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德賽被獲準再度進入皇帝書房時,已經晚了四、五分鐘。此時,馬塞納元帥早就離開書房,偌大房間里,等待自己的只有拿破侖,他坐在書桌旁,一動都不動象一座石雕,臉上神情嚴肅,象似罩上凱撒之帝的面具,只有一雙眼楮閃爍發光。
皇帝沒有起身來迎著他的將軍,德賽則想在大書桌外側找到先前的座椅,但他失望了,喜好捉弄人的拿破侖已讓侍從將兩座靠背椅搬到牆角。習慣與人平等交流的德賽公爵,心中盤算著是否將椅子拖一張過來,放置原處,但這在顯然太過失禮。
小德賽的躲閃目光令拿破侖覺得好笑,每個人來皇帝書房的人,多少有些不自在,因為震懾于帝國統治者無上的威嚴,被領袖天才施展的魅力說吸引,皇帝的言行舉止使臣民們情不自禁地俯首听命。盡管他們很多人在離開皇宮後,又開始打起個人算盤,與皇帝關系若即若離。
「作為略施懲罰,遲到5分鐘的將軍應該站著。」拿破侖淡淡的說,他又手指三米外的書房小酒吧,「為你父親的老戰友倒一杯香檳吧,赫魯納公爵!」
德賽心中嘀咕一句,「你卻耽誤了我整整1小時!」,但手腳並不遲疑,趕緊轉身忙活。
結果年輕人遞過來的美酒,拿破侖僅僅聞了聞,卻沒飲下,他將高腳杯放在書桌上,依然不依不饒的追問︰「為何遲到?」
德賽老老實實地作答︰「陛下,我在樓梯間遇見了的蓬特-科沃親王,一同在花園里散步閑聊!」杜伊勒里宮內,至少有200雙眼楮看到自己與貝爾納多特交談,德賽自然不會撒謊。但拿破侖不問及的事情,他也不會主動回答。
「哦,歐仁妮也來了?」皇帝輕聲叫出自己初戀情人,如今蓬特-科沃親王妃的乳名,而且是當著赫魯納公爵的面。
「是的,陛下!蓬特-科沃親王以及王妃,是專程來皇宮拜會帝國皇後!」德賽畢恭畢敬的補充道。
拿破侖狠狠的瞪了德賽一眼,責怪年輕人多此一舉。盡管皇帝的情人很多,但他始終深愛歐仁妮,哪怕她嫁給貝爾納多特之後,依然保持著朋友間的純情交往,時常將她招進皇宮談話,一同欣賞歌劇或音樂會,時不時給予初戀情人,以及他的丈夫大量賞賜。
皇帝這類不太理智的愚蠢舉動,令摩爾人的後裔深感羞辱。盡管貝爾納多特與妻子仍舊相敬如賓,但他與拿破侖的糟糕關系變得雪上加霜,越發難以和平相處。或許這就是未來瑞典王儲不顧一切的加入反法同盟,拼命敵視法蘭西皇帝的根源所在。
這一打岔過後,皇帝總算不再詢問德賽與貝爾納多特在花園里密談的具體內容。他將話題一轉,又要鞭打小德賽的不對。
「剛剛談及皇後,公爵先生,你必須為之前的不恭與無禮,做出適當的道歉或補償!」
「好吧,我的商船從伊斯坦布爾運來一批來自古老東方的絲綢,我願意向路易絲皇後進獻30匹最珍貴的綾羅綢緞,作為不敬的補償。」
「是60匹,公爵!」
「陛下,一匹上等東方絲綢在巴黎的價值就是3千多法郎,30匹就是10萬法郎!」
「我的將軍,你忘記了馬塞納元帥的那份。」
「如您所願,我的陛下!」德賽無可奈何的接受了拿破侖的勒索,答應明天派人將60匹東方絲綢送到杜伊勒里皇宮。
在大部分時候,對于年輕人,尤其是老戰友的兒子,拿破侖表現得尤其隨便,毫無架子,也毫無顧忌,沒有必要考慮他當皇帝的身分地位,沒有必要掌握舉止的分寸,不必像社交場合那樣打官腔。
在獲得與小德賽的談判勝利後,拿破侖立刻變成一位成功奪取糖果的小孩,快樂的歡笑起來。他大方的示意年輕公爵隨意飲用書房內皇帝專用的酒水,也可以搬一把靠背椅放在書桌前,這樣能拉近彼此間的距離。
拿破侖將手中的空酒杯放置一旁,對著德賽忽然問道︰「如果我給予你足夠的支持,你的師團能否第一個抵達,並佔領里斯本?」
德賽被皇帝的問話愣住了,自從後者擬定好葡萄牙軍團的作戰方案後,自己統屬的部隊一直被當做偏師看待,如果能一舉攻下埃武拉,也就差不多完結99%的作戰目標了。如今,拿破侖想要偏師充當奇兵,看來是另有打算。
德賽很快調整心態,重新估算達成目標所需的要價,「我需要各一名騎兵與步兵的旅級指揮官,再追加200萬法郎的軍費,還有不低于1200人的波蘭槍騎兵,以及包括王宮在內的里斯本的半數公產!」
年輕將軍的要價並不離譜,但拿破侖關心的是時間,「何時能攻佔里斯本!」
德賽卻給出一個模稜兩可的問道︰「在馬塞納元帥抵達聯軍防線後的1到2個月內。」
皇帝的耐心顯然被消磨光了,他突然一躍而起,大聲喝問道︰「該死的小混蛋,你應該給面前君主一個準確的答復,而不是閃爍其詞的敷衍!」
「戰場上的事情千變萬化,無法捉模,按照東方人的軍事觀點︰用兵作戰,就是詭詐,按照我方建立優勢、掌握戰爭主動權的需要,根據具體情況采取不同的相應措施。陛下,您應該明白,我的工兵團指揮官曾寫信告訴我,從巴達霍斯通向里斯本的200公里崎嶇道路上,至少要架設24座浮橋,翻越41個山崗,在四周都是游擊叛匪耳目的狀況下,我的師團根本達不到奇襲里斯本的作戰目標,唯有耐心等待戰機。而戰機出現,必須是葡萄牙軍團吸引了聯軍主力,里斯本後方一片空虛之時。」
德賽這一番可擊中拿破侖的要害,作為兵法大家的他頓口無言,半晌之後,勉強將語調緩和下來,說道︰「好吧,你說得很有道理,我同意你在10月之前,完成里斯本的目標。」
說完,拿破侖嘴邊展開微微的笑容,神態如初,未等德賽回復,他做出了一番承諾︰「另外,我可以告訴你的是,如果你的師團順利拿下埃武拉,我會冊封你為加泰羅尼亞親王,統治加泰羅尼亞以及北阿拉貢地區;倘若搶在葡萄牙軍團之前攻下里斯本,你將獲得帝國元帥的尊貴頭餃,允許你獲得半數公產;要是你能說服里斯本的貴族向我兄長,約瑟夫國王效忠,那麼,加泰羅尼亞版圖將包括阿拉貢的南部,還有整個巴倫西亞。」
安德魯。德賽這才明白皇帝的真實意圖,讓自己施展政客的手腕,威逼利誘里斯本貴族向馬德里的約瑟夫陛下輸誠。
剛才與馬塞納的交談中,皇帝明顯感覺老元帥,仍舊只是一名老練的戰略與戰術指揮官,根本不適合與狡詐多變,毫無誠信的葡萄牙貴族打交道,老痞子元帥的粗暴做法與肆意掠奪,只會令里斯本貴族離心離德,得不到拿破侖想要徹底結束伊比利斯半島戰事的最終目標。
至于,葡萄牙軍團的雷尼埃將軍、內伊元帥,以及朱諾將軍等人,他們同樣只是純粹的軍人,根本不懂政治,除了蘇爾特元帥。可惜後者的私心太強,名望太高,始終不明白在大西洋沿岸,以及接近不列顛島的邊緣地帶,必須牢牢掌握在帝國手中。拿破侖或許能將西班牙南部的安達盧西亞省作為蘇爾特的封地,但絕不是葡萄牙。
拿破侖思來想去,唯有小德賽適合了。他在加泰羅尼亞的所作所為,早已驗證了拿破侖對他的個人評價,政客大于將軍!另外,皇帝也放心將里斯本交到未來的加泰羅尼亞親王手中看管,因為後者的根基在地中海沿岸,而非大西洋。
……
在友好、協商的氣氛下,解決了突如其來的特別任務後,德賽沒有繼續陪同拿破侖閑聊,準備起身告辭。一來,他明白皇帝的性格,不喜歡與臣屬通過閑聊來打發時光;二來他發現這位帝國統治者,開始頻繁而迅速地聳著右肩,那是一個病原發作的明顯信號。
偉大的皇帝需要一位皇宮御醫來醫治,或許那位御醫將遞給皇帝一支鴉-片槍。
正當德賽離開座位,向大門走去時,拿破侖再度叫住了他。
「小德賽,上午見過了伯爵夫人?」
伯爵夫人自然指的是瑪麗。瓦萊夫斯卡,皇帝的波蘭夫人。
德賽點點頭,但沉默無語,恭敬的等候著皇帝繼續發話。不過,從拿破侖的語氣中,以小德賽作為對自己的親密稱呼,遠比公爵、將軍要來的好听,應該是一件好事。
拿破侖似乎在喃喃自語說,「瑪麗曾哀求我,讓我去拯救波蘭,我僅僅做到了一半;如今,她又希望我同意你成為波蘭的國王,同樣的,我也只能做到一半。」
說到這里,他停下笑了一笑,指著德賽身上的將軍制服說,「如果你不準備放棄法國國籍,以及帝國將軍,還有未來元帥頭餃的話,法蘭西皇帝不反對安德魯。德賽成為華沙大公國的主人,甚至波蘭國王。
但請別高興太早,如果你被波蘭人趕下王位,不要跑到我的皇宮里哭訴,因為我也絕不會公開給予你任何支持!」
說道最後一句時,拿破侖的眼中閃出一絲凶惡的光芒。隨即,他又厭惡的擺擺手,讓眼前這個小混蛋趕緊滾蛋,免得自己再度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