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破侖時代,皇帝麾下有兩個當代最干練,而又最不可靠的陰謀家,塔列朗與富歇。他們二人分別被賦予外交大臣與警務大臣的重任。
塔列朗無疑是拿破侖時代最精明的外交家,他在任何事情上處理的都很好,還忠實地執行皇帝的外交政策,盡心竭力地為皇帝的肆意侵略擴張制造堂皇的「根據」。拿破侖十分賞識塔列朗的才能,稱贊他是內閣大臣中「最聰明能干的人」。
富歇締造了法國公共警察和秘密警察的體系,是高效和疏而不漏的近代警察密探和間諜體系的最初創建者。無論何時何地,這位警務大臣總表現出遠見卓識,積極主動,對事物洞察入微。皇帝曾對自己的近身侍從說,「我之所以能在巴黎安穩睡覺,富歇的功能佔了大半。」
盡管如此,在拿破侖的內心深處,至始至終沒有放松對他們的警惕,因為「貪婪與背叛」是塔列朗、富歇二人眾所周知且與生俱來的共性。當兩位老謀深算的陰謀家,了解皇帝對自己的猜疑和不信任感正在與日俱增時,表現出了截然不同的處世態度。
1807年,塔列朗自從皇帝露出衰敗的第一個跡象開始,便決定急流勇退。他巧妙利用自己與皇帝在某個公開場合,一次火藥味十足的激烈辯論後,自感被羞辱的塔列朗「憤然」辭去了外交大臣的職務,僅以國務顧問的身份偶爾為拿破侖出謀劃策,與皇帝的距離若即若離。
富歇依然鐘情于手中的權勢,他在夜以繼日地勤奮工作,利用種種人性的弱點肆無忌憚地施展陰謀詭計。警務大臣的奸細、密探、線人,三教九流無所不包,甚至把拿破侖的妻子約瑟芬皇後、路易十八在倫敦的御廚都吸納了進來。這個網絡成了富歇的權力基礎與政治生命,決不容忍任何人、任何勢力進行窺視,即便是皇帝,以及皇帝的代理人也不允許。
當皇帝指示薩瓦里公爵的巴黎憲兵隊逐步回收警務部的各項權力時,富歇的第一反應不是向自家君主請辭,而是選擇暗地里對抗。富歇的得力助手,秘密警察頭目夏爾?德馬雷充當了反擊薩瓦里公爵的急先鋒。因為富歇非常清楚拿破侖的想法,知道皇帝不願意冒著巴黎局勢重歸大革-命時代的無政-府主義混亂狀態,與自己公開決裂。
按照歷史的原有軌跡,富歇的確成功了一大半。從1809年8月到1810年7月,整整一年時間內,顧忌太多的皇帝一直在遷就、安撫自己的警務大臣,直到達武元帥以入京述職名義,率領兩個精銳師團秘密潛入巴黎,與巴黎憲兵隊一道,解除了國民自衛軍的武裝,控制了首都局勢,富歇這才被皇帝解除一切職務。不久,富歇被迫離開法國,趕赴意大利與奧地利之間,某個偏遠省份充任行政長官。
但穿越者的到來,讓富歇提前面臨這場職務危機。
……
聖誕節後的第一次國會公會,很快成為全巴黎關注的焦點。
那位已被皇帝限制半年貴族院議員資格的赫魯納公爵,出人意料的現身在國民公會的例行會議中。當然,德賽不是下院議員,他是以普通市民的身份坐到听眾席位上,但這足以令辯論大廳里,很不安分的躁動起來。
听眾席上的所有巴黎民眾,以及487名下院議員中的至少一半,尤其是相互敵視,勢同水火的巴黎與馬賽兩地年輕議員,居然第一次集體起身,同時鼓掌,熱烈歡迎德賽公民到來。
當然,期間也免不了敵視德賽公爵的下院議員,他們一個個高抬頭顱,雙手插兜,拼命的發出噓聲,在宣泄心中的不滿情緒時,也試圖阻止各種歡呼聲傳到自己耳邊。
年邁的議長與副議長對混亂場面此熟視無睹,他們事先已得到德賽公爵的書面保證,後者絕不會在下院會場上演全武行。但沒過太久,兩位議長發現自己上當了。
在議長手中的銅鈴搖起第5次後,國民公會的喧鬧聲最終平靜下來,例會正式開始。新年第一次會議,自然沒有什麼國家大事,需要拿出來討論與表決。整個過程顯得枯燥、冗長、乏味的,都是下院議員們對新年的祝福與期待。各派勢力也沒效仿往常一般爭吵不休,連最尋常的噓聲也少了很多。
老議長覺得很滿意,等到最後一位上台發言的議員,表演完他對皇帝、對國家、對民眾的無限關愛之情後,便準備搖起鈴鐺,宣布此次例會結束,大家各回各家。還是副議長提醒了老家伙,因為赫魯納公爵已高舉手臂,要求作為公民代表上台致辭。
老議長一聲哀嘆,自己根本不是什麼老眼昏花,精明的他是在故意犯渾,意圖阻止混蛋小公爵上台鬧事。等到副議長多此一舉的提醒後,老議長不得不讓公民安德魯。德賽上台發言,並在暗中叮囑身邊隨從,一旦事情有變,趕緊去叫門外的國民自衛軍入場維持秩序。
在眾多噓聲,以及更多的歡呼聲中,德賽來到國民公會的辯論台。或許是感覺會場噪音太大,他轉過身,將議長桌面上的銅鈴抓到手中,毫不客氣搖動起來。清脆的鈴聲在辯論大廳內四處回蕩,議員們面面相覷,他們被德賽的大膽舉動所驚呆,各類雜音頓時消逝。
在助手們的竭力安撫下,老議長總算沒有被氣得昏厥過去。這位經歷過吉倫特派、雅各賓派、督政-府、執政-府、拿破侖帝國等幾個時期的五朝議員元老,他清楚記得,敢于冒犯議長專用銅鈴的大膽狂徒只有兩個,羅伯斯庇爾和拿破侖,如今又多了一個德賽。
高台上的德賽公民沒有背誦新年致辭,捏在他手中的文稿更像是一份戰斗檄文。當德賽以極富有正義感的悲憤表情,激昂頓挫的宣布︰近期發生在巴黎各區貧民窟,針對流浪兒童的罪惡陰謀,其數位主要嫌犯都是巴黎的權貴時,全場一片嘩然。
「證據!證據!證據!」議員們賣力的拍打起扶手。
在德賽示意下,听眾席上的多名隨從掏出事先準備後的調查文件,開始給400多議員散發軍情局收集的各種鐵證。
10分鐘後,議員身邊的扶手被再次敲打,呼聲也保持高度一致︰「嚴懲!嚴懲!嚴懲!」
與一團和氣,陳舊保守的貴族院不同,議會下院盡管也難免皇帝專-制的負面響應,但依然保持著相對的**性與正義感,這是大革-命時代,發表過人-權宣言老議員們延續下來的優良傳統。尤其是在面對大是大非的原則性問題,沒有哪個議員敢公開跳出來投反對票。
所以,沒有絲毫的妥協與觀望,議員們通過了集體決議案,宣布組織一個代表各派勢力的12人特別調查委員會,對德賽公民所提出的孩童被害案進行調查听證。當天下午,特別委員會下發的听證傳票就送到巴黎警察局,以及幾位涉案嫌疑人手中。
富歇得知此事後,明白眾怒難犯,他當機立斷,撕毀了自己與幾位嫌犯達成的政治協議,命令秘密警察控制或逮捕所有涉案嫌疑人,防止他們私自外逃。為逃避議員與民眾對巴黎治安的不滿情緒蔓延到自身,富歇還責令巴黎警察局負責人引咎辭職,平息公眾怒火。
德賽清楚此案的最後結果,不會給富歇造成實質傷害。在特別調查委員會將幾個敗類權貴轉交到巴黎刑事法庭時,他在公眾場合中,高調感謝議會下院高效率行使的正義行動,同時也對外宣布偃旗息鼓,不再追究巴黎警察局的不作為責任。
至此,德賽與富歇的結下了梁子,未等後者考慮好如何反擊,德賽的又一波行動開始。
新年過後,巴黎的天主教徒們奔走相告一則喜訊,那位布施傳道30年,在平民中享受崇高聲譽的維卡神父,被巴黎大主教約瑟夫?費舍破格提拔為教區主教,負責巴黎5個行政區,第8區到第12區的教務。一夜之間,維卡神父就越過了助理主教、輔理主教、領餃主教和榮休主教,4個等級,成為頭戴小圓帽,手持權杖的高級神職人員。
自從1809年6月10日,教皇庇護七世發布詔書,開除法蘭西皇帝拿破侖的教籍後,法國各教區主教的任命就開始相仿英國做法。未經羅馬教皇簽字,樞密院同意,便接受主教一職,對于那些信奉上帝高于俗世間一切的非宣誓派教士而言,需要極大的勇氣來承受天主教會內部的種種非議。
在惡魔德賽的竭力慫恿下,維卡神父不得不接受這一任命,暗中為德賽公爵效力。因為那位好心的公爵大人承諾創立的「德賽基金會」,將給予巴黎貧民窟兒童生存保障與基本教育權。很快,雙方都開始遵守與履行各自的諾言。
憑借「德賽基金會」的良好聲譽,以及維卡主教等神職人員的協助,軍情局在巴黎的情報人員收攏了巴黎各街區的流浪孩童,讓他們擺月兌秘密警察或盜竊集團的控制,進而又將報童們統一組織起來,形成職權明晰的運作體系,壟斷了巴黎報業市場的中間傳遞通道。
不僅如此,德賽還將目光投向那些不起眼的小人物身上,諸如,看門人、街頭妓-女、守夜者、清潔員、擦鞋工、幫佣,車行與碼頭幫工等等。利用天主教會與維卡主教的巨大影響力,引導與培養這些社會底層表現出對德賽公爵的好感程度,自覺不自覺的為其收集情報信息。
僅此兩項未被世人重視的措施,就令富歇在巴黎的情報來源大大減少,可靠性也隨之降低。快要成為聾子與瞎子的秘密警察頭子,夏爾?德馬雷為此大為光火,他勸說富歇采取高壓手段來對付赫魯納軍情局的挑釁。警務大臣起先並沒同意,但經不起名聲狼藉教士的再三挑唆,還是下令巴黎警察局扣押了20多位報童,不想卻成為事態進一步激化的導火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