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偉川將車緩緩地停在咖啡館外,這個寒冷的冬天,街上也始終冷風瑟瑟。咖啡館里來回走動的人,那些人的臉上,皆是洋溢著溫暖的笑容,只有林唯唯的臉上,特別難看的表情禾。
顧暖下了車走進去,她和林唯唯坐在靠窗邊的位置,窗明幾淨的,董偉川從車里望向咖啡館里的視線也是通透的很,他見顧暖點了杯咖啡,便與林唯唯攀談了起來。
林唯唯的情緒很激動,說話的聲音,手放不下來的動作,這是選錯了談話地點,人多,多數是女大學生男大學生模樣的情侶,那些人抬眼看顧暖和林唯唯,卻又不敢看,怕被激動的林唯唯罵。
「你冷靜不下來是嗎?」顧暖問她。
「我不能冷靜!」林唯唯已經不怕任何人的嘲笑。
顧暖找出了付這杯沒喝的咖啡的錢,放在桌上,起身就走妲!
林唯唯怔怔地看著桌上那張人民幣,從包里也找出了錢,放在桌上起身就追了出去。她拎著皮包,穿著細高跟鞋小跑著步子往出追,打開咖啡館的門,追上顧暖,攥住顧暖的手腕把她扯過來面對她,惡狠狠地道,「我才說了這麼幾句你就走?不怕你弟弟真的出事對不對?!什麼時候了,你還這麼囂張!顧暖,請告訴我你驕傲的資本!」
顧暖甩開她的手,揚手用力給了她一巴掌,食指指著她低垂著頭的樣子,「不要永遠以為我欠你什麼!從我最初回到海城直到今時今日,我指著天說,囂張,我不及你的半分!幸福時我哭過笑過喊過,惟獨忘記了驕傲一下滿足自己的心!沒對傷害過我的人做到百分之百的以牙還牙以眼還眼……是我骨子里膽小怕事!可是林唯唯,我弟弟,你再敢傷害一下試試!」
顧博的心靈非常單純,對他好的人,他記得住。對他不好的人,他一樣記得住。他對顧暖的愛,遠遠勝過對董琴這個母親的愛,顧暖在他的眼里,是母親一樣的人,比真正的母親還像母親。董琴打過顧暖,這在顧博的眼里,是不可以的,任何對顧暖凶過的人,他都認為那是壞人。這種想法,從顧博一點點懂事起,就在心中根深蒂固!
顧暖看著他從小長到大,不管他是**學習了還是現在快20歲了,心里仍是放不下。在電梯里窒息險些死亡時,也曾後悔,後悔沒有把顧博的事情多跟左琛說一說,讓左琛可以懂弟弟。始終相信,左琛會誠心誠意的照料她的親人,她放心不下的人。
來見林唯唯之前,已經接到了左琛的電話,他說顧博安全了,安全了,多麼動听的三個字。可是,左琛也說,顧博受了點輕傷,很輕很輕。左琛口中的輕傷,到底多輕,顧暖心里沒底,哪怕磕踫了一點,流了一點的血,那也是拜林唯唯所賜。顧博受傷,對于顧暖來說,跟自己的孩子左左,被人欺負的受傷了,是一個概念。
林唯唯看著憤怒的顧暖,沒有還手,只是捂著臉在想,她有何可憤怒的?所有的事情,所有的痛苦,有左琛跟她一起扛,所有的付出,左琛都會讓她圓滿,讓她的生命沒有白白在這世上綻放一回,左琛反抗父親這一年多,就是個確據。可林唯唯問了自己,你得到了什麼?殘缺不完整的愛情,不對,甚至沒有被那個男人愛過……做了一個沒有綻放便已調零的夢,想一想,怎麼能不絕望?受不了心里的酸楚,酸楚壓過了火氣,她眼角滲著淚說,「誰來給我這麼多年的付出埋單?」
到什麼時候顧暖還是說……誰生來都是有鮮紅的血液流淌在身體里,都不是無心的魔,顧暖這一刻仿佛看到了林唯唯的結局,對林唯唯的同情,只止于林唯唯不得善終的命運。那個從生下來到今日的命里過程,不值得去同情。從第一眼看這個世界,顧暖知道,林唯唯是比自己好。到成年的十幾年光景里,林唯唯一樣是比自己好。在林唯唯享受家庭和周圍給予的公主一樣的生活時,顧暖記得,自己還在泥濘中的跋涉。
就好像,這天分成了兩半,林唯唯那邊,總是晴天,自己這邊,陰雨連連。
林唯唯也苦過,左琛的不愛,失去子宮,等等的不幸,這路途卻是她自己一步一步斟酌著去做了某些事,而走上去的。顧暖,生來只能一步步跋涉,小心翼翼怕摔了被絆倒,如果摔倒,她不是一個人,有母親,有弟弟,她只能低著頭認真看腳下,甚至無法抬頭去看遠方的路是馬上筆直了還是仍舊彎曲泥濘,隨波逐流,滿身風雨的走過來,個中辛酸,想起便要緊咬壓根的。
林唯唯始終不明白的,拋開林錚最先卑鄙的要害左父,左琛救父親而做的事。只談愛情,這愛情,就像純美的自然風景,遇到了就是遇到了,盡收眼里那些美,一切都很和諧。而不是人為的,蓄意的,去制作出一個假的自然景象,那始終是無法盡美的自然,這展望風景的人是左琛,他慢慢
望見了這自然的假象,惱怒離開,又有何不可?
林唯唯,其實比美嗇長得五官標準,但怎麼看,卻都沒有美嗇好看。不善良的人,是和美麗可愛不沾邊的,顧暖閉上眼楮說,「不要說誰來埋單這種話,種什麼因得什麼果。也別總想成我是用了什麼招數去搶了左琛,我沒有。我遇他,發生的很自然,然後愛上,我也以為兩情相悅就可以長長久久,不過就是這大都市中的普通男女,當時我擔心的,只是他這樣事業有成的男人,千萬不要朝三暮四,不要在戀愛中或是婚後,出軌,這都是常人該有的擔心!我沒想過後來會心里帶著傷走到現在……」
左琛騙過她,騙她說他是孑然一身的男人,幾次三番的分開再糾纏,才掀出還有林唯唯這樣的人存在,苦的何嘗不是被突然卷進來的顧暖?可是在兒子被調換,被證據所壓迫,被束縛的死死的,這情況下,誰又能忍心指著這樣的左琛,討好過顧暖不放開愛人的左琛,說他這麼做真的很該死呢?
有人覺得陽光溫暖,有人覺得被子溫暖,有人覺得關心溫暖。可左琛,他曾在年初幾從巴黎去往北方城市的寒冷路上,想過,他踫觸過的最好的溫暖,大抵只是愛人的體溫……
他痛哭過,飛機上,僅自己承認不被人看見的一次。為飽受病痛折磨的愛人,為她隱瞞錯失的孩子。也總是準備了滿月復的情話準備跟她說,可終究很少真的說。這類型的男人,不易愛上一個人,但,愛一回,可能就一輩子。所幸愛上顧暖,不是愛上會負了他的女子。顧暖每次準備從他生活中撤離時,左琛都穩穩的精算著怎樣阻止生離,除非死別,否則,愛人不準走。
心里帶著傷走到現在……為什麼心里帶著傷還能走到現在,是因為左琛的愛很深很深?林唯唯听到她這番話,只是嫉妒,可不可以角色轉換,她願意努力的偽裝成自己就是顧暖,左琛深愛著的顧暖……
董偉川見顧暖哭的傷心,伸出去又拿回來的手,還是輕拍在了她的背上,董偉川說,「你弟弟安全了,一切都很好,別哭,為跟林唯唯爭吵哭不值得。」
顧暖輕輕搖頭,不是的,只是多日來,心里堆積了許多無法解決的問題,情緒走到了這里,眼淚就是止不住的,就是崩潰了,也無傷大雅。
……
林唯唯回到公司里,滿面的風霜感讓人不敢靠近,她的高跟鞋踩著地面,發出聲響,秘書低著頭,見她進了辦公室,接著,她將皮包摔在旁邊長條沙發上。
走到辦公桌前,雙手用力一掃,辦公桌上的所有東西,全數掉在了地上,紙張錯亂,玻璃碎片四處……
她站在那里喘著氣,兩行眼淚落下。
撥打F城那邊幫她辦事的人的號碼,通了,她問,「到了哪里了?」
那邊掛斷了。她再打,不通。
作罷,將卡1開機,林錚的電話不久就打了進來,林錚說打那邊的電話打不通,警告林唯唯,三思而後行,不要真的做出害人性命的事了。
林唯唯諷刺地笑,「爸,你也怕這種事?又不是沒害過人的性命!」
「以往部署周全,這次不行,參與的人太多。再說,無需害人性命,為什麼非要做到那一步?」林錚知道點林唯唯精神有問題的事,很怕林唯唯激動下做出什麼決定,他又不能露面。
林唯唯說了,那邊的電話打不通,也說了那邊的人中午告訴她,說後面有幾輛不起眼的車跟著,林唯唯心情焦慮地在辦公室里抽煙,細長的女士香煙,她抽了好幾支,絲毫沒覺得有危機感。只是皺眉抽煙不知下一步該如何。林錚分析了,後面的車是不是警察?桑塔納,現代,這些車,八成就是警察便衣開的。
下午兩點,林唯唯準備離開公司,拿了皮包和車鑰匙,穿了厚厚的櫻花粉色外套,走起路來,她始終是模特一樣的優美步伐,領子上的羽毛一顫一顫,高傲的姿態走向公司門口。
門外走進來三個人,身穿警服的警察。
「麻煩林小姐隨我們走一趟……」一位中年的女警嚴肅道。
公司一樓的員工睜大眼楮,吸了口氣,目瞪口呆地看著公司最大的領導接管公司沒幾日,就被警察以這樣的不客氣方式請了去。林唯唯不配合,終還是免不了被帶走,反抗警察,能有什麼用。
……
林唯唯被警察帶走後,公司的人不知道該做什麼,是該告訴誰?左琛,聯系不上,就算聯系的上,想必也沒用。前幾日的發布會上,所有人都知道,左氏已經跟左琛沒有
了關系,這個公司,是左琛扔棄的,恆科,才是最大的贏家,才是左琛真正的心血集合地。
警方聯系了林母,林母去了警局一趟,知道這綁架勒索事件的來龍去脈後,緊咬著牙關,手顫抖的攥了攥沒動,很想給林唯唯一巴掌,又是听了林錚的話!一個連自己的事業都搞沒了的人的話,還能听?!
林母不知道這兩天女兒居然策劃了綁架那個顧暖的弟弟,听說是個不太健全的人,對這樣的人,怎麼忍心?說任何話都為時已晚,警方聯合F城的警方,拿到了F城交警隊提供的證據,還有F城警方提供的證據,搶人的車司機跟林唯唯通過電話,這也是必不可少的證據,林唯唯勒索左茵和林美嗇股份的那些話,雖然說的隱晦,可也造成林唯唯月兌不了罪了。
警方讓林母盡快聯系律師。
晚上,林母在外頭奔走了一天,回到家中,接到了林錚打來的電話,林母這是跟林錚結婚後,這麼多年,第一次張口大罵林錚,「你作孽啊!害了自己還不夠,還托你女兒下水!林錚……你到底有沒有心啊?不是你作孽。那就是我上輩子作孽太多,找上你這樣的男人,害人不淺!非要搞得家破人亡才罷休!每天都有人在死,怎麼就你不死?——」說到最後,林母哭的在沙發里起不來,拿著手機。
電話里傳來林錚的聲音,「先听我說!我哪次讓她干傻事了?在法國那次,天超,也是她著了魔一意孤行。這次我就讓人帶那個姓顧的小子四處轉轉,轉到第二天送回去,沒讓她後來……」
「你閉嘴!出了事兒你把自己撇的干淨清楚!林錚——你不得好死啊!你哪怕有一點良心都不能這麼做!你就不配為人父!唯唯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也不活了,做鬼,我們娘倆兒都不放過你——」林母說完掛斷了電話,把手機扔在一旁,用紙巾擦著眼淚。
萬般隱忍,婚姻到底是沒給忍沒了,唯一的一個女兒,也落得這步田地,絕望的心都碎了。
……
晚上七點不到,顧暖趕到了市醫院。
吳哥也在醫院里,見顧暖來了,對顧暖說,「左總在樓上處理腿傷,這兩天一直沒時間處理,怕傷口感染不好,稍後可能就下來了。」
說完,吳哥就出去了。
林路在病房里,站在顧博的床鋪前,轉頭對顧暖說,「他睡著了,路上很累。」
顧暖只輕輕地‘嗯’了一聲,便走向床鋪前,看了一眼弟弟,眼窩里一瞬蓄滿了淚水,顧博安靜地躺在病床上,白皙干淨的皮膚上,唇角有淤青,眼角也有淤青,好多處淤青的痕跡,深刻的劍眉微皺著。
「怎麼弄的呢?」顧暖說話的時候哽咽,是被打了嗎。
那些對顧博下手的壞人,沒有良心!
「姐,你怪我麼。」林路問。
「怪什麼。」顧暖提了一口氣,問她。
林路抬頭看了一眼顧暖,想了想,說,「姐,我去找他是我不對,我沒考慮周全害他被人帶走,我該考慮他的情況……可是,我說我再也不找他了,我保證,我……我不想說我保證……」
說著說著,林路竟是嚇哭了。
顧暖被她弄的眼淚也要出來了,這事不全怪林路,但也得承認,若不是林路找顧博出去玩兒,也許對方沒有機會下手,不過,好在人平安,只是受了傷,讓人看了眼楮發酸。
「你記得他的情況就好……」顧暖猜測著林路對顧博的心思,可總覺得這也不現實,林路會看上顧博嗎,顧暖搖了搖頭。
林路說先出去,有事兒叫她……
快八點時,吳哥來樓下敲了病房的門,顧暖一直坐在弟弟病床前,顧博沒醒,抬頭,見是吳哥,顧暖起身走到門口問,「他處理完腿上的傷了嗎。」
「處理完了,左總找。」吳哥對顧暖說。
「我進去看著顧博……」林路站在走廊,征詢顧暖的同意,顧暖點頭,林路側身溜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