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望山城的風吹得更大了一些,烈烈作響的風里還夾帶了一些雪花,天氣更冷,寒意更甚了。
天空灰蒙蒙的,看不到天上的太陽,讓人心里更添了些蕭瑟的滋味。
千芷鳶穿上了一身不起眼的小廝服,藍色的棉襖將自己圍得暖暖的,她最近身體不太好,只能將自己包裹得更牢一些。
「我們出發吧。」千芷鳶率先上了馬車,進馬車之前,她還回頭叫了一聲︰「少華,陌離,你們跟我同一車子吧。」
千芷鳶模了模懷里的湯圓,它懶洋洋地不願意睜開眼楮,在千芷鳶的懷里舒舒服服的睡懶覺。
「少華,一會我跟在你後面,要談些什麼,怎麼談,我都已經跟你交代過了,你還記得吧?」
「記得。」歐陽少華猶豫了一會,又說道︰「既然你不希望太子將你認出來,你要麼還是別去了,好好的在客棧里休息吧,我看你最近精神不是很好,若是讓雲襄看到了,必定會很心疼的。」
千芷鳶搖了搖頭,她說道︰「我沒事,都已經上車了,哪里還有不去的道理。」
歐陽少華自然听得出來,千芷鳶並不想解釋這個問題,他也就不再開口。
「陌離,一會見到太子,你多擔待一些。我相信,有什麼事情,你們都能夠應付得過來。」
「千姑娘,你放心。」陌離露出一個溫和的笑意。
千芷鳶點點頭。陌離是沈雲襄一手帶出來的,他的氣質跟沈雲襄很像,笑容總是那麼溫和,像是一縷春風,讓拂過的人都覺得溫暖。他的心思很細膩,有時候一些動作表情,都很相似。
但是陌離終究不是沈雲襄,跟沈雲襄比起來,他少了一份魄力,也沒有那麼強勢。
千芷鳶將視線從陌離身上收了回來,她閉上雙眼,在馬車上養起神來。
六歲的時候就跟著沈雲襄離開了皇宮,在皇宮的日子很短,但是她卻不會忘。整個皇宮,對她最好的,便是千懷皓了。
那個時候她還小,不願意念書,不願意學刺繡,經常闖禍,惹得千星寒大發雷霆。無論她做錯了什麼,千懷皓從來沒有過一句責備,將她所有的過錯全部承擔,給她在背後收拾爛攤子。
千芷鳶想到這里,嘴角上不覺的勾起了一絲笑意。她那時候真的很頑皮,還得了個混世魔王的稱號。
想到一會就要見到千懷皓,千芷鳶有些緊張。近鄉情更怯,大抵如此。
馬車終于停了下來,千芷鳶跟著歐陽少華後面下了馬車,抬頭便看到了望山府的匾額,粗狂大氣。
帖子已經呈上,時間也約好了,所以他們剛剛下車便有人上來迎接他們。
「這位可是歐陽公子?」那人彎著腰問道。
「是的,昨日我送上了帖子,太子已經同意召見我,帶路吧。」歐陽少華說道。
歐陽少華說完,那人卻不走,他站在原地,頓了一頓說道︰「是這樣的,太子今天不在望山府,他去了軍營巡視,吩咐過,如果歐陽公子來了,那便帶公子到軍營中。」
听到這話,歐陽少華立即皺起了眉頭。
「歐陽公子,還請您移步軍營。」那人似乎早已料到歐陽少華的反應,他又提醒了一句。
「那就帶路吧。」歐陽少華揮了一揮袖子,轉身上了馬車。
「這太子好大的架子。別人都是禮待賢士的,他現在被蟲瘟弄得焦頭爛額,好不容易有人給他解決了,他竟然擺這麼個架子!」許仙兒鑽進了千芷鳶的馬車里,雙手抱在胸前不高興的抱怨。
「人家是太子,架子大一點也是正常的。若是皇家的人都沒有威嚴的話,那怎麼能夠鎮得住下面的人?」徐滄海跟著也鑽了進來。
他對著許仙兒解釋道︰「你想啊,要是所有的人都不怕太子了,隨隨便便就可以見他了,那他還怎麼統領天下。你從小生活在東鳧島,你不知道皇家的權力有多大。到了那里,可別亂說話。」
「是是是,就你最知道了。你干嘛也跑到這里來!真是的。」許仙兒轉過頭一副嫌惡的樣子。
「怕你闖禍,特地來叮囑你,你是不是很感動啊?」徐滄海笑得眉眼都彎成了月牙,他說道︰「感動歸感動,我不要你用命來報答,以身相許就可以了。」
「滾蛋!」許仙兒剛剛一抬腳,徐滄海就立即躲到了一邊,動作迅速,看得出,徐滄海已經十分的嫻熟。
「我倒是認為太子不是在擺架子,而是在給我們一個下馬威。」歐陽少華說道。
「下馬威?為什麼?我們又沒得罪他!」許仙兒十分的不解。
「軍營是什麼地方?你沒去過可能不知道,那里軍紀嚴明,人人身上都帶著一股豪壯的肅殺之氣,最是容不得人胡鬧。」陌離解釋道。
「這個節骨眼上,動蕩太多,太子為了保證萬無一失,他是不會輕易相信任何人的。所以同意召見我們卻又忽然改到軍營里,算是一種威懾,同時也是一種考驗。」歐陽少華說道。
千芷鳶雙眼緊閉,靜靜地听他們說話,一語不發。
她忽然覺得千懷皓是變得那麼的陌生了。在她的面前,他從來都是縱容的,親切的。然而那麼多年過去,他已經有了帝王之氣了,連行事都考慮得那麼周全,心思也變得難測了。
馬車的輪子在地上滾動著,發出咕嚕嚕的響聲,在曠野的郊外十分的清晰。馬車停了下來,千芷鳶跟在歐陽少華後面下車。
拉開簾子,她便看到了灰蒙蒙的天空,籠罩在頭頂之上,一望無際的稀疏野草還有一個個帳篷組成的軍營。
還未走近軍營,就能夠感受到軍營里的鐵血之氣。軍營里整齊劃一的軍隊在來回的巡邏,站在門口守著的士兵也站得筆挺。
跟著帶路的人,千芷鳶一行人走近了軍營之中。為了讓千芷鳶不太明顯,鐘曉月也穿上了和她一樣的小廝服,兩人的臉上都貼了胡子,化了妝。
兩人跟在大家的後面,朝著軍營的主帳里面走去。
一路上,能夠听到士兵們整齊的步伐聲。
進入了帳篷之內,千芷鳶和其他人一起下跪行禮。
「草民參加太子,太子千歲千歲千千歲。」
「平身吧。」
站起身來,千芷鳶低著頭,悄悄的抬眼打探千懷皓。千懷皓穿著一身黑色的錦服,衣服上的龍紋華麗精致,這一身華貴的衣服彰顯了他獨一無二的身份。
他的視線在每個人的身上過了一遍,在落到千芷鳶身上的時候,並沒有做停留,這讓千芷鳶松了一口氣。
「歐陽少華?」千懷皓的一雙眼楮深邃如海,他的視線落在歐陽少華身上,語氣不輕不重,讓人難以揣測他的想法。
「草民在。」
「听說,你有辦法能夠治蟲瘟?」
「回太子的話,草民確實有辦法。」歐陽少華不卑不亢的說道。
千懷皓看著歐陽少華,他招來了他的侍衛,在他的耳邊低聲了說了幾句,那侍衛就走了出去。
「很好,現在正是天極需要能人的時候,你們能夠挺身而出,本宮十分的欣慰。」千懷皓幾步走到了歐陽少華身邊,他說道︰「不如,讓本宮看看,你們到底是如何治的?」
「全憑太子吩咐。」
「那好,跟本宮來。」千懷皓走在前面,領著身後的人往外走。
「呼…」許仙兒看著千懷皓走了出去,重重的吐了一口氣。
徐滄海扯了扯許仙兒的衣袖,示意她跟著上去。
千懷皓帶著歐陽少華等人往軍醫的帳篷走去,走到的時候,便能夠看到許多受傷的士兵在沿路的幾個帳篷里休息。
他們表情十分的痛苦,臉上脖子上都長起了紅色的包包,看著就讓人覺得全身發癢。
到了軍醫所在的帳篷,幾位軍醫走出來拜見了太子過後,取出了一個篩子,篩子上面放了些許雜草,那些雜草和郊外長的一致。仔細一看,便能夠看見在雜草里面蠕動著很多白色的小蟲子。
「不必本宮說,各位必定懂得這是什麼。」
「這是引起蟲瘟的蟲子。」歐陽少華看了一眼說道。
「那好,我們用了很多辦法,但是卻還是沒能夠有效的殺死它們,你認為應該如何消滅它們呢?」千懷皓問道。
「雅娜,你來。」歐陽少華轉身對烏雅娜說道。
烏雅娜點了點頭,走到了篩子前面,從她的袋子里取出了一瓶藥,她將瓶子里的藥粉在篩子上倒了一些。
過了一會,里面的蟲子並沒有什麼動靜,也沒有死去。千懷皓見此,略微的皺了皺眉頭。
「這蟲子根本就沒有死嘛!」其中一個軍醫說道。
「是啊,好像根本就沒有什麼用啊!」另外一個軍醫也皺著眉頭說道。
「不太奏效吧?小姑娘,你是不是拿錯了藥?你之前有沒有自己試過?這些蟲子在郊外就能看到。」一個老軍醫好心的提醒道。
烏雅娜笑了笑,她說道︰「這樣或許你們看不出效果,還請各位軍醫大人拿出其它沒有沾過粉末的蟲子。」
軍醫看了千懷皓一眼。
「去吧。」
得到了千懷皓的允許,軍醫立即走進了帳篷之中,又拿了一個篩子出來。和原來這個一樣,里面方了雜草和蟲子。
烏雅娜拿起一根雜草,她往軍醫剛剛拿出的那個篩子里的蟲子身上戳了一戳,那蟲子立即扭動身子,在篩子里躲開烏雅娜的雜草爬了起來。
烏雅娜笑了笑,又用手上的雜草戳了戳被灑過藥粉的蟲子,結果那些蟲子微微的動了動身子,卻沒有爬動。
「呀!這邊的蟲子雖然沒有死,但是竟然不能動了!」軍醫驚奇的說道。
「是啊,如果這些蟲子不能動彈了,就不能夠咬人了!」
「豈止是不能夠咬人啊,不能動了,最後肯定也都會死掉的!」
「是啊是啊!」
那些軍醫見此一臉的興奮。
「還有一點你們沒有說。」烏雅娜笑道。
「小姑娘,別賣關子,趕緊說啊。」
「不能動了,就無法繁殖。」
「對啊!」
幾個軍醫很是興奮,但是千懷皓卻皺起了眉頭。
「不知太子對此有何看法?」千懷皓的氣場如此的強,儼然一派帝王之像,歐陽少華不可能沒有注意到他的表情和反應。
「為什麼不直接殺死它們,只是讓它們不能動了,它們也還是活著,多活一些時日,就多一些不確定。」千懷皓直接提出了疑問。
千芷鳶听到這話,眼睫便垂了下來。千懷皓真的已經做好了登上皇帝之位的準備。任何的皇帝都害怕不確定,他們的做法永遠都是希望一次能夠除根。
「這個問題,我想先請問太子殿下,在我們來之前,相信太子殿下也有吩咐人配置過一些殺蟲子的藥水或者藥粉之類的,對麼?」歐陽少華一副自信滿滿的樣子。
「對。」
千懷皓看到他的樣子,心里就有了數,他勾了勾唇角,等著歐陽少華繼續說下去。
「但是為什麼沒有能夠殺死所有的蟲子呢?」歐陽少華不等回答他就繼續說道︰「因為這樣的藥水或者藥粉有限,不能夠大範圍的殺死散步很廣的蟲子。藥水活著藥粉之所以有限,是因為成本高昂,經不起整片整片土地的播撒。
然而雅娜準備的藥粉雖然不能夠立即殺死那麼蟲子,但是成本卻十分的低廉,用料十分的充足,經得起大範圍的播撒。
雖然過程需要時間,但是結果必定是能夠除干淨這些蟲子。因為如果所有地方都灑上了,那麼新的蟲子即使再放進來,也是徒然。」歐陽少華說道。
千懷皓點了點頭,他說道︰「你說得很不錯。殺蟲的辦法很多,但是能夠大範圍殺蟲,並且再防止它們反復的辦法,本宮卻是一直在尋找的。」
歐陽少華回頭看了烏雅娜一眼,烏雅娜將一張紙遞給了他。
「太子殿下請看,這是剛剛雅娜所用粉末的藥方。也可以請軍醫看一下,這些成分是否經得起大量的配置。」歐陽少華將藥方交給千懷皓。
千懷皓接過藥方看了一看,他點了點頭。
「太子殿下,草民除了驅蟲的辦法,還有能夠快速治愈士兵們傷口的方法。」歐陽少華說道。
「哦?」千懷皓笑了一笑,他這一次的笑容稍稍的帶了些輕松,他轉頭吩咐軍醫道︰「去,找幾個病重的士兵過來。」
「是。」軍醫下去之後,便帶了兩個士兵上來,他們的臉上已經紅腫了。兩張臉都十分的痛苦和扭曲。
「碧落」歐陽少華回頭喚了一聲。
華碧落走了一步,蹲子,給那兩個士兵把了把脈。
「這…」軍醫疑惑的看著不過**歲的華碧落十分的驚訝,但是卻沒有一個人敢質疑出聲。
華碧落將那兩個士兵的衣袖拉了起來。潰爛不堪的手展現在眾人的面前,看了讓人心里都發麻。
她取出了幾根針,熟練的扎在兩個士兵的穴道上,然後她取出了一把刀,往那兩個士兵留濃的地方用力的化了一下,將他們潰爛的地方迅速的剜去。
「嘶…」那兩個士兵雖然穴道被封住,但是仍然十分的疼痛,他們強忍著疼痛不叫出聲。
華碧落的手法十分的嫻熟,她剜好之後立即灑上了藥粉,拿起紗布,她立即就幫那兩個士兵包扎好來。包扎好了之後,她將他們穴道上的針取了下來。整個過程不過須臾。
「兩天去癢,三天結疤。」華碧落說完便走回了自己的位置,不再言語。
「啟稟太子殿下,碧落的意思是這兩個士兵傷勢比較嚴重,所以需要兩天的時間才能夠去掉傷口處的癢,三天之後就會結疤,接著會康復。」歐陽少華說道。
他將華碧落用的藥遞給了千懷皓。
千懷皓打開聞了一聞便交給軍醫。軍醫倒了一些在手上,聞了聞,又嘗了嘗。
「啟稟太子殿下,這藥是好藥啊!」軍醫說道︰「這藥是上等的藥,配方我等看不出來,但是也是絕對精妙的。」
千懷皓听到這話,眉頭輕輕的蹙起。
「太子殿下是否在擔心藥的配置以及成本?」歐陽少華問道。
千懷皓抬起眼,淡淡地看了歐陽少華一眼,眼神意味不明。半晌,千懷皓才說道︰「是。」
「太子殿下不用擔心這個問題,藥的材料草民早在幾天前就已經命人準備了,現在已經在送往望山城的路上了。」歐陽少華說道。
「哦?是麼?」千懷皓大笑了出來,他伸出手在歐陽少華的肩膀上拍了拍,他說道︰「好,很好!」
千懷皓點了點頭,然後吩咐道︰「來人啊,帶他們下去休息吧。」然後千懷皓又轉頭對著歐陽少華說道︰「你們先下去休息吧,今晚本宮在軍營里設宴,為你們接風洗塵。」
「多謝太子。」歐陽少華抱拳行禮。
千懷皓轉身離開。
士兵帶著他們到了休息的地方,千懷皓給他們分了兩間帳篷。
進入了帳篷之中,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
「不行了不行了,再不走,我就要窒息死掉了。」許仙兒不停的拍著自己的胸脯給自己順氣。
「那太子好大的氣場,好強的威壓啊!」烏雅娜也感嘆道︰「我差點連表情都僵掉了。」
「就是啊,皇家的人都這麼個樣子嗎?」鐘曉月也問道。
「有過之而無不及。」徐滄海煞有其事的說道。
「芷鳶啊,你這個皇兄,真的很凶啊!」許仙兒跳到千芷鳶的身邊說道。
「是啊,像我們在醫館的時候,那些大夫看到碧落如此厲害都要疑惑的說一句的。但是剛剛那幾個軍醫,話都不敢多一句,大氣都不敢出一下。」鐘曉月說道。
千芷鳶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笑意,她說道︰「他是太子,他的君,我們只是民,他自然是要擺出皇家的氣勢來的。而且這里是軍營,軍紀嚴明,軍令如山,自然比不得其他地方隨意。」
「我終于知道你為什麼怎麼都不肯回皇宮去了!」烏雅娜說道︰「開始我還覺得你很傻呢!皇宮那麼好,天下權力集中的地方,你竟然不回去享受榮華富貴,而是在外面受苦受難!現在看到太子,我都怕了,更別說進皇宮了。」
「皇宮是天下權力最集中的地方有很多東西是在皇宮之外的人無法想象的。它是這麼一座城,外面的人,想著要擠破腦袋往里鑽,里面的人,想要抓緊機會往外逃。不想逃的,大概都已經瘋了。」千芷鳶說道。
「不是吧?那太子是想逃呢還是不想逃呢?」許仙兒湊過來問道。
「笨蛋!他當然不想逃,馬上就要當皇帝了啊!」徐滄海學者許仙兒鄙夷的眼神,鄙夷的看著許仙兒。
許仙兒轉身抓著徐滄海就打。
「芷鳶,我總覺得,最後有些怪怪的。」歐陽少華皺著眉頭說道。
「我雖然未接觸過,但是我也認為這次商談並不如想象的那麼順利。」陌離也蹙緊了眉頭。
「沒有啊,我倒是覺得順利得很啊。」鐘曉月不解的說道。
「你們是說,最後少華說草藥已經運來的時候,他只說了三個字,好,很好。對吧?」千芷鳶問道。
兩人默契的點點頭。
「若是換做你們,忽然一個大餡餅從天而降,而且還那麼完美,根本就不需要一點付出,這樣給你們,你們能夠安心麼?」
歐陽少華和陌離對視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的答案。
「你們不安心。任誰都不會安心,又何況是一個常年小心翼翼的謹慎行事的太子?而且現在還是正直兩軍交戰的緊要關頭。」千芷鳶嘆了一口氣,她說道︰「他自然不會輕易的相信我們。」
「那怎麼辦?」
「我覺得,我們不應該一開始就這麼毫無保留的把所有的條件都提供給他。」陌離說道。
「無妨。」千芷鳶擺了擺手,她說道︰「他要懷疑,便懷疑。我們坦坦蕩蕩的將事情做好,隨他怎麼試探。我們這一次過後,不會再留下,也不會再跟他接觸,不需要長久的面對他,所以不必擔心。」
其余的人也點點頭。
「好了,兩間帳篷,男一間,女一間。」千芷鳶說道︰「眾位公子,你們可以出去了。」
千芷鳶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听到沒有,趕緊滾啊!」許仙兒一腳踹上了徐滄海的,將他踢到了帳篷外面。
帳篷之內,千芷鳶將自己睡的地方整理好,其余人見此也開始整理起自己的床鋪起來。
「真希望趕緊離開這里。」許仙兒嘆了一口氣,她說道︰「我可沒有歐陽少華那樣的抵抗力。能夠說話那麼不卑不亢,我還真受不了。」
烏雅娜扯著被子的手頓了一頓,然後露出一個笑容,一會之後,立刻收了起來,擺出一副不屑的樣子。
晚宴並不奢華,只是在軍營的主帳之中擺了一桌子菜。千芷鳶等人到了主帳的時候,千懷皓還沒有到來。
他們在士兵的指引下紛紛的入座。千芷鳶和鐘曉月低著頭站在他們旁邊。
「要嘛,你們兩個也坐下來吃吧。」許仙兒看著站在一旁的兩人要多別扭有多別扭,她低聲說道。
千芷鳶搖搖頭,她說道︰「不合禮法,別露出破綻。」
「太子駕到!」
傳喚聲傳來,所有的人都站了起來,跪了下去。千懷皓一身深紫色錦服,錦服上繡著精致的雲紋,十分的華貴。
千懷皓走了進來坐在了主座上。
「平身吧。」
所有的人都站了起來。
「坐吧。」千懷皓端起一杯酒,他說道︰「軍營里沒什麼可招待的,還請各位海涵。」
「太子哪里的話。」歐陽少華立即恭維上。
「各位是天極的英雄,在這緊張的節骨眼上,給本宮提供了那麼大的幫助,本宮真是不知如何感謝你們了。」
「太子客氣了,這些都是我們分內之事。」歐陽少華說道︰「我們理應為天極盡力。」
「果然都是我天極的好子民啊!哈哈…」千懷皓笑了出來,他說道︰「來,大家一起喝了這一杯。」
所有人都舉杯一飲而盡。
接風宴上,千懷皓將幾個將軍一一的介紹給歐陽少華等人,還詢問了他們的來歷。整個宴會比起今天早上,要輕松許多,氣氛也更寬松一些。
不少人喝得多了,有些微醺,話也開始多了起來,聊了許多有的沒的。
宴會結束之後,歐陽少華一行人被送回了自己的帳篷之中。
飲了酒之後,大家都比較累了,一沾床就立即睡了去。
千芷鳶和鐘曉月坐在一旁吃一些廚房里送來的食物。
「多吃一些,剛剛看著他們吃,我餓得腿都發軟了。這些人還吃得那麼開心,真是的!」鐘曉月嘟噥了一句之後,立即扒飯。
千芷鳶笑了笑,端起她的飯吃了起來。只吃了幾口,她忽然皺了皺眉頭,將頭偏過一邊,將嘴里的飯都吐了出來。
「你怎麼了?」鐘曉月立刻緊張的放下飯碗,查看千芷鳶的狀況。昏暗的燈光下面,鐘曉月只看到千芷鳶的臉色有些蒼白。
千芷鳶擺了擺手。
「我沒事…嘔…」千芷鳶捂著嘴巴站了起來,掀開了帳篷透了透氣。
「你沒事吧?著涼了嗎?」鐘曉月跟在後面緊張的問道。
千芷鳶搖搖頭,她說道︰「大約是這飯菜我吃不慣吧。這些天趕路,身體也有些累了。你不用擔心我,你繼續吃飯我,我出去透透氣,帳篷里有些氣悶。」
「這樣會不會很危險啊?」鐘曉月眨眨眼楮,一臉的擔憂。
「不會。」千芷鳶露出一個明亮的笑容讓她寬心,她說道︰「以我的武功不會被抓。以我的身份,就算被抓了也不會怎樣。」
鐘曉月一听,也是這麼個道理,于是便沒有再阻止千芷鳶了。
千芷鳶小心翼翼的走出帳篷,她並不想驚動任何人。
走出了帳篷之後,千芷鳶躲過巡邏的士兵,快速的朝著軍營後面的小山坡上走去。
走到小山坡之上,千芷鳶手撐在了樹上,緩了一口氣。山坡上冷風陣陣,她打了個激靈,頓時整個人都清醒了許多,她一個璇身跳到了樹上,在樹枝上坐了下來。
看著天上那一抹彎月,千芷鳶靠在了樹干之上。她只是想一個人出來待一會,至于為什麼要一個人,她也不清楚。
她只是覺得有些,不太開心,心里很沉很沉。
晚風將樹葉吹得沙沙作響,吹一會停一會,像是有節奏的在唱著歌。
此時她只有一個人,也不知道沈雲襄現在怎樣了。天璣老人有沒有把他的傷治好。這個月不圓的夜晚,他會不會也在想自己?
千芷鳶晃了晃腿,卻再也沒有听到鈴聲響了。
天璣老人帶走沈雲襄的時候,她搖了鈴鐺,被天璣老人發現了,他將沈雲襄的鈴鐺毀了。
雄蠱死了以後,雌蠱也死了。她和沈雲襄的聯系,便也斷掉了。
千芷鳶幽幽的嘆了一口氣。
忽然,她的身邊一陣風動,她坐的樹枝旁邊,站了一個人。
那人一身白色的松垮垮的長袍,淡淡地月色灑在他的臉上,他的臉像是一塊上好的溫潤的玉一般,完美無瑕。
「太子…」千芷鳶心里一驚,裝作驚慌失措要掉下樹的樣子。
千懷皓立即扶住了千芷鳶,將她帶到了樹下面。
千芷鳶立即低頭跪下。
「草民參見太子殿下。」
「你是歐陽少華身後的隨從。」千懷皓的聲音有些低沉,他的語氣十分的肯定。
「回太子的話,草民確實是公子的隨從。深夜睡不著所以上來吹吹風。」千芷鳶將頭埋得很低。
「你可知道軍營是什麼地方?沒有允許私自亂走,輕則杖刑,重則杖斃。這不是開玩笑的。」千懷皓的臉上一絲表情都沒有。
「草民,草民知錯了!」千芷鳶全身哆嗦起來。
「你起來吧。」千懷皓說道︰「這一次,就放過你。」
千芷鳶從地上站起來,她低著頭,唯唯諾諾的樣子,盡量不讓千懷皓看到她。
「多謝太子不殺之恩!」
「你今年幾歲?」
千芷鳶一愣,然後低聲說道︰「草民今年十六歲。」
「十六歲,和她一樣的年紀。」千懷皓的聲音之中帶著延綿不絕的思念,像是一條柔軟的綢帶,飄進千芷鳶的心里。
「她小時候很頑皮,同你一樣,喜歡爬上樹,坐在樹上,不讓別人找到她。然後將所有的人都急得團團轉。她或許正躲在那棵樹上偷笑,看著大家想熱鍋上的螞蟻,急得焦頭爛額。」
千懷皓也不管其他,便自顧自的說了起來。
「可是她不知道,找不到她,我會有多擔心。」
千懷皓用的是「我」而不是本宮。千芷鳶的心里一酸,一陣情緒涌上心頭,听著千懷皓不同于白天威儀冰冷的聲音,而是將一汪春水一般柔軟溫暖的聲音,千芷鳶的記憶涌上了心頭。
她記得她第一次見到千懷皓的時候,便是她躲在樹上的時候。那個時候,千懷皓將她抱了下來。
「也不知道她現在過得怎樣了,吃的好不好?穿得暖不暖?」千懷皓說道︰「她答應過我會回來,可是,我派了那麼多人找她,她卻一次又一次的離開。她不知道,听到這些消息,我有多難過。」
千芷鳶將頭埋得更低了。
「她就是太任性了。我怕她的性子,在外面會吃苦。」千懷皓說道︰「我希望她能夠回來,卻又不想太強迫她。我只希望她能夠快樂的活著,殷姨的悲劇,絕不能夠在她的身上重演。有很多事情,她都不懂。我也不打算讓她知道,什麼都不知道,才是對她最好的。」
千芷鳶的心理一顫,低著頭,想要听著千懷皓繼續講下去。
然而,千懷皓卻不再說話。
千芷鳶低著頭在跟在千懷皓的身後,跟著他的腳步在這山坡上慢慢的走。
「早點回去休息吧,不要隨便亂走。也告訴你的主人,讓他們注意了。」千懷皓說道︰「沒有下一次。」
「是,草民謹遵太子教誨。」千芷鳶低著頭轉身朝著軍營的方向走回去。
等她回到帳篷的時候,所有人都已經睡著。她輕手輕腳的走到自己的床位邊上躺好,蓋上被子。
千懷皓的話,還有他的樣子,一遍又一遍的在千芷鳶的腦海中回放。還有他的那句︰「有很多事情,她都不懂。」
千芷鳶知道他們瞞了她很多事情,跟她的身世有關,跟她的娘親有關,也跟她現在的情況息息相關。
千芷鳶翻了一個身,擠到了被窩里的湯圓,它不滿意的叫了叫,翻個身又繼續睡覺。
千芷鳶嘆了一口氣,閉上雙眼,卻一夜無眠。
翌日一早,軍營里的號角便吹響了。
天還未亮,所有的人就都只能起身。
起身之後,便有士兵帶他們去伙房吃飯。一路上,便可以看到正在操練的士兵,整齊有序,氣勢十足。
吃完飯,一個軍醫就進來要烏雅娜跟著他去調配藥粉。
「我也去。」歐陽少華喝完最後一口粥站起來立即跟上烏雅娜的腳步。
「你又不懂,干嘛要跟來!」烏雅娜走開幾步,離他遠遠的。
「你一個人去,什麼規矩都不懂,萬一做錯事情了呢?我盯著你會好一些。」歐陽少華說道。
「那倒不會,那里只有老臣和其他的士兵,並不需要太多的規矩。」那軍醫善解人意的解釋道。
「听到沒有!」烏雅娜瞪了歐陽少華一眼。
「沒有。」
「…」
「既然歐陽公子想來,那邊一起來吧。」那軍醫笑著模了模自己的胡子。
「听到沒有?」歐陽少華得意一笑。
「沒有!」
「沒關系,我听到就行,走吧走吧,別耽誤時間。」歐陽少華笑著跟著烏雅娜出去了。
「我怎麼覺得雅娜和歐陽少華之間有貓膩啊?」許仙兒嘴里咬了一根筷子,質疑的說道。
「其實我覺得許仙兒和徐滄海之間比較曖昧。尤其是許仙兒,已經深深的愛上了徐滄海,深陷其中,不可自拔,天昏地暗,天崩地裂…啊…」徐滄海滾到了地上,痛得使勁的揉自己的。
「話多。」許仙兒瞪了徐滄海一眼。
在軍營的日子不長,兩日之後,驅除蟲子的藥粉就已經準備妥當了。于此同時,從蓬萊運來的見月草也到達了望山城。
華碧落開始忙碌的配起藥水來。跟著一起忙碌的還有其他的人。軍醫的人手不夠,因此其余的人都一起幫忙配藥和給士兵上藥。
這邊軍醫處忙得熱火朝天,那邊軍營里的號角不斷的吹響。軍營之中的氣氛緊張了起來,每個人表情都十分的嚴肅,時刻的準備著。
「最近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情啊?」許仙兒一邊磨草藥一邊問道。
「哦,北牧軍又朝著望山城的地方攻來了,太子在調動士兵做準備要迎接北牧軍的攻擊呢!」軍醫回答道。
「啊,那會不會打到這里來啊!」許仙兒想象著自己又快要有架可打,她全身都興奮了起來。
「當然不會,要是北牧軍能夠打到這個地方,那就是我們天極慘敗的時候了!太子會帶著人去迎戰的,過了這片地方,再過一條河,遠著呢,放心吧。」
「太子親征嗎?」千芷鳶听到這話,驚訝的問道。
「是啊,每次太子都是親征的。親力親為,身先士卒,他很有能力,所有的士兵都很愛戴他,也十分服從他的安排。有他在,全軍一心,所以就算大家都染了蟲瘟,也能夠堅持那麼久。」軍醫一臉自豪的解釋道。
千芷鳶的心沉了一沉。
後面他們聊些什麼,她已經沒有去听了。但是她大約也清楚了千懷皓出征的日子,後天。
千芷鳶知道千懷皓身經百戰,比起一般窩在皇宮里的太子要有能力的多。但是她還是想再看看千懷皓,那個寵她愛她思念她的皇兄。
在出發前的一夜,千芷鳶輾轉難眠,爬起身,悄悄的出了帳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