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月後。♀
周一,陽光明媚。
整個城市在初冬的風聲里漸次蘇醒。
別致的歐式洋房映入眼簾,這時,從里頭傳來一連串「啪嗒啪嗒」的清脆腳步聲。
鏡頭倏然拉近 。
只見小小的女孩子梳著雙馬尾,穿著一身粉色的公主裙,趿拉著棉拖鞋,正一蹦一跳地踩上樓梯。
迅速地穿過走廊,女孩兒在一扇門前站定。
她又肉又女敕的白皙小手扣住門把,輕輕一轉,將門推開一道小縫。然後,賊賊地四處張望了好幾眼,烏溜的眼珠子充滿了靈氣庚。
女孩兒無聲竊笑,踮起腳尖,偷偷地溜了進去。
她以迅猛之勢來到床邊,忽然大叫了一聲「爸爸」,而後張開兩條小手臂,撲了上去,宛如一顆飛翔的小肉彈。
——這就是項悅悅叫醒自家老爸的獨特方式,然而今天,她卻撲了個空。
軟綿綿的被褥深深陷了下去,可床上空空蕩蕩的,一個人都沒有。
項悅悅急忙撅著將臉從被子里挪出來,她揪著自己的兩條辮子,小腦袋轉過來又轉過去,小手翻著被褥,「爸爸?爸爸?你在哪兒呢?」
找了一圈兒都沒找著,小丫頭手腳並用地從床上爬下來,氣呼呼地鼓著小嘴,女乃聲女乃氣道,「爸爸肯定又去看漂亮阿姨了!這個……色老爸!」
同一時刻,正在和一個金發碧眼的外國人商量事情的項忱,響亮地打了一個噴嚏。
他捂住鼻子,尷尬地側過了臉。
下意識地撥弄著圍巾,項忱將大衣敞開的兩顆紐扣扣好,對著面前的人說了聲「抱歉」。
「項先生,您是不是感冒了?」
項忱失笑著搖搖頭,抿了一口熱茶,只問︰「我們剛才說到哪兒了?」
「哦,說到了夏小姐的情況……」
項忱下意識緊了緊手中的茶杯,示意他不用停頓,繼續往下說。
「項先生,是好消息!夏小姐腦中的淤血,已經全部清除了……」此話一出,不止是項忱,就連經驗老道的腦科醫生列維本人,都忍不住長舒了一口氣。
他忙活了這麼久,幾乎沒有一天能睡好,頭發一撮一撮地掉,黑眼圈都快掛到背上去了。但boss的命令他無法違抗,完不成任務就是死路一條,總算辛苦是得到了回報的,至少命是保住了。
「是麼?那真是太好了!列維醫生,你果然沒有食言!」
——或者說,是西索家族的專用醫生和那些普通醫生的水平,不在同一個層面上吧……
雖然殷司打著包票說「沒問題」的模樣非常的不可一世,但事實上,他確實是有這個資本的。《》
項忱興奮極了,他雖然早就在心底種下了「夏溫暖一定會平安無事」的念頭,但此刻真從醫生的口中親耳听到,他還是非常非常的雀躍。
男人手掌按在桌上,急忙深吸一口氣問道︰「那她什麼時候會醒?」
列維醫生撓了撓腦袋,如實回答︰「蘇醒……也就是這幾天的事了。所幸夏小姐躺在床上的時間不是太長,而且每天都有專人為她進行關節活動和肌肉按摩,身體各項機能尚算正常。恢復期預計為一個月,只要好好休養,應該不會有太大的問題。另外,她月復中的胎兒也非常的健康,預產期粗略估計在三個月後……」
然而,項忱已經一個字都听不進去了。
他的雙眸毫無焦距,嘴上倒是還維持著笑容,他拍著列維醫生的肩膀,也不管對方在說什麼,只含糊地點頭道︰「好了,我知道了!我……我去看看她!」
苦逼的列維醫生剛想問一句這樣是不是可以和boss匯報說順利完成任務了,一抬眼,項忱卻已經跑得連影子都看不見了。
「……」列維醫生模了模腦袋,無意之間又順下來好幾根金發。
他郁卒地垮下了眉頭,悶悶不樂地喝著佣人泡好的熱茶,好一陣的唉聲嘆氣。
項忱很快來到夏溫暖的房間門口,他努力平復著紊亂的呼吸,手指剛好抵在那塊寫著「閑人免進」的牌子上。
男人的胸口脹得難受,忍不住,又將大衣的扣子解開,明明每天都會見到她,這一刻卻特別的緊張。
有種自己一推開門,就能看見夏溫暖坐在床上,沐浴著陽光的錯覺。
伴隨著「吱呀」一聲,門開了,項忱往里走去,腳步輕得幾乎沒有發出聲音。
然而,在看到床頭還站著一個人,又看清了那個人是誰之後,項忱滿心歡喜的神情立刻褪得一干二淨。
他皺著眉箭步上前,連名字都不叫,冷冷問道︰「你怎麼會來?」
「當然是來看老朋友啊……」男人轉過身來,露出一張比暖陽更加奪目的俊顏。
殷司笑得無比粲然,他歪著腦袋,拇指向旁邊一側,指了指茶幾上放置著的新鮮百合,率先表明了自己的誠意,挑眉問道︰「怎麼,不歡迎?」
項忱面無表情,語聲仍舊淡漠——「我應該說過,讓你離溫暖遠點的。」
「嘖,好冷淡啊……」殷司攤了攤手,毫不顧忌地對項忱的記仇表示不滿,「這都過了幾個月了……而且,把她弄成這樣子的‘罪魁禍首’,我可一早就解決掉了。《》也算是給你一個交代了吧……」
「殷司,在我面前,就不用說這些漂亮話了。」項忱懶得看他,輕聲嗤道︰「你之所以殺掉恩佐,只是為了有一個擺在明面上的、能和項二作對的理由罷了。我沒說錯吧?」
殷司勾唇,不作任何回應。
「然後你又假裝無法勝訴,眼睜睜看著警方放人。那一天項二被保釋出來的時候,你去挑釁了吧?」
殷司點點頭,繼續笑而不語。
——「項慕川,你記住,我一定會讓你血債血償的!包括,你身邊最親近的人……你給我等著!」
這是殷司的原話。
當時他是真的在飆演技,連眼楮都赤紅一片,駭人得不得了。
「所以殷司,你最好小心一點。盡管現在項二不知道你的目的和所作所為,但他遲早會查出來……而溫暖所受的苦,總有一天,我會從你身上原封不動地討回來的。」
項忱這一段話,也不知是提醒還是警告,但看著他的眼楮,就知道他說得極認真,沒有一絲開玩笑的成分在。「哦?有本事就盡管來呀,我等著……」大概是這種話听得多了,殷司絲毫沒有放在心上,他伸出手,輕輕撫過夏溫暖滑若凝脂的肌膚,然後又撩了撩她長得近乎覆蓋住眼楮的劉海,動作有些頑皮,就像是一個對瓷女圭女圭忽然起了玩心的小孩子。
「怎麼說,我好歹把家族最得力的醫生派過來醫治她了……列維說四個月之內能治好她,就一定能,算算日子,也很快了吧……」
「殷司,拿開你的手,別踫她。」
項忱冷聲說著,退到一邊,拿過手邊的小毛巾,放進消毒水里浸了浸,然後擰干,再慢條斯理地走回到夏溫暖的床邊。
殷司自覺地讓開一步,就見項忱俯去,細致地將毛巾貼著被他觸踫過的位置上反復擦拭,就好像他是個**病菌一般。
「溫暖有潔癖。」
他不咸不淡地解釋一句,小毛巾移到女子的額頭,繼續溫柔地移動著手指。
殷司被噎了一下,臉色明顯變了,但又忍不住搖了搖頭,涼涼地感嘆道︰「嘖嘖,真是深情啊……」
「要是項老太婆看到這一幕,她應該會很後悔,當初把這個女人交到你手里吧?」殷司蔑笑著諷刺道,「你清楚得很,她的本意是只要保住孩子就好了。至于夏溫暖是死是活,她從一開始就沒有在意過……」
「如今大的小的都安然無恙,這要是等夏溫暖醒過來,那個老太婆還不氣得跳腳?」
「那又如何。」項忱無所謂道,輕柔地順著夏溫暖的發絲,指尖游走在綢緞一般的烏發間,很舒服。
她的肌膚比之三個月前更白了,毫無瑕疵到就連毛孔都看不出來,睫毛精神地翹著,就像是兩排在站崗的衛兵。
還有已經凸顯出來的小月復,那里面,堅強地孕育著她的寶寶。
項忱的表情愈發柔和,聲音卻似是染上了一層堅冰——「她根本別無選擇……」
「哦?」殷司好奇地吐出一個單音。
「第一,老夫人不可能親自動手,她怎麼說也是個信佛之人,怕手上染血,菩薩怪罪;第二,項三是站在項二這邊的,他就算再狠得下心,再有手段,老夫人都不會找他來干這事兒;第三,項父雖然一直不過問家里的事,但絕不會傷害溫暖。這一來二去的,哪還有什麼人手可言……而且,老夫人知道項二和我一向不和,絕不會輕易將溫暖交托回他手中。所以,讓我出面做惡人,是情理之中的事。」
項忱說完之後,覺得自己也真是無聊,竟然和殷司解釋這麼多。
他翻了個白眼,站起身,準備將小毛巾洗一洗,沒想到殷司竟然大力地拍了兩下手,眼楮一下子亮得耀眼,「精彩!這樣一環扣一環,而且算計得分毫不差……項忱,我真是低估你了……」
項忱笑,不點頭也不搖頭,只說,「這還要多謝你的幫忙。」
殷司面露疑惑。
「我知道,你將恩佐的死推到項二的頭上,將他‘送’進警局,只是為了折磨林依,繼而開始你的變態游戲而已……」
「更何況,以死相逼,不像是林依這種弱小的女人敢做的事,肯定是你教的吧?項二被扣在警局,怎麼可能收得到她的簡訊,絕對不會管她的死活!你就是知道這一點,才挑唆她發的吧?目的……大概是想她讓對項二死心?」
項忱眉眼含笑,忽地促狹地問出一句,殷司的臉色果然漸漸難看起來。
「但是很可惜啊,老夫人正巧拿著項二的手機,她不但穩住了林依,還下了狠心,要逼項二就範。為此不惜將溫暖交到我手中,用來要挾項二……殷司,你說吧,我是不是該謝謝你?」
殷司听一句,眸色便冷一分,但最後還是沉住了氣,皮笑肉不笑地吐出三個字︰「不、客、氣!」
卻近乎有種將項忱嚼碎的勢頭。
倒是項忱泰然若素,他佔了上風,自然洋洋得意,話到這里,就沒有再說下去的必要了。
不想讓殷司再攪擾夏溫暖的清淨,項忱主動對他做了個「請」的手勢,毫不客氣地下逐客令,「好了,敘舊就到此為止吧,你該離開了。我送送你……」
項忱話都說得這麼明白了,殷司再不情願,也只得走人。
一前一後地離開,項忱輕巧地將門帶上。
然而,他們兩個誰也沒有發現,躺在床上的夏溫暖,依舊安然,依舊沉睡,可露在被子外面的小指指尖,極細微地動了一動!
雖然只持續了一秒鐘都不到的時間,雖然肉眼很難看得出來,但毫無疑問地,她真的動了!
似是擔心殷司會半路折回去***擾夏溫暖一般,項忱一路將他送到了門口,甚至監督他上了車子,對司機說了要去的地點之後,才俯,扣了扣車窗。
殷司不耐地將車窗搖下來,低聲問道︰「還有事?」
項忱將手負在背後,紳士風度十足,說話的語速也很慢,「殷司,下次再不請自來,我會毫不猶豫地將你趕出去。」
「你!」
「ciao~」(意大利語,「你好;再見」。)
對著殷司氣急敗壞的表情,項忱微笑著朝他擺擺手,有禮數地和他道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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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一直躲在夏溫暖房間附近的項悅悅,等著爸爸和那個陌生卻眼熟的叔叔走得很遠了,才探出小小的腦袋,賊兮兮地樂了好一陣,自以為是捉迷藏贏了這兩個大人呢!
小丫頭踮起腳尖,小心翼翼地推門進去。
牌子上的「閑人免進」對她來說形同虛設,小孩子又不識字。
「漂亮阿姨,我來了哦!」
項悅悅的兩條馬尾甩得可歡快了,裙擺像是翅膀一般扇動著。
這是她每一天最開心的時刻。
因為項忱一直以來都不知道,項悅悅每天都會偷溜進來和夏溫暖見見面、說說話,偶爾還會握握她的手,模模她的臉。
小孩子就覺得這很禁忌,很刺激,也很好玩,有種一旦被發現就會受到懲罰的恐懼感。但越怕,就越不會退縮,越是干勁滿滿。
項悅悅走到夏溫暖的床邊,她的個頭太矮,沒法坐到椅子上去,只好拿兩只小爪子巴住床板,將下巴擱在上面,大大的眼楮滴溜地轉著,牢牢地盯著床上的女子猛瞧。
她覺得喜溫暖是她見過最漂亮的大美女,怎麼都看不夠。
但就是有一點不好,每次來,夏溫暖總是睡著,自己費盡全力,可就是叫不醒她。
項悅悅很想听一听夏溫暖的聲音,看著她對著自己笑一笑——她想︰那一定美翻了!
小丫頭拖著腦袋,一下歪過來,一下又歪過去,稚女敕的童聲有些含糊不清︰「漂亮阿姨,你怎麼又在睡了呢?爸爸說,睡懶覺會變成小胖豬哦……」
項悅悅眨巴著晶亮的眼楮,右手握成一個空心的圓柱,湊到嘴邊,半哼半唱道︰「起床咯,太陽曬屁屁啦~~」
她踮起腳尖伸出手,費力地往前夠去,好不容易踫上了夏溫暖軟軟的眼皮。
然而,項悅悅肉乎乎的小手剛想撥弄一下,下一秒,女子薄薄的眼瞼忽地掀開了!
那一刻,好似世界停止了呼吸,風兒停止了喧鬧。
沉睡了整整九十四天的夏溫暖,終于——醒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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