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柱的獻糧對于鄧大隊長還真是一場及時雨,為糧面和油鹽天天發愁的他,心里稍微松了口氣,如果劉柱說的是真的,那麼駐地又可以多撐幾天了。可惜蕭指導的一句話,又把他的那點喜悅給擠沒了。
「鄧大隊長,組織上有紀律,不能拿群眾的一針一線!你現在帶人去小菊家拖糧面,那可是犯紀律的事!」蕭指導員黑著臉看著鄧大隊長。
他雖然也為駐地的供給心焦,但是,這並不意味著就可以亂來。更何況小菊現在還在武漢冒著險為組織工作,更何況她家里的糧面並不屬于駐地,這樣帶人上門去拖糧,那和土匪有什麼兩樣?
「我自願捐的還不行嗎?」劉柱看著鄧大隊長那懨懨的神色,有些急了。
「小菊娘知道嗎?你能做得了小菊家的主嗎?」蕭指導員是很清楚小菊的狀況的,在听到劉柱說,是小菊臨走前,給她娘和弟弟留的口糧,心里就有些不愉。
一方面是對小菊不信任他和鄧大隊長會照顧好她娘和弟弟不高興,第二方面呢,卻是為劉柱的自作主張而生氣。
那可是他外甥女給家人留的口糧,這家伙雖然心是好的,但是在沒有征求物主的同意就自作主張的這種性格,是很危險的。最容易養成無組織無紀律的毛病,雖然出發點是好的,但在一支隊伍里,無組織無紀律的人,心再好。給隊伍造成的損失卻是無法估量的。
「我還沒來得及和二姐說!」劉柱听了蕭指導員的問話,這才意識到,他竟然沒有和小菊娘打聲招呼,就把小菊留下的糧面給駐地兩大頭說了,那臉色一下就變得不好看起來。
鄧大隊長在听了劉柱回答蕭指導員的問話後,那臉更是黑得厲害,這小子,還真是嘴上沒毛,辦事不牢啊!連糧面的主人都沒有知會一聲,就敢讓自已帶人去拖糧。這不是讓自已犯錯誤嗎?卻一點也沒有怪他自已也心急的原因。
「這樣。劉柱!等會你回去好好和你二姐說說這事!而我和鄧大隊長下午去你家坐坐,聊聊!」蕭指導員雖然心里很不想去動小菊為她娘和弟弟留的婁底,但終究還是為了駐地,為了大局。這種小我還是要犧牲的。最終開口道。
「好!我現在就回去找她說!」劉柱端著他的飯碗。也沒和鄧大隊長和蕭指導員告別,就急急的朝家里趕。
此時的小菊娘卻正為自家女兒臨走前的安排感到舒心呢,要知道。這幾天駐地食堂的吃食越來越差的,今天干脆是野菜糊糊,還一天只能吃兩餐。
她和壯壯跟著小菊的這幾年,早就吃慣了一日三餐,就是逃荒的那一年,也是一日三餐的面餅管飽,可是來這個駐地才半年多,駐地的生活水準就回到在胡家莊的狀態了。如果不是小菊留下的糧面,壯壯又要吃不飽了。她還算了,如果壯壯吃不飽,那小身體肯定長不好,到時小菊回來,會心痛死。要知道,這兩姐弟的感情那可不是一般的好的!
小菊娘心情愉悅的在灶上煎著小面餅,而壯壯則在坐在灶口燒火。今天在食堂的那碗糊糊根本不飽肚子,壯壯呢要長身體,她呢,被後勤部的安排早上和駐地家屬上山挖野菜,下午還要去伺弄駐地的菜地。做一天活只有兩餐沒油沒鹽的野菜糊糊吃,這人哪里受得住?
還好,自家家里還有吃食,能躲起來加加餐,不然的話,這日子還真不好捱。小菊娘邊想邊嘆氣,不知駐地那些沒糧的家里怎麼過!這時的小菊娘還不知道,劉柱已經把家里有糧面的事和駐地兩大頭說了。
「二姐,我想和你說件事!」已經回來的劉柱,看見正滿面笑容的煎著餅的小菊娘,和時不時從燒火的灶口站起身,流著口水看著鍋里的面餅的壯壯,那話一子就噎在了口里,感覺很難說出口來。
「哦?什麼事?柱子,在食堂沒吃飽吧?等會,煎餅馬上就好了!」小菊娘笑咪咪的轉頭朝劉柱道。
「二姐,駐地快沒吃的了!我們把家里的糧面捐些給隊里吧!」劉柱面對小菊娘的笑臉,終究無法提出那個要求,最後干脆閉著眼,心一橫的吼道。
「你說什麼?」小菊娘的手一抖,那鏟煎餅的鏟子一下就失手朝地面掉去,那落地的‘ 鐺’聲,把劉柱給驚得睜開了眼。
「家里有糧的事,我已經和大隊長及指導員說了,他們下午會來和你聊聊!」劉柱想到駐地那些隊員吃不飽,就沒有力氣和日本兵周旋,那麼離指導員說的,把日本兵趕出華夏,讓所有的窮人有飯吃,有衣穿,有田種的日子要什麼時候才能實現呢?對小菊娘和壯壯的那點內疚立馬淡了不少。
「你這個該死的!那是小菊留給我和壯壯的!壯壯那麼小,耐不得餓,我還沒看到小菊回來,我們要活下去!你現在這樣,是不是想逼我和壯壯死?嗯?你說啊?」小菊娘一反應過來,立馬象炸毛的獅子一樣,朝劉柱張牙舞爪的撲去。
劉柱也知道他這樣做是等于奪了自家二姐和外甥的口糧,但一想到指導員說的,有時為了革命,畢竟要犧牲一些個人的私利,為了大義,更應該放棄個人的利益,那顆心又似乎硬了不少。
劉柱任由小菊娘在他身上亂錘亂打了好一會後,才道︰「二姐,你和壯壯只是兩個人挨下餓,等我們把日本兵趕走,就將有千千萬萬的人不用再挨餓,你不覺得值得嗎?」
「我才不管別人,我只要我的壯壯有飽飯吃!指導員說的那些我也不懂,我只知道我要我的小菊和壯壯過得好就行!可你這個被豬油蒙了心的,現在竟然連壯壯的口糧也要算計,小菊走的時候,不知哪個人還口口聲聲的保證會照顧好我和壯壯的?你現在就是這樣照顧我們的?」小菊娘連哭帶罵的。
劉柱听了小菊娘的哭罵,心里也十分的難受,再看看站在一旁,兩眼紅紅的看著他的壯壯,心一軟,心里也有了幾分後悔。
「小舅,你是不是不再喜歡娘和壯壯了?」壯壯聲音哽咽的問。從小他就一直在和饑餓做斗爭,
他對于饑餓有一種超乎尋常的害怕,當年娘瘋的那半年,他跟著娘,因為人太小,能力有限,又為了盯住娘,怕連唯一在身邊的娘都失去了,不敢去得太遠的地方找吃的。
那段時間,那種饑餓得死亡隨時籠罩在頭上的感覺,已經深深的烙在壯壯的靈魂深處。直到後來小菊找來,才慢慢的把他從那種陰影中帶了出來。但從此後,他對吃食有種特別的執著,同時還特別的護食。
此時他從娘和小舅的對話中,很敏銳的察覺到家里的存糧有危機,而在他心里最結實的靠山====小菊,此時卻不在身邊,他的心里不由得有些心慌起來。
「壯壯啊,你娘是我姐,而你是我外甥,我怎麼會不喜歡呢?」劉柱看見壯壯那副似哭非哭的樣子,有些心酸的解釋。
「既然這樣,那你為什麼要把阿姐留下來的糧面送人?我覺得你和我原來的幾個叔叔一樣不喜歡我!他們老是搶我家的東西,而你則拿我家的東西去送人!」壯壯有些惱恨的看著劉柱,以前那雙透著孺慕的眼里,此時則是一片懷疑和提防。
「這……」劉柱听了壯壯的話,一下啞然。
小菊娘哭罵過一頓後,再想想這段時間越來越少在家呆的劉柱,一回到家也是張口閉口國家利益,人民利益,再加上今天竟然不和她說一聲,就把家里的糧面交了出去,心里也有了幾分灰心,自從小菊走後,對于眼前的這個弟弟,她是越來越不懂了。
她把掉在地上的鏟子撿起來,洗干淨後,把鍋里的面餅鏟到盆里,有些冷淡的對劉柱道︰「先填飽肚子,你不是說,等會大隊長和指導員會來嗎?」小菊家的這一餐加餐加得很沉悶,完全沒有了以往的那種歡欣。
中餐加完後,小菊娘麻利的把堂屋收拾干淨,並且燒了一壺開水。這水剛燒開,院子的柵門外就響起來鄧大隊長那有些粗爽的叫道︰「劉大妹子,在家嗎?我和指導員上門來嘮嗑了!」
「來了!來了!」小菊娘把身上的衣瓽拉齊整,邊應邊出堂屋去開門。她雖然知道駐地這兩個領導來家里的目的,心里也並不歡迎與樂意,但她並不是個蠢人,知道自家幾口現在正呆在對方的地盤上,自然不敢給對方臉色。
很快,小菊娘就去開了院門,把鄧大隊長和蕭指導員迎進堂屋,並且給每個人倒了一杯白開,至于壯壯,人小,不會藏心思,再加上護食,對于上門來搶他吃食的這兩個人自然不會有好臉色,此時正臭著一張臉坐在自已房間里,守著那些放在牆角的糧面,兩眼紅紅的在心里委屈的叫著‘阿姐’!(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