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走停停,行至距離匕首瀑布不遠,隱隱約約已經听到瀑布轟鳴聲處,菲洛斯停了下來。
「就在這里吧。」
端詳四周,到的確是個合適場所,兩邊都是高高聳起的山峰,投下的巨大陰影將隔絕了陽光,地勢平坦,大概是由于終年曬不到陽光的緣故,植被矮小稀落。
「你那位朋友已經到了?」我問。
「馬上就到。」
「天氣這麼熱,身體不好還要跑這麼遠真是辛苦啊。」
菲洛斯微微一笑,沒有作答,找了個地勢較高的地方,開始施法誦念咒語,魔法這個東西雖然威力巨大,但程序委實復雜,又是咒語又是材料,還要提前一天準備好,雖說有法術瞬發這東西,但法術瞬發本身就是個法術,而且是高難度巨復雜的法術,非造詣高深不能掌握——至少菲洛斯的奧術造詣還沒有高深到這個程度,花費了幾分鐘時間才布置好魔法陣。
我百無聊賴地在旁邊看著,計算著時間,示意狄芙妮做好準備,不知為什麼,總覺得有哪里不對。
時間不對?
上次他召喚出骨龍擊殺那個莎爾牧師時,似乎沒花這麼長時間,但這也說的通,上次是在晚上,這次是在白天,雖然找了個陰暗涼爽的地方,但亡靈生物厭惡陽光並不是因為怕熱或是怕亮,作為一種違背自然規律的邪惡生物,厭惡的是象征著自然循環的陽光本身,就算曬不到,多少也還是會有些影響——等一下,我知道是哪里不對了。
骨龍不僅是亡靈生物,而且是亡靈生物中的高端人士,絕對的大腕級人物,不是僵尸骷髏這種炮灰所能相提並論的。理所當然的,大牌出場,必然氣勢非凡,普通人或許沒什麼感覺,頂多就覺得陰風陣陣而已,但對不同陣營者來說,卻不啻于漩渦風暴。
黑獨角獸——如果真存在這種東西的話——雖然是莎爾創造,而後者算得上是神國里的恐怖分子,以將世界拉入永無邊際的黑暗為己任,但好歹她也算是有理想有追求的恐怖分子,只不過是想以自己的教義統治世界而已,與只知道破壞不知道建設的不死生物還是有本質區別的。
黑獨角獸來自上層界,對死亡氣息異常敏感,在距離匕首瀑布這麼近的地方召喚出骨龍,只有兩種解釋,一是他是白痴,根本就沒有想到會將黑獨角獸驚走,二是他壓根就不相信有什麼黑獨角獸。
正要警告狄芙妮危險,只見菲洛斯抬手一指,如棉絮一般漂浮在空中的點點骨火同時亮起,無數道細細灰線將骨火連接了起來,構成了一個復雜無比的魔法陣。之前僅有骨火沒有灰線看不大明白,此刻魔法陣現形,才發現狄芙妮正處于法陣核心處,從她腳下,一個巨大的六芒星圖案向外擴展。
狄芙妮望向我,滿臉愕然。
已經來不及了,灰線纏住了她的腳踝,淡漠如同岩石般的灰色爬上她的臉頰,遍布她的額頭,她無法再說話了,整個人似變成了座石像,眼神凝固而空洞。
「現在輪到你了。」
菲洛斯偏偏頭,笑眯眯地說,「使用影火吧,黑塔利亞先生,幫助我這位朋友獲得永恆的解月兌。」
可,可惡!
這不是召喚骨龍法陣,而是轉換法陣,難怪構建時間會更長,正常情況下法師是沒有可能如此好整以暇地用轉換法陣直接完成攻擊的,對手又不是傻子。但今天我卻完美扮演了傻子角色,這混蛋現在心里一定充滿了將別人當成傻子耍的快感。
我深吸口氣,盡量讓自己冷靜下來,這家伙是怎麼發現我的身份的,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計劃的?又為什麼要轉化狄芙妮而不是我?
「如果我沒看錯的話,加茲瑞安小姐應該是位阿斯莫吧。對我們這些玩骨頭的人來說,她可就象是黑暗中的螢火蟲那樣鮮明呢。」
原來如此。
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們不知道他是個亡靈師,但他卻很清楚狄芙妮是個阿斯莫,亡靈師整天與負能量打交道,對聖潔的天界氣息再敏銳不過。第二次見面時我們躲在一旁偷看,自以為隱蔽的很好,但卻被狄芙妮的天界血統給出賣了,他應該就是從那時開始對我們起疑的,難怪他會出現在旅館里,所謂被女人從床上踢下來,不過是演了場戲給我看。
「這倒不是。」他嘆了口氣,「純粹是個意外。」
且,當我傻的不成,哪有那麼巧。
「人生就是這樣處處都充滿驚喜,難道不是嗎?」
是你個頭,總之你就是個變態——變態死處男!
「看來黑塔利亞先生對我的成見有些深。」他說,「不過不要緊,雖說我們兩國關系不算友好,但其實我們的目標從來就沒有改變過,即是取回我國領土,除此之外,一分一毫都不會多要多佔,女王陛下對雄獅堡一直都非常尊重,絕無半點覬覦之心。」
菲洛斯笑的異常燦爛,「所以我沒打算為難黑塔利亞先生,但阿斯莫就不同了,黑塔利亞先生應該也清楚,我們這些玩骨頭的和天界那些家伙水火不容,而且她看見了阿佳妮,若傳出去讓阿佳妮的那些生前好友們知道了,必是樁大麻煩。萬全之策只有將她也轉化成亡靈生物,只有這樣才能永遠保密。呶,請黑塔利亞先生動手吧,法陣支撐不了多久時間了。」
阿佳妮?那頭骨龍?
真是大言不慚,扯起謊來面不改色,你要真想過保密的話,就不會在市區內召喚出骨龍了,那天晚上的動靜這麼大,看見這頭怪物的沒有一萬也有八千吧,難道你還能將他們都變成亡靈生物不成?
「即便不用我幫忙,你一樣能把她轉化為亡靈生物吧。」
「但這樣一來就不能確保黑塔利亞先生以後不會將這件事說出去了啊。」
「這個,我可以起誓。」
「大家都是聰明人,就不要說廢話了。對于某些人來說,誓言或許有用,但對于我來說,我更願意相信實實際際的東西,比如說一起殺死一位阿斯莫。如果不是別無選擇,我也不想這麼做,對待女士,我向來寬容,漂亮女士尤是如此。」
「但如果我其實不是迪乃爾的信徒,根本就沒有什麼影火呢。」
他嘴角翹起,眼楮眯成兩道明媚彎月,「那我就只能將黑塔利亞先生一並滅口了。」
「很好的想法。」我也笑,「除了有點異想天開外。」
菲洛斯露出了好奇神情,「如果我的獲得的資料沒有錯的話,黑塔利亞先生不具備奧術天賦,自稱智力勞動者,最討厭打打殺殺,不喜歡除床上運動外的一切運動——難道黑塔利亞先生準備給我一個驚喜,還是說將希望寄托在了他身上?」
我們說話的時候渣男一直面無表情地站在一邊,其實用「站」來描述他的狀態是不準確的,準確地說應該是他面無表情地不斷後退,就象蝸牛那樣一小步一小步,動作是如此的隱蔽以至于直到菲洛斯這句話,我才發現這家伙已經退開了十余米,見我們轉頭看著他,立即轉身向樹林狂奔而去。
「看來這個下屬不是很可靠呢。」菲洛斯點評,「要不要我幫你教訓一下?」
話音未落,便見克萊門特又慌慌張張地從樹林里跑了出來,臉上一塊青一塊腫連鞋都掉了一只,狼狽程度尤勝剛才。
「少主快跑啊。」渣男撲倒在我身前,一把抱住我的大腿,「世界上最可怕的東西出現了。」
「**抱的這麼緊我還跑個屁啊。」
一腳將他踹開,卻忍不住好奇,「什麼東西這麼可怕?」
「當然是變心的女人啊。」
變心的女人?
我還沒回過神,眼前寒光閃爍,一柄圓月彎刀盤旋掠來,插在地上,鋒利無比的刀刃微泛青光,渣男別的不敢說,逃命的功夫當真是一絕,彎刀破空而來幾無聲息,他又是背對著,居然仍能未卜先知,一個就地翻滾躲開。
彎刀似有靈性般騰空而起,落回殺氣騰騰的女武士手中,她長眉細目身材高挑,五官單放開來看都談不上出色,組合在一起卻無時無刻不透著幾分冷艷性感,即便是橫眉冷對也不例外。
「克萊爾,我的同事。」菲洛斯介紹,「曾有幸與黑塔利亞先生見過一面,不知道黑塔利亞先生是否還有印象。」
這麼有個性的臉,當然還有印象——這不就是那個在酒吧里被克萊門特用舌頭搞定的女人嗎?媽的克萊門特你這條狗,我的身份準是從她這里泄露出去的吧。
「辦完了事倒頭就睡是對女性的極大不尊重,總要隨便聊點啥啊。」
「……你趕緊去死吧!」
渣男被我一腳踹飛了出去,克萊爾雙刀齊飛緊隨其後,這邊顯然是指望不上了。
「黑塔利亞先生考慮的如何了?」菲洛斯說,「如果還有什麼底牌的話,一並翻出來好了,時間不等人吶。」
他的笑容愈發燦爛,眼底蕩漾著一絲譏諷,顯然是認準了我壓根就沒有什麼底牌可翻,只不過是在玩貓捉老鼠的游戲罷了。我可以確認,就算我真用影火幫他將狄芙妮轉化為亡靈生物,最後他也還是會干掉我,別看他笑得這麼人畜無害,實際上就是個變態!
將對手一擊致命太簡單太無趣,相比剝奪生命,我更喜歡的是剝奪希望,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比先助人點燃希望之火然後親手澆滅更過癮了——我在他眼楮里看到的分明就是這些。
「莫裝逼,裝逼遭雷劈。」我低聲說。
「什麼?」菲洛斯沒听明白。
「想知道的話就去問我弟弟吧。」我一指天空,「看,飛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