了什麼,項慕川已經鑽進了自己的車子內,用力地砸上了車門。
保時捷車如同一道閃電般疾馳出擊,消失在視線之中,不過是半秒鐘之內的事!
「喂,項慕川——!」
宋亦霖大吼,狂亂的聲音碎在風里。
他的心髒不由自主地狂跳,瞧項慕川那個架勢,不像是去攔截,倒像是去殺人啊!
齊高也丟了傘,急忙返回車內,一邊系安全帶一邊對後座的人說道︰「宋先生,請你護好夫人!我必須追上去瞧一瞧!」
宋亦霖見狀,趕緊穩住夏溫暖的身子。
保姆車于下一刻緊隨其後。
-
別克車馬力全開,已經不知道超速多少邁了,呼嘯而過的時候碾碎了層層的水花,揚起的水柱四處飛濺。
「靠,趕著投胎啊,怎麼開車的?!」
「妹的,有車了不起啊,素質呢?!」
「想死開遠點啊,別在我們小區飆車啊!」
……
一路過去,罵聲此起彼伏,各種難听的話像是石頭一般亂丟亂砸。
那場面,就和古代坐著囚車的重犯當街游行沒什麼兩樣。
然而,項慕川完全充耳未聞,完全不松口,也沒有放慢速度,右腳緊緊踩住油門。
那個肇事者有多快,他只會比他更快!
男人的眸光無比的空洞,臉上的神經像是全部壞死了一般,麻木不仁。
項慕川的思緒已經月兌離了軌道,腦子里藏著誰也不知道的念頭,此刻的他,比沒有感情的瘋子還要恐怖!
「喂,那個誰……」宋亦霖不知道齊高的名字,但此刻的情況已經由不得他去思慮這種細枝末節了。
他守在夏溫暖的身邊,看著窗外已然失控的兩輛車子,緊張地一字一頓地警告,「你可千萬別超速啊,暖暖還在車上呢!」
時間才剛剛過去了一分鐘而已,然而齊高手心出汗,頭皮不住地發麻,覺得像是經歷了整整漫長的一百年。
「宋先生,我知道。請你坐穩,系好安全帶!」
齊高出言提醒,側眸看了一直蹲在夏溫暖身旁的宋亦霖一眼。
再回過頭去,令人震驚的一幕便發生了。
正前方是某戶人家為了自家院子而圍起來的白色柵欄,里頭種著各色的花花草草,中央栽著一棵粗壯的榕樹,枝葉繁茂。
然而,那輛黑色別克卻絲毫沒有減速的勢頭,也沒有轉彎,而是徑直沖了進去!
柵欄被掀飛的那一刻,車子應聲撞在榕樹的樹干上,「轟」地一聲,比雷鳴還要響上數倍!
車上的玻璃盡數震碎,和雨珠濺落在地上,狠狠扎進土里,有的還割破了在大雨的擊打之下無比嬌柔的花瓣。
車頭的蓋子都被頂得皺在了一起,眨眼之間,整輛車都扭曲了,零件亂七八糟地往外掉,還有那不時傳來的折磨著耳膜的「滋滋」聲,感覺隨時會發生大爆炸一般。
宋亦霖攥住了座椅,整張臉上充斥了震驚的表情,眼楮都不會眨了。
他捂著唇,模模糊糊地發出幾個不明意義的單音。
這算什麼?!
——自殺?!
正常人,會直接撞上去麼?!
齊高見狀,也是嚇了一大跳,急忙打過方向盤,將車子駛到旁邊安全的車道上。
然而,項慕川就沒有他們那麼幸運了!
齊高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麼,身子一繃差點站了起來,他大力地按下喇叭,任急促鳴笛聲穿透蒼穹。
齊高扯著嗓子,他這輩子都沒有這麼激動過——「總裁,快躲開!」
只是,他喊得晚了。
或者說,他再怎麼喊,都無濟于事。
因為在那樣的加速度下,兩輛車只相差不到十米的距離里,就算項慕川將剎車踩爆,都不可能停得下來!
于是所有人,眼睜睜地看著保時捷車子也迎頭撞了上去,就像是赴死那般轟烈!
又是一聲震天的巨響,這一下,觸動了整個小區所有車子的警報系統。
就像是將世界上全部的噪音都集中在了這一處一般,躁動得耳膜都快要裂開,血液狂沸。
好在保時捷車性能良好,在相撞的那一刻,安全氣囊驟然彈出,失去知覺的項慕川埋頭陷了進去,又被迅猛彈回到座椅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他的臉無力地側向一旁,呼吸微弱。男人雙眸緊閉,眉頭深深蹙在一起,腦袋上鮮血淋灕,慘不忍睹。
在不到十分鐘的時間里,一連發生了三場車禍,將原本寧靜的小區,一下子變成了血腥的修羅場。
和著傾盆的大雨,狂暴的風,怎一個淒慘了得!
救護車終于趕到現場,戴著口罩的醫護人員抬著擔架,有條不紊地將傷者抬上車,為他們做緊急處理。
同時,藏在暗處目睹了這一連串事件的某個男人,在眾人都還沒有反應過來之際,勾著一抹邪氣十足的笑,低下頭劃開手機屏幕,主動報了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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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
慘白的建築,慘白的牆,慘白的地磚,還有那一張張,慘白得沒有半分溫度的臉龐。
躺在病床上的項慕川赫然睜開眼楮,縴長的睫毛狂亂地抖動著,就像是一只斷翅的燕尾蝶。
視線在強烈的燈光下漸漸聚焦,男人看著天花板,一時間反應不過來自己身在何處。
頭痛欲裂,他就感覺像是有人拿著一架強力的電鑽貼合著自己的頭皮,正馬力十足地往下削,就連那股惱人的嗡鳴聲,都是那麼的真實。
項慕川費力地抬起手,白色的繃帶倏然映入眼簾,他動了動,虎口處像是被刀砍過那般疼,逼得他忍不住嘶了一口涼氣。
好不容易拿手觸踫到了額頭,他眼神一沉,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腦袋上,也纏著好幾層繃帶。受傷了……
項慕川沉重地閉上眼楮,努力地回想著昏迷之前發生的事情。
游樂場、摩天輪、大雨、黑色別克、保時捷、白色柵欄、救護車……
一閃而過的種種場景,混亂的色彩,在項慕川的腦中翻江倒海。
直到一抹倩影,以強勢之姿狠狠侵入!
與此同時,項慕川的眼楮猛地睜開,並且瞪得老大——「溫暖!」
他大聲喊出兩個字,旋即騰地直起了身子。那一瞬,疼痛猶如萬箭齊發,差點拆了他渾身的骨頭!
男人咳了一聲,重重倒了回去,硬板床劇烈地震動著,像是隨時會散架一般。
「慕川,你……你醒了?!」
喜出望外的女聲,還含著哭腔,細細軟軟地鑽進他的耳中。
那是誰,自不必說。
「啪——」
林依手一抖,沾了水的棉簽應聲掉在了地上。
她本來看著項慕川的嘴唇發干,準備給他補一補水的,但看到他睜開了眼楮,還準備坐起身,她哪里還有空去在意這種瑣事!
他終于蘇醒了過來,這比什麼都要來得重要!
林依忘我地撲到男人的身邊,抖著嘴唇撐起一抹笑,一把握住了他的雙手。
因為項慕川的一只手纏著繃帶,另一只手還在輸液的緣故,林依也不敢太用力,只是輕輕地將它們捧在手心,語聲凌亂,還帶著鼻音,「慕川……慕川!真是謝天謝地,你總算醒了!」
「依依?」他的嗓子啞啞的。
「嗯!」林依重重點頭,淚汪汪的眼楮心疼地看著他,為他墊高枕頭,一個勁地噓寒問暖,「慕川,你有沒有哪里疼?渴不渴?餓不餓?我去叫醫生過來……」
項慕川除了搖頭還是搖頭,眼神之中含著迫切而又焦急的光芒。
可他根本不關心自己的身體傷得有多嚴重,一點也不像出了車禍剛剛蘇醒過來的病人。
項慕川努力咽下一口唾沫,受了傷的手反握住林依的手,卻絲毫不覺得痛。
他緊張地問她︰「溫暖呢?溫暖在哪?她怎麼樣了?」
林依听到這里,眸光倏然暗了下去,卻不知是因為什麼理由。
她依舊有些哽咽,縮了縮脖子,說出的話也是吞吞吐吐的——「溫暖姐她……她的情況比較嚴重……現在,還在手術室里接受搶救……」
「什麼?!」項慕川想也不想便掀開了被子,也不管鞋子擱在哪里,赤著腳就踩在了地上!
他的大腦一片暈眩,視網膜上遍布血紅色的斑點,晃動的身軀隨時都會重重栽下去。
然而男人卻像是豁出去了一般,什麼都不管了,他也不想管!
項慕川用力扯開輸液的管子,往旁邊一丟,他的口中不停地念著,「不行,我要去看看她!我要見她……」
儼然瘋魔了一般。
「啊,慕川!你、你不要亂動……」林依手腳並用都制不住他,急得快要哭出來,「醫生說你輕微腦震蕩,你現在渾身上下都有傷!你還不能下床啊!求求你了,慕川!」
然而項慕川听不見,就算是拿鎖鏈拴住他,他也必須要去!
夏溫暖此刻正躺在手術室里掙扎,讓他怎麼能安然地躺在病床上養傷?!
「醫生,護士小姐——麻煩你們快來!」林依像是被抽空了渾身的力氣一般,跌坐在地上。
她看著項慕川決然遠去的背影,心痛得無以復加。
她嗓子都喊啞了,可男人卻連頭都沒有回。
林依垂下頭,死死地咬住下唇,很快便嘗到了腥味。
像是為了宣泄心中的不甘情緒,女人攥緊拳頭,用力砸了一下床板!
手被震得發麻,登時紅了一大片。
好疼……
疼極了……
不止是手,還有眼楮,還有心,她哪里都疼……
自己是那麼怕疼的一個人。
林依伏在床頭,將臉埋好,傷心地哭了。
「林丫頭?出什麼事了?」項老夫人忽然出現在門口,她不知道目前是個什麼情況,納悶地問了一句。
她原本也是在這病房里守著的,但幾分鐘前瞧見自己寶貝孫子的吊瓶快要空了,就跑去找護士,讓她過來換一瓶。
可人家小護士的腳程還沒有這位老太太來得快。
這邊廂項老夫人都輕松地走到了,那一頭小護士還在抹著汗緊趕慢趕地追著,對比之下別提有多搞笑了。
項老夫人快步走進病房,輕輕搭上林依的肩膀,顯出應有的慈愛,「好好的,怎麼哭了呢?」
她下意識瞥了一眼,這才看到空空如也的病床,登時大驚失色地低喝一聲,「川川呢?川川哪里去了?!」
林依抬起頭,眼楮比兔子還要紅,楚楚惹人憐,「老夫人,對不起……慕川剛才醒了,但一听到溫暖姐還在搶救,就拔了輸液管沖出去了……我、我盡力了,但我實在攔不住他……真的對不起……」
「胡鬧!」項老夫人凌厲吐出兩個字,重錘一般砸落在地,嚇得林依顫抖著退了一大步。
她剛想道歉,卻听得老夫人又咬牙切齒道——「林丫頭,這不怪你……唉,那個女人,真是川川命里的克星!」
幾個月前的那場爆炸案,已經讓項老夫人折壽好多年了。
但想想也覺得挺悲戚的,她本身已經這麼一大把年紀了,看著她滿頭銀白的發,孱弱得只剩一把皮包骨的身子,都讓人不敢去猜想,她究竟還剩幾年可以折騰呢?
那個時候,項慕川重傷被送入醫院進行搶救。
誰知剛得知這個消息,項老夫人就一病不起,甚至連看一眼愛孫都做不到,就被項啟天送出了國靜養。
要不是最後項慕川憑著頑強的意志活了下來,這位老人,恐怕也是撐不下去的。
原本就對夏溫暖沒有什麼好感的項老夫人,經過了這件事兒,更加是恨毒了她!
可哪里料得到今天,不過是陪她來做一次產檢而已,這才過了幾個小時啊,項慕川竟然又會出了車禍!
——車禍!又是要人命的災難!
看著自己英姿颯爽的孫子纏著滿身的繃帶,又一次面無人氣地躺在了病床上,項老夫人那叫一個痛心疾首,差點一口氣順不過來就厥過去了。
看來那個不積口德的老混賬沒有算錯,項慕川要再這麼跟夏溫暖糾纏下去,可能真要活不過二十八歲了!
這兩個人必須得分開!
這種時候,斷不斷後倒不打緊了,項老夫人痛下決心︰只要自己的寶貝孫子能活得好好的,就算讓他打一輩子光棍都成啊!
而且……
項老夫人瞥了婉柔嬌弱的林依一眼,怎麼想,她家川川都不可能會孤獨終老啊!
再說了,項家也不是只靠他一個人傳宗接代——命最要緊,這才是真道理!
「林丫頭,走,我們找川川去!」
項老夫人氣勢十足地說出這麼一句話,然後一把將林依拉了起來,轉身就出了病房。
林依走在她身後,將對方全部的神色一點不落地看在眼里,若有所思地沉下眉——項老夫人,似乎真的很討厭夏溫暖……
或者說,她是太疼愛項慕川了。
疼愛到,就算夏溫暖的肚子里懷著項慕川的骨肉,懷著她的親曾孫或者曾孫女,她都可以視而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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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救室外。
宋亦霖靠在牆上,雙手環著胸膛,他的臉頰一直微微揚著,眼楮一眨不眨地盯著那一塊標著「手術中」,亮了不知道幾個小時的牌子。
男人白色的衣服上還殘留著大塊大塊的血污,那是之前抱夏溫暖的時候沾上的,這會都有些發黑了,看上去特別的人。
可宋亦霖此刻哪里還顧得上什麼形象,他滿心滿腦全是夏溫暖的安危,這會就是割下他身上的一塊肉,這個男人恐怕都不會有什麼感覺。
項慕川頂著一顆纏滿繃帶的腦袋,慘白著臉用那只沒受傷的手撐住走廊上的扶欄,一步、又一步,艱難地走向夏溫暖所在的手術室。
因為拔掉了針頭的緣故,他的手背上有一個非常明顯的紅點,墜在靜脈脈絡的交匯處,宛若一顆小小的、凝固著的血色珍珠。
項慕川身上的麻醉劑的效力還沒有完全過去,他的腿軟得一點力氣都使不上來,仿佛一陣風吹過就能將他吹倒。
可即便這樣,男人還是咬牙堅持著,絲毫不顧旁人指指點點的目光。
好幾次有路過的護士跑上來想勸他,可還沒有開口,就被項慕川以一個不冷不熱的眼神堵了回去。
明明走得比誰都要慢,卻還是沒人能夠阻止他。
宋亦霖遠遠地便看到了「身殘志堅」的項慕川,他皺了皺眉頭,眼中毫不掩飾地閃過了一絲厭惡之色。
但轉念想到他是為了追那個肇事司機才變成了現在這副模樣,不免又有些同情。
說起來,醫護人員將肇事司機抬下車的時候,宋亦霖特別留意了一下——一眼就可以看出來那是個外國男人,骨架很大,鼻梁很高,膚色也偏白,渾身卻從頭到尾罩著黑帽、墨鏡、黑衣、黑褲,儼然一副黑客帝國的打扮,給人一種非常危險的感覺。
只是再危險,都改變不了那個人渾身是血、已經半死不活的事實。
然而,一想到那個外國人是用了一種近乎自滅的方式才會導致了這場慘重的事故,這一點,讓宋亦霖非常的在意。
他總覺得,這件事沒有表面看上去那麼簡單。
「呵,你還活著呢~命真大啊……」宋亦霖抬起手,和項慕川打了個招呼,一不小心就泄露了心中所想。
項慕川眼皮都不抬,根本懶得理會他,板著臉嚴肅地問道︰「溫暖怎麼樣了?」
听他一開口就提及夏溫暖,宋亦霖的眼神也瞬間肅然了起來,他抬抬下巴,聲音冷沉,「如你所見,還在手術中……」
項慕川看了一眼外面黑 的天色,雨似乎已經停了,但窗欞上還殘留著密密麻麻的雨珠,將他映在其上的臉龐裝點得有些模糊。
「她進去……多久了?」
宋亦霖幾乎是立刻就回答了他,「將近四個小時了。」
「所以,只能等著?」
項慕川輕輕吐出一句,也學著宋亦霖,靠在了牆上,一來他已經使不上勁了,二來看著那盞閃著紅光的牌子,他竟會覺得,心底忽然多了些許底氣。
宋亦霖苦澀一笑,長長嘆了一口氣,反問道︰「不然呢?」
項慕川怔愣了片刻,像是被問倒了一般,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
「不然,就和我回病房里去躺著!川川——」
擲地有聲的老邁女聲從後方穩穩傳來,項慕川回過頭,看著在林依的攙扶之下走過來的項老夫人,登時有些錯愕。
「女乃女乃?你怎麼來了?」
「給我住嘴!你眼里還有我這個女乃女乃麼?」項老夫人重重冷哼,瞪了他一眼,不免又有些心疼,「看看你腦袋上的傷口,都裂開了!你究竟想把自己折騰成什麼樣子?!還不快點回去,讓醫生重新包扎一次!」
林依也柔柔地在一旁幫腔︰「是啊,慕川,你別太勉強自己了。血都滲出來了……」
她抬起手,情不自禁地想去觸踫他,卻被項慕川偏頭躲開了。
那一下的閃躲太過明顯,就像是白天忽然撕開了夜的黑,讓一切的情緒暴露在了陽光之下。
林依尷尬極了,紅著眼將手放了下來。
「女乃女乃,溫暖還在急救中,我要在這里等著……」
項慕川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說得異常堅決。
項老夫人听完,臉都綠了,她的乖孫子何曾會忤逆自己說的話!
可她一向寵他,要換在平日里,她或許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放過他了。
可這會,項慕川是在玩命啊,她怎麼能放任他胡鬧!
說到底,這都要怪夏溫暖——災星一個,自己出事也就算了,還要連累川川!
萬一項慕川真有個三長兩短,自己絕不會放過她!
「你等著?你能救她麼?你是醫生啊還是護士?!你連站都站不穩了,還要在這里逞能?」
項慕川咬著牙,冷冷地扭過頭。「行啊,你真這麼在乎那個女人的死活是不是?!那就回病房,換我老太婆替你在這里守著好了!她要是活不成了,我親自過來通知你,成不成?!」
「喂,你這個老太婆,說話怎麼……」
宋亦霖皺著眉,挺直脊背往前走了一步,他本來不想和一個老太太計較那麼多,可她越說越難听,簡直是欺人太甚了!
老人家又如何,觸了他的逆鱗,他照樣教訓!
「女乃女乃——!!!」項慕川額角的青筋絞在了一處,忽然拔高了嗓音,口氣不善地叫了項老夫人一聲。
也打斷了急欲上前的宋亦霖。
項老夫人倏然一怔,她看著項慕川伸出手,臉色鐵青地指向急救室緊閉的大門,一字一句道,「在這間手術室里躺著的人是我的妻子,您的孫媳婦!她的肚子里還懷著孩子,那是我的孩子,也是我們項家的骨血!如果您不希望她平安無事的話,就不要呆在這兒!」
這一段話,說得狠了。
可每一個字,都是他的肺腑之言,他不後悔!
「川川,你……你!」項老夫人眼楮瞪得滾圓,被氣得血壓飆升,忙不迭地扶住後頸,重重向後仰去。
「老夫人,小心!」林依低呼一聲,趕緊地湊上去將老人家扶穩。
項老夫人渾身抖得厲害,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地攥緊了林依的手,力道大得簡直能刺破她手背的肌膚。
老人家的嘴唇開開合合的,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林依一顆心堵得厲害,她是真的覺得這個男人快要為夏溫暖得失心瘋了,她咬住下唇,像是在捍衛什麼一般地挺身而出,大聲道︰「慕川,你怎麼能對老夫人說這麼過分的話?!她是長輩,更何況,她是為了你好啊!」
過分?
他只是在敘述事實而已,難道竟也過分了麼?
為什麼,對于毫不在乎夏溫暖生死的這一點上,她們都不反思一下,自己是否過分了呢?
項慕川淡淡地瞥了林依一眼,淡淡地回了一句,「依依,這是我的家事,與你無關。」
脆弱的心髒,被瞬間刺穿!
「慕……川……」
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卻似是耗盡了林依所有的氣力。
她仰起頭,注視著男人面無表情的臉,我見猶憐的眼眸中寫滿了酸楚。
項慕川知道自己傷了她,但他並沒有覺得自己做錯了。
既然認清了真心,就不該耽誤她。
「慕川……」
林依剛想往下說些什麼,這時,手術室外的紅燈,「啪」地一聲倏然熄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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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其實我本人很討厭迷信,可老一輩人很信的。比方說,我女乃女乃……汗~總算是碼到了一萬字,俺沒有食言哦!另外,也謝謝大家的理解,論文什麼真的很麻煩,我得認認真真去寫!對于上章章節數弄錯了俺表示非常的怨念,有強迫癥的娃子傷不起嚶嚶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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