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窗緩緩地往上升,達到頂端的時候,發出了一道極低沉的聲響。♀愛睍蓴璩
——「砰。」
就連最後一道縫隙,都消失了……
項喬伊的眼楮瞪得老大,看著窗子上映出的自己那張怒氣滿滿的臉,一口氣憋在胸口,悶得她險些窒息。
「二哥,你……輅」
林依連忙走上來挽住項喬伊的手臂,很識大體地低聲勸道,「好了,喬喬,慕川的工作比較重要……家具,我們自己也可以去挑,不是麼?」
林依拉著她往前走,項喬伊踩著十公分的高跟鞋,氣勢洶洶的,身體里好似蓄著一股想將地面踏碎的沖動。
「工作工作工作,就知道工作……二哥他哪來那麼多的工作啊,他手下人都不用做事的麼?全部要他親力親為?」走遠了些,項喬伊估計著項慕川是听不見了的,她大喇喇地甩著手臂,忽地拉緊了林依的手,控訴道,「想讓他帶你回本家吃一頓團圓飯,他說有工作;想讓他和你去民政局把結婚證辦了,他又說有工作;現在他都送我們到家具店門口了啊,還說有工作!二哥到底在想什麼啊?他是不是準備娶工作當老婆啊?!嬗」
林依听到這里,不由露出一抹苦笑——沒準,項慕川就是這麼想的吧……
「從前沒見他這麼拼啊……欺負我年紀小不懂嘛,二哥就算不做事,項氏也不會倒好不好!啊啊啊,氣死我了,真想砸了他那台筆記本電腦!」項喬伊攥著小拳頭在半空中揮舞,擺出一副凶神惡煞的表情,但很快又被委屈和落寞所取代,聲音隱隱有些啜泣的感覺,「我都很久沒有和他,好好地說上一次話了……」
林依無奈地嘆了一口氣,沒說話,她也無話可說。
比起項喬伊能夠肆無忌憚地吐苦水,她只能沉默,只能靜靜地听著。
因為,這一切都是她自找的……
項慕川並不是沒有給過她選擇幸福的機會,他說就算沒有愛,他也會拿自己像恩人那般對待,她可以重新找個愛她的好男人——嫁了,然後無憂無慮地過她想過的安逸生活。《》
然而她不要。
她始終不肯放手——寧願霸著一個,已經心死成灰,只剩下一副空殼的男人……
或許是她太過愛他了,離不開他;或許是沒有人能夠比得上他;或許是為了月復中寶寶的將來;或許是,項太太這個位置的誘惑力實在太大……
夏溫暖曾信誓旦旦地說她不稀罕,事實也證明了她並不是口是心非。就算項慕川打心底里不想和她離婚,也不管中間有過多少的糾葛,到最後,她還是斷得干干淨淨。
但林依不得不承認,她是做不到夏溫暖那樣雲淡風輕的。更何況,這個位置,是她搶了自己的!她不過是拿回屬于自己的東西,有什麼不對?!
可如今,自己終于能夠如願嫁給項慕川了,她卻早已找不到,曾經幻想時的那種熱烈的幸福感了。
自己明明勝利了,得償所願了,卻為什麼,還是一副失敗者的無助姿態?
林依想得有些遠,項喬伊還在一旁垂頭踢著石子,小聲地嘀嘀咕咕,她定了定神,又將思緒扯了回來。
「而且啊,剛才在家里的時候,二哥還那麼凶地瞪著我。要不是他是我親哥,我真覺得他會走上來掐死我!我……我不過就說了句‘這些家具好舊了,要麼都丟了’嘛。那我又沒說錯,是事實啊。再說了,我就指了幾件而已,又不是讓他把整個屋子的家具全扔了……林姐姐,你和我二哥都快要結婚了,換些新家具,難道不應該麼?」
林依看了她一眼,項喬伊的臉上寫滿了疑惑,好像是在問,就那些破家具,扔了就扔了唄,她二哥還會在乎這點小錢麼?
「……所以,他不是送我們過來家具店了麼?」林依有些難受地按住自己的喉嚨,她干巴巴地笑了一下,試圖將這個話題帶過。
她總不能明明白白地和項喬伊說——你要丟的那些家具,全是夏溫暖當初進項家的時候,一件一件,親自挑的吧?
他怎麼可能會丟掉?
他又怎麼舍得?!
然後兩個人就在項喬伊自言自語著「二哥真是越來越神經質」的聲音里,走向對面的家具店。♀
氣派的黑色路虎,透過遮光的窗,隱約能夠看見一個略顯清 的輪廓。
項慕川坐在車里,很端正的姿勢,他的膝上枕著筆記本電腦,屏幕已經處于待機狀態。發出幽藍的光芒照在男人的臉上,源源不斷地冒出一股森然的冷意。
他的模樣很精神,眼神卻是極其淡漠的,就像是一株抽走了綠葉素,無法進行光合作用的綠色植物,最終只有死路一條。
光看側面,這個男人就給人一股很微妙的深沉感,依舊高大,依舊冷峻,依舊桀驁不馴,卻又不僅僅是這樣。
項慕川將電腦緩緩合上,他的額頭沁出了一些細小的汗珠,男人的大掌用力地按住胃部,揪緊了外套,他沉沉地嘶了一口氣,眼神有些恍惚——自己中飯,吃了什麼?
想不太起來了……
早餐呢?吃……了麼?
不記得了。
項慕川面無表情地搖了搖頭,從口袋里翻出胃藥,手頭找不到水,他索性干吞了兩顆藥丸。
苦澀的味道將味蕾攻佔,並且緩緩地蔓延開來,而後順著唾液往下。
男人皺著眉仰向後座,輕輕吐息,等待著,可是,卻沒有任何好轉。
胃,依舊痛得像是被扔進了太上老君的煉丹爐,灼熱得就如同是經年不雨的火焰山一樣。
自從那一天,那一場拍賣會結束之後,夏溫暖將結婚戒指還給了自己,然後義無反顧地跟著宋亦霖走掉了。
他在會場里瘋狂酗酒,將自己折騰出了急性胃出血,送院之後,還沒來得及好好調養,就被逼得嘔了一次血,因此落下了病根。
之後,在被項老夫人勒令不許見夏溫暖的那段時間里,他的一日三餐就沒有正常過。
夏溫暖出了車禍昏迷不醒,項老夫人便趁勢以她的性命做威脅,項慕川妥協之後,就整日將自己鎖在房間里,不見任何人,也不吃任何的東西,最多就是喝點水,後來甚至到了注射營養液的地步。或許那是自暴自棄,自我懲罰,抑或是一種幼稚而無力的反抗,就連他自己都不清楚……
總之,胃病越來越嚴重,到現在,就算三四天粒米不進,他也不會有任何的感覺了。
但每每痛起來,那種撕扯心肺的感覺,真的非常要命。
他想,自己終于可以體會到,從前夏溫暖忘乎所以地工作到一半,卻忽然趴在辦公桌上,死死咬住牙關,被胃痛折磨到渾身抽、搐,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了。
只有在這種時候,只有痛到如斯地步,他才會感知到自己尚存一息,是活著的——盡管,或許用「行尸走肉」來形容他,更加的貼切一點吧。
項慕川埋下頭,咬住下嘴唇,很快嘗到了腥味,男人的手掌仍扣在原先的位置,越扣越緊,久久、久久沒有挪開……
為了分散注意力,項慕川的視線亂瞥,卻不小心瞧見了項喬伊落在車上的錢包,他「嘖」了一聲,表情更加難看了。
-
宋亦霖在那個男店員的帶領下,悠悠地挑洗碗機去了。
夏溫暖坐在沙發上,旁邊站著之前被宋亦霖嚇得連大氣都不敢出的女店員,她無奈地喝了一口熱茶,也不知道那個小心眼的男人有沒有在挑刺,否則怎麼會這麼久還不回來?
這樣想著,夏溫暖站起身來,女店員見狀,就像是被刺狠狠扎了一下,連忙戰戰兢兢地上前,問道︰「小姐,請、請問……您怎麼了?是不是茶不夠熱?還是不夠喝?我……我再去給您添一些……」
「不用了。你是銷售員,不是茶水工。」夏溫暖朝她揮了揮手,語聲既沒有很冷漠,也沒有很熱絡,就當她是空氣一般,「你忙你的去吧。」
「可是……您的男朋友,他……」
「這個你就別管了,你越呆在我身邊,只會讓他更加不爽而已……」
夏溫暖似笑非笑地吐出一句,徑自走遠了。
那個女店員一听,立刻朝和她相反的方向跑去,沒到兩秒鐘,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夏溫暖這才覺得輕松了不少。
她越過一眾沙發,走馬觀花一般地看著,然後,視線不偏不倚地落在了螺旋式樓梯的樓梯口,那里立著一座細腳的高凳,上面擺放著一個扁圓口玻璃魚缸。
魚缸內並不是空空蕩蕩的,干淨的水里飄著綠油油的水草,底下鋪著一層漂亮的鵝卵石,周圍還有細碎的小小貝殼,小型的珊瑚叢,假山林,然後,兩條接吻魚擺著尾巴歡暢地游了出來,在夏溫暖的面前,堂堂正正地接了個吻。
腦中忽地響起了一道聲音,慵懶的,高高在上的,還帶著一絲邪氣……那是——自己久違了的男聲。
「怎麼,挑挑揀揀了那麼久,不會就看中了一個魚缸吧?」
夏溫暖頭也不回地哼道︰「項慕川,你就不能閉嘴,老實地在旁邊坐著麼?你這樣,我怎麼選?」
男人不屑地低笑了一聲,翹著腿,一臉的帝王相,「我只是提醒你,這種沒有用的玻璃缸,就別往家里添了……沒準哪天被摔爛了,劃破你的手。」
听到他這樣詛咒自己,夏溫暖也不惱,只是搖著頭一笑置之,「沒用?不,那只是你無趣的想法而已。」
「我會將這個魚缸填滿水,然後用水草和海藻裝點起來,鵝卵石、小貝殼、還有珊瑚和假山……」她將手指放進缸里,輕輕踫到底部,像是已經可以預見那幅畫面,「最後放兩條接吻魚,那是一種熱帶魚,很漂亮,也很容易養活……顧名思義,接吻是它們的習性,你肯定沒有見過的。」
「這個時候,它就已經不單單是一個魚缸了。它是活著的,正因為承載了生命,才會想要去呵護,每次走近的時候,都會小心翼翼,想著不要踫碎了它,久而久之,它就會成為家的一部分……哦,當然啦,像你這樣只會想到‘沒用’,‘碎片’,‘受傷’這種字眼的人,是不會了解的。」
「你……」項慕川被噎得有些氣悶,一手按住額頭,一手搖了搖,「好了好了,我說一句,你頂那麼多句,不就一個魚缸麼,你喜歡就買好了……」
但最終,夏溫暖還是沒有將這個玻璃魚缸帶回家。
兩條接吻魚搖著尾巴分開了,夏溫暖的思緒慢慢回歸,她終于記起來,自己為什麼會對這家店有一些模糊不清的印象了。
原來三年前,她和項慕川來過這里置辦家具。
她忘了他為什麼肯陪著自己來,但卻記得那個時候男人全程打醬油,時不時還要刺她幾句,囂張到不可一世的地步,可最後結賬的時候,還是做足了好丈夫的模樣,乖乖掏了錢。
「項太太?」
身後有人這樣叫她,夏溫暖回過頭去,看到一張陌生的臉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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