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我結婚。♀」林依說著抬起頭,眼眶中閃爍著淚花,臉上的表情又似喜悅又似激動,可她仍舊問得小心翼翼,「慕川,你願不願意?」
「什麼?」
項慕川歪著頭,薄唇飛速地動了一下,因為錯愕與不解,發出了非常短促的兩個字,只持續了不到四分之一秒的時間。
他認真地垂眸打量著林依,像是想從她的眼楮里捉模到一絲玩笑。
然而看著看著,項慕川臉上的表情,也漸漸地凝固了起來,甚至可以听見,冰塊結凍的聲音氤。
女人眼眶中聚集的淚無聲墜下,甚至沒有在臉頰上停留半秒鐘,便撲簌撲簌地砸向地面。
林依緊緊地攥住衣角,一下一下地加大力道,她明明是那樣柔弱的一個女人,布料卻已經被她揪得變了形,幾乎快要碎開。
她仰著頭,努力地想要看清項慕川的輪廓,雙手不由自主地攀住了男人的手臂,像是在尋求精神支柱馮。
林依沒有任何逼迫他的意思,但說出的話卻讓人听著耳膜刺痛,「慕川,只要你肯答應……老夫人就會同意你的要求……」
「依依,你到底和女乃女乃說了什麼?你明知那是不可能的!」
項慕川緊著眉打斷她,臉色無比冰冷,語氣硬得似鐵。
他感覺到她尖尖的指甲抵著他手臂上的肌膚,盡管沒有使勁,卻還是像鉤子一般刺下來,清晰的痛感沿著神經襲入大腦,時刻提醒著他這並不是虛假的幻境。
林依就像是一只被咬傷了的小兔子,失血過多,渾身顫抖得厲害,可憐極了。
盡管抓著項慕川的手臂,靠在他身邊,她卻還是覺得,自己離他好遠好遠……
「不可能」三個字,項慕川說得那麼肯定那麼決絕,眼神中也不含半分的猶豫,利落得駭人。
他就連讓她妄想的時間都不給,哪怕是虛情假意地先應下來,騙騙自己,都不肯……
林依深呼吸,擦了擦干燥的臉頰,卻不知是哪來的勇氣讓她直視著項慕川的眼楮,繼續往下說道︰「慕川,你是知道的,老夫人非常重視那個孩子。應該說,那是你的後代,她才會那麼的在意……如果你為了減輕溫暖姐的身體負擔,而執意要流掉它,那麼,你至少要給老夫人一點希望吧?她一個老人家,又疼你疼到骨子里,受不住這麼大的刺激……」
「你是說——」項慕川的眼楮倏然睜大,表情也僵住。
他萬萬想不到,女乃女乃和林依,竟然會將這兩件事牽扯到一起去!
溫暖目前這樣子的情況,她們竟然還有心思打這種算盤,究竟拿人命當什麼?!
「慕川,你忘了麼?我也懷孕了……」林依輕輕撫著小月復,眼神卻是死的,「老夫人說,她很期待這個孩子的出世……」
「依依,你瘋了是不是?!」項慕川听不下去了,他失控地低吼了一句,掙開林依的手,轉而按住她的肩膀,將她扯近自己,一字一頓地質問,「你怎麼能,和女乃女乃去做這種交易?!你換的是自己的終身幸福,你知不知道?!」
「交易?」林依怔住,失了魂一般地低念著這兩個字,頓時心痛難當。
就像是被重重甩了兩個耳光,她捂著生疼的臉,終究是忍不住落下淚來。
林依仰著哭花了的臉,痛苦地抱著猛烈顫抖的肩膀,近乎歇斯底里地說道︰「就算是交易又怎麼樣呢?!為什麼不能?!慕川,我愛你啊——我懷了你的孩子,我想要嫁給你,有什麼不對?!」
她抽噎著,呼吸斷斷續續的,「老夫人說可以幫我,我甚至都沒有思考過,就答應了她!因為我知道,那是我唯一的出路了……我是在爭取自己的終身幸福,難道,這也錯了麼?!」
項慕川沉痛地閉了閉眼,很快又再次睜開。
他擰著眉頭,猛力去搖林依的肩膀,像是想要將她搖醒。
男人的嗓音緩沉而嚴峻,並且一字一頓——「依依,拿了它!」
林依只覺得自己被他弄得五髒六腑都移了位,幾乎快要吐出來。但耳畔回響著項慕川前一秒說出的話,她艱難地睜開眼楮,淚珠停在睫毛上,到處都是潮濕的霧氣。
林依不敢置信地半張著唇,像是被人刺了一刀,顫聲問道,「你說……什麼?」
「我說,拿了這個孩子!」項慕川雖然揪緊了心髒,可頭腦卻非常的清醒——他曾和夏溫暖承諾過會解決這件事情,盡管對方此刻昏迷不醒,他做什麼她都不會有反應……
但是,也到了該兌現的時候了!
「依依,我已經和你說得很清楚了,有些話我也不想再說第二遍!你將來還要嫁人的,怎麼可以生下我的孩子?!別這麼傻,依依!你值得更好的,而我不是……」
「那為什麼溫暖姐就可以?!」林依口不擇言地問出一句,但明顯是慌了。
她其實非常害怕,項慕川一向說一不二的,說不定真的會迫使自己流掉孩子。
林依咬緊下唇,捂著小月復節節後退,但退到一半她又停了下來,因為她看到了項慕川眼中的掙扎和不忍——果然,提到夏溫暖,就會讓他動搖麼?
強烈的不甘心驅使林依站在原地,整個人就像是被釘子釘住了一般。
她握緊雙拳,睜著淚眼對項慕川嚷道︰「溫暖姐連離婚協議書都簽了,慕川,她已經不要你了!為什麼你還要讓她留著你的孩子?!」
項慕川被林依那簡簡單單的幾句話刺激得有些失控,想也不想便啟唇而出——「因為我愛……」
然而,最後一個「她」字還來不及月兌口,就被身後忽然劈過來的一道冷厲的罵聲砍得七零八落。
——「川川,你這混小子剛剛說什麼?!你再給我說一遍!」
一直在听牆角,觀望情況的項老夫人終究是沉不住氣,氣勢洶洶地沖到了他們面前。
她本來想著,林依那丫頭個性溫和,柔柔弱弱的,看著就讓人生憐,加上又是項慕川的心上人,他應該千方百計地疼著愛著,不會太過激才對。
項老夫人自認為,她的決定非常的明智。其實想想,這可不是件好事麼——夏溫暖和項慕川離婚,那是早晚的問題。
夏溫暖的原話——「讓你的寶貝孫子離我有多遠滾多遠」,她可是到現在都記得清清楚楚!
現在她更是幾乎醒不過來的狀態,說難听點兒就是植物人,總不能讓川川一輩子都守著她吧!
更何況,項慕川是有喜歡的人的——他和林依結婚,那也是遲早的事兒。
現在林依又懷著孕,可謂是更加的順理成章了,還不如讓他們倆早早地把婚事辦了,總比等到到時候她臃腫著身子,連婚紗都擠不進要好吧?
項老夫人還刻意遣了林依親口去同項慕川說呢,這就等于是女方向男方求婚了啊!
人家小姑娘可一點兒也不介意,面子里子都給足了他了,他只要自然而然地點頭說個「好」字,那一切該有多麼的皆大歡喜啊!
——可她剛剛听到了什麼?
項老夫人咬著牙,心肺都給傷透了,恨不得撬開項慕川的腦子涮上兩涮!
自己那個糊涂孫子,竟然連林依肚子里的孩子都不準備要了……
這怎麼行?!他是真想斷子絕孫啊?!
作不作孽!夏溫暖肚子里的孩子保不住也就算了,她老太婆不強求,給他讓步還不行麼?可林依沒災沒病的,做什麼連她也要遭殃?!
一想到這里,項老夫人的臉色更加的難看了,一副項慕川要敢把之前說的混賬話重復一遍,她就會扭斷他脖子的凶悍架勢。
「女乃女乃,您來得正好!」項慕川將手負在身後,毫不畏懼地挺直脊背,迎上她充滿斥責的目光,吐出的話雲淡風輕,同時又烈性昭昭,「這種荒唐的決定您也想得出來?!那我不妨明明白白地告訴您好了——我項慕川的妻子,只會是夏溫暖一人!從前是,現在是,將來也是!」
項老夫人被項慕川這一段話駭得不輕,晃著暈暈乎乎的腦袋,百思不得其解。
她轉過頭,又是震驚又是無語地看了林依一眼,想不通他竟然當著這丫頭的面將話說得這樣絕!
項老夫人皺著眉拉過項慕川,刻意壓低了聲音說道,「你怎麼搞得?女乃女乃是為了你好啊!你不是準備和林丫頭求婚了麼?怎……怎麼又忽然說出這種話來?」
那時夏溫暖到項宅和自己談判的時候,似乎確實有提過川川要和心上人求婚這麼一回事兒,可項老夫人听听就過去了,也沒有太過放在心上。
夏溫暖那麼工于心計的一個女人,說什麼都是真假摻半的,哪能輕易地去信!
可今天上午林依都親口對她說了,項老夫人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是真有其事……那她撮合他們倆盡快結婚,也完全合情合理啊!
可是,怎麼到了項慕川這里,一切就都變得這麼的古怪呢?
項慕川也覺得很不對勁,登時詫異地瞪大了眼楮——這事兒,究竟是怎麼傳到女乃女乃的耳朵里去的?
但他轉過念頭,很快反應過來,又不由苦笑了一聲。
從頭到尾,哪有什麼求婚戒指啊?只不過是夏溫暖在氣頭上,誤解之下的產物罷了。
所以,溫暖她那次去了項宅,就連這件事,也和盤托出了麼?
那麼,也難怪女乃女乃,會一直在做一個糊里糊涂的紅娘。
呵,她還真是,無所不用其極地想要甩掉自己啊……
項慕川忽然高聲說道︰「女乃女乃,沒有這回事!就算有,也是過去的事了。再提,沒有任何的意義!」
「你……」項老夫人頓時又被堵得無話可說。
林依听罷他說的,則是滿面晴天霹靂的表情。她急喘了好幾口氣,難以承受地捂住臉,大哭著跑開了。
「誒,林丫頭!」
項老夫人急喚,無奈卻快不過林依逃離的腳步聲。
她扭過頭,氣急敗壞地責罵項慕川,「你瞧瞧你干的好事!你可真是我的好孫子呀——是不是仗著我老太婆寵你,你就真覺得自己可以無法無天了?!」
項慕川嘆了口氣,眼神無比的堅定,「女乃女乃,從小到大,您要求我做的事,我都會盡全力去做好,做到你滿意為止!哪怕極不願意,我都不會有半句怨言!但唯有在這件事情上,我絕對不會妥協!」
「您不能因為一己私欲就為所欲為!這對溫暖,對依依,還有對我,都不公平!」
項老夫人真想拍著項慕川的腦門對他吼——該死的小混球,你不氣死我不甘心是不是?!
要不是怕你小子活不過二十八,又怕你斷後,我老太婆至于去做這種罪孽深重的缺德事兒麼?!
夏溫暖再惹人厭,自己也不會巴不得讓她死啊!
還什麼「一己私欲」?
什麼「為所欲為」?!
項老夫人真真肺都快要氣炸了,她就是想讓所有報應都沖著自己來,才會像是個老巫婆似的咬著不放。
反正一把年紀了也活夠了,她才不怕!說到底,還不都是為了項慕川這個吃里扒外的混小子!
項老夫人瞪著面前的孫兒,滿頭白發都豎了起來,針尖一般地對準了項慕川。
而對方同樣不甘示弱,只是眸光中並不是完全的怒意,有無奈、有深沉、也有希望得到女乃女乃理解的企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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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那不是項慕川麼?」
幾米開外傳來梁北北疑惑的聲音,抬眸,就見她和宋亦霖肩並肩地走了上來。
得知了整件事的來龍去脈,梁北北的臉上溢滿了擔心,就連精神都有些恍惚了,然而她很快想到了什麼,轉過臉對著宋亦霖催促道,「男神,項慕川從加護病房里出來了誒……我們快去看看暖暖吧!」
「等一等!」宋亦霖抬起手攔住梁北北,看著和項老夫人對峙的項慕川,眉頭越蹙越緊。
自己錯過了什麼?誰來告訴他,目前究竟是個什麼情況?
暖暖的命運,到底會怎樣?
如果項慕川選擇妥協,保護不了夏溫暖,那麼,自己就立刻帶走她,讓她避免一切傷害!
這時侯,從走廊的另一頭走上來一群人。他們的步伐整齊,每一個都挺直了腰桿意氣風發的,讓四周不管是病人還是醫護人員,都不由自主地紛紛退讓開來。
梁北北眼楮一眨不眨,看得有些呆了,她猛地拍了一下腦門,低低地叫了一聲。
「痛啊!嗯?那就是說,我不是在做夢啊?」
「怎麼了?」
回答宋亦霖的是為首的一個瘦高女子。
她一身女士西裝,扎著率性的高馬尾,鞋跟起碼有十厘米,卻還是健步如飛得像是一陣狂猛的風。
「請問是項慕川,項先生麼?」女子徑直走到項慕川面前站定,氣息絲毫不亂,不卑不亢地問道。
在場的所有人皆是一怔,紛紛有些搞不清楚狀況——她是來找項慕川的?她是誰?又會有什麼事?
項慕川瞥了女人一眼,鎮定地點頭。
「你好,我是高級督察葉彩兒。」她昂著頭做自我介紹,並且迅捷地向他出示了身份證明。
竟然是——女警!
一波未平,眾人又陷入了下一波驚詫之中!
「有什麼事?」
「現懷疑你和一宗故意殺人案有關,請你和我們回警局協助調查。你有權保持沉默,但你所說的每一句話,都將作為呈堂證供!」
葉彩兒一氣呵成地將話說完,絲毫不管這番話會引起怎樣的軒然大波。
女子面無表情,動作迅猛從腰間解下手銬,一把牢牢地按住項慕川的手,作勢就要扣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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