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韓楓離家出走,她與楚容若就沒有再單獨相處過。或許有,午夜夢回,床前似乎總有一抹深邃的眸子緊緊的鎖著她,而當她夢醒,隱在暗夜中的衣櫃卻沒有挪動過的痕跡。有時候,在這種不容忽視的注視下,她在夢中強迫著自己驚醒,卻一次也沒有見到她不敢見的身影。罷了,就這樣吧。驚醒的次數多了,她逐漸放棄了,就這樣放逐在夢中,沉睡……
一路上,慕雲夕沉默不語,李德全本來活泛的心中倒有些不安起來,舌忝著熱臉上前說話。
「慕大人前些日子沒進攻,可是身子不適?」
「受了些風寒,已無大礙,多謝李總管關心。」慕雲夕笑了笑,客套的說道。她病了的事兒,給宮中告了假,宮里是有記錄的。既然李德全沒話找話,她也陪著。
話音一落。李德全夸張的哎喲一聲,狠狠抽了自己一臉。
「噯,瞧我這記性,慕大人病的那段日子,皇上最近心情不好,咱們做奴才的都擔心死了。」李德全邊說邊看慕雲夕臉色,見慕雲夕臉色微變,裝模作樣的嘆了口氣,踮著腳跟上去哀聲說道。
「這段時間,皇上比以前更勞累了,連皇貴妃那兒也不去了,整個人瘦了一圈兒……」
李德全絮絮叨叨,雖說夸張了點,但大半兒是實話,想著最近提心吊膽的日子,越說越沒得停了,也不管慕雲夕是否回應,自顧自的說著。
「每日里都三更了還不睡,折子像是批不完似地,不過不管多忙,只要下了朝,皇上就急急的往上書房趕,別人不知道,奴才怎麼不清楚呢,皇上這是惦記夫子您呢,想去上書房見見慕夫子您……要是宮里的娘娘們知道了,保準不妒忌死呢,奴才在皇上身邊這麼多年了,可從沒見過皇上對誰比對慕夫子您更上心的了……」
那人確實瘦了,仔細了看,眼底還有些發青,想到那人本就不注意身子,只怕最近這段時間更是沒有按時休息吧。
慕雲夕心里暗嘆了一聲,她到底做不到對那人漠不關心,好不容易堅固起來的心,在李德全細細的嗓音里逐漸柔軟起來。
那個有些絕色容顏的男人,那個眉尖兒一挑就讓人心跳加速的男人,那個嘴硬心也硬,卻讓人恨不起來的男人。本來篤定的心,倒有些躊躇起來
「皇兒,雖然哀家有些意外,但上官婕妤既然有了身孕,上書房的那些事兒就不要再提了。皇室血脈馬虎不得,皇上切不可再任性妄為,不管怎麼說,這皇位也要是皇室正統血脈才能繼承。」
房內,傳來獨孤皇後又嚴厲又無奈的聲音,仿佛轟隆一聲,腦子里頓時炸了一個響雷,剛剛柔軟的新房頓時被炸成了碎片。沒有半點預警,完全是猛烈的、猝不及防的,慕雲夕站住腳,眼前一黑,差點跌倒。走在後面的李德全並沒有听到屋內的對話,他正要上前通報,卻見慕雲夕臉色蒼白,神色恍惚,不由得「啊」的一聲。
「慕夫子,您這是怎麼了?」
上官婕妤有孕了,有孕了……
呵呵……
慕雲夕想笑,喉嚨卻像是卡住什麼似得,聲音愣是發不出來。
想哭,卻又覺得沒什麼哭的。有孕是好事啊。雖然她一向不喜上官彤,但是既然是好事,是誰又有什麼關系呢。
李德全的話猶如在耳邊,皇上連皇貴妃那兒都不去了……的確,沒去姐姐那里去了,原來是看上妹妹了。
渾身一會兒冷一會兒熱,慕雲夕仿佛置身冰火三重天,腦子里一團漿糊。
「沒事,我沒事。」慕雲夕擺擺手,下意識的抬眼,就看到窗內,那一抹眸光,眸光一閃,隨即古井無波,冰冷的仿佛二月寒潭。
慕雲夕咽下喉嚨的疼,垂下眼,繞過窗戶,腳下仿佛踩到棉花上,深深淺淺的,到了門口,李德全見到獨孤太後,早已收起先前的嘮叨,先前一步小心翼翼的上前通告。
「草民慕雲夕叩見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太後千歲千歲千千歲。」慕雲夕收緊袖子、恭敬的行禮,跪拜,一絲不苟,禮儀標準,沒有半分不敬。
膝蓋著地的那一刻,慕雲夕的思維突然一下子回來了,渾身流淌的熱血瞬間冷卻下來。這一刻,她變得無比冷靜,專注到不錯一個細節。
「起來吧。」獨孤太後抬了抬手。
「謝太後」慕雲夕恭恭敬敬的站起來,垂著頭立在一邊。
「既然皇上有事情,哀家就回了,希望皇上記住哀家的話。皇室血脈馬虎不得,哀家會令人專門照顧上官婕妤,直到她生下皇子。」獨孤太後站起來,邊往外走邊說道,走到慕雲夕身邊的時候,突然頓住,扭過頭側看著慕雲夕。
「既然皇上有了皇子,那他們以後就是輔助皇子的棟梁之才,慕夫子可要多加用心才是。」
「草民謹遵太後旨意,不敢有半點馬虎。」慕雲夕抬頭,獨孤太後依然保持著她的威嚴儀態,但她身邊的小宮女眼底卻是憤恨和無奈,不過顯然,這次的恨意顯然不是對著她慕雲夕來的。她從頭到尾甚至都沒有看慕雲夕一眼,眼中的情緒卻那麼明顯,眼圈隱約有了紅意。看來自己上一次在慈寧宮的猜測是對的,而自己的一番話也成功打消了這女子的疑慮,或許並沒有完全打消,但她的注意力顯然暫時不在他身上了。
「如此甚好。」獨孤太後滿意的點點頭。
太後一走,李德全也機靈的離開,並順帶著關上門。
御書房頓時又靜下來。慕雲夕抬頭,楚容若也看著她,絕美的臉上不滿陰霾。
楚容若不說話,慕雲夕也不做聲。
韓楓離家出走那天,她以為她會沖動的找楚容若質問,也不止一次幻想這男人會主動給她解釋,畢竟,是他有意的間接促使韓楓離家。可是,等了很久很久,一天又一天,原來,都是一個笑話。
這個男人不是別人,他是帝王,比法律還要霸道,獨裁、**,唯我獨尊,那俾睨眾生的霸氣,翻手為雲的手段都是她這個有著十幾年現代教育的現代高中生無法比擬。穿越到歷史中都未必斗得過,更何況她還穿越到這個架空世界中。
她的自信、她的篤定、她的認知、她所以為的愛情在這一刻統統顛覆。
慕雲夕不由得苦笑。
楚容若的心仿佛被針狠狠的扎了一般,疼到了骨子里。
「皇上」
「慕雲夕」
幾乎是同時,兩人同時開口。話音一落,楚容若的臉更是一沉。
皇上,又是皇上。
「不知皇上召草民前來,所謂何事。」低著頭,沒有去看楚容若眼底翻騰的怒焰,慕雲夕一口氣說完。她站了很久,現在腿都酸了。既然楚容若不開口,她只好自己先說。
肩膀猛的被夾緊,雙腳倏地離地,慕雲夕腿一軟,差點又跌倒。
「皇上?」慕雲夕眉一揚,她知道她又成功的把這只獅子惹火了。可是她也不是故意的。這人也許還是她的小若若,但那又怎麼樣,他還有一個更重要的身份——一國之君。
「你生氣了?」楚容若犀利的鳳眸緊鎖住身前的小人兒。炙熱的鼻息噴到她細膩的脖頸上,激起細細的小點點。
這個女人總是有本事惹怒他,讓他恨不得將她揉碎到骨子里,極力克制著這種沖動,楚容若熾烈的視線掃過她的額、滑過她的眉眼,拂過她的有些羸弱的紅唇上。
「草民不敢。」
「是不敢?還是沒有?」
「既不敢也不想更沒有。」慕雲夕回答的一本正經。她很驚奇,面對暴怒的楚容若,她竟然一點都沒有害怕,更沒有退縮,難道是她已經看淡生死,听天由命了?
「我也沒有想到韓楓會離家出走,但是他公然抗旨,我也沒有追究。」楚容若有些懊惱的說道。他只是想讓韓楓收斂一點,那小子眼底對慕雲夕的愛慕藏都藏不住,畢竟也有十五六歲了,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他楚容若的女人,容不得別人窺伺半分。當然,將軍府和崔家聯姻,這也是他樂意看到的狀況。
「皇上厚愛,韓楓也是為了配得上崔家千金,才下決心出門游歷的。」
身前的人細眉一皺,突然放開慕雲夕,向後退了一步,冷厲的盯著慕雲夕。
「慕雲夕,你要與朕鬧到什麼時候。一個小小的韓楓值得你這樣對朕麼。」楚容若一字一句的厲聲道。
「慕雲夕就是這樣不識抬舉,還請皇上革去草民上書房夫子之職,以示懲戒。」看,果然就是皇帝,一不留神,就「朕」了。
「你休想!」楚容若突然暴喝一聲,兩眼噴火,禁不住顫抖的雙手也不著聲色的移到背後。巨大的恐懼鋪天蓋地的籠罩了上來。這個女人又想逃了,又要逃了。楚容若一向冷靜的可怕的血液叫囂著翻騰起來。
就知道他是不肯的。慕雲夕暗嘆了口氣,她也就是試探而已。
見慕雲夕不說話,楚容若暗暗深吸了口氣,也冷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