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石場峽谷的一個岩洞里,睡夢中的約瑟夫?雅克突然打了一個噴嚏,隨即驚醒過來。
他感覺剛才一定有人在詛咒自己,「是英國人?葡萄牙人?西班牙人?或是身邊那些嫉妒自己升職的混蛋?」雅克左思右想,不得而知,索性拋棄腦後。
雅克要躺下再睡,卻感覺睡意全無,在枯草堆上翻來覆去老半天。隨即,撐起上半身,頭靠石壁,從口袋里掏出一包香煙,胡亂抽出一支塞進嘴里,用火柴點燃後,猛吸一大口,辛辣的煙味直沖咽喉,差點嗆出聲來,雅克趕緊扔掉煙頭,往嗓子眼里灌下一股清水。
岩洞下方300米的峽谷通道,依然是西班牙叛軍的實際控制區,不排除會有叛軍士兵模黑探察。雅克傾听了一會兒,察覺並無異常,這才放松下來。
他模了模胸前,發現身上已不是那套嶄新筆挺,令人羨慕的中尉制服,而是一襲葡萄牙牙普通農戶的怪異打扮。因為明天一早,自己又要充當間諜,一名英國間諜,配合一支特別行動隊清剿峽谷南麓的叛軍留守部隊,堵住敵軍未來的撤退通道。
忽然,听到門外傳來輕微腳步聲,雅克警覺的抓起身邊的轉輪手槍,對準洞口方面。
「嘿嘿,雅克,雅克中尉!是我,維克多。」來人用討好式的低聲聲音表明自己身份。維克多知道升官不久的雅克,最喜歡別人多叫他的軍餃。
「又是那個混蛋!」雅克悻悻的收起手槍,隨手劃燃一根白磷火柴,閃出微弱的亮光,為憲兵下士指引道路,他不想維克多被亂石絆倒,驚動山下的敵軍。
「找我什麼事情?」雅克望見維克多堆積一臉的媚諂,知道沒好事,他捂住口袋,搶先聲明說︰「我什麼都不借,尤其是錢,無論法郎,還是里亞爾,統統都沒有。」
數天前,德賽公爵為獎勵雅克中尉在巴羅斯鎮的杰出貢獻,還特意賞賜了兩千法郎,混蛋維克多卻趁機在自己醉倒慶功酒時,憑著一張白條拮據,騙走1000法郎貼補家用。
維克多急忙表態,「不是錢的問題,是給你幫忙。」
雅克嘴角一歪,哂笑道︰「幫忙?你除了幫我花錢外,還能幫我什麼?」
憲兵下士上前解釋道︰「嘿嘿,我明天想與你一起下山做敵情偵察,而不是待在行動隊里。你上次曾答應推薦我去軍情局效力,現在還不是機會嗎?」
「你會西班牙語嗎?」
「不會!」
「英語?」
「也不會!就會一點加泰羅尼亞語,和我老婆學得。」
雅克直搖頭,他不想帶一個累贅下山,干脆回絕道︰「叛軍說得是西班牙語,我冒充的身份是英國間諜,你只會加泰羅尼亞語有什麼用,一下山就被西班牙叛軍識破。我不想冒險。」
「但我是廚子,一個不錯的法國廚子。當然,這是入伍前的謀生技能,而且,我還在山上找到了這個,相信對你有用。」說著,維克多從懷里掏出一把零散東西,直接塞到雅克手中。
「這是什麼?」雅克感覺掌心的東西是某種植物的種子或果實,長卵形,比較柔軟。
「呵呵,是巴豆,峽谷之上的坡地里到處都有,而且剛剛結果,這最好的瀉藥。」維克多壞壞的笑道︰「你知道,這股叛軍的警覺性太高。下山的行動隊人數多了,容易暴露目標;人少了,又控制不了局面,但這玩意能幫我們大忙。山下叛軍的食物大都由輜重隊的伙房供應,如果明天有機會放些巴豆到伙房,半小時後,我們就能不費吹灰之力,拿下叛軍留守部隊。」
雅克承認維克多說得在理,之前也曾想過用曼陀羅或其他毒藥,但數量遠遠不夠。于是他同意維克多配合自己行動,並囑咐憲兵下士明早派人多采摘一些巴豆果實。
「不用麻煩了,我今天早已準備妥當,整整一小麻袋巴豆,足以鬧翻一個騎兵團,還有他們的戰馬。」某人捂著大嘴,偷偷的陰笑起來。
……
第二天拂曉過後,采石鎮周圍到處彌漫起濃霧,眼前盡是白茫茫的一片,能見度不足10米。一時間,數千名西班牙叛軍相互擁堵在通向采石鎮的北面峽口,人擠人、人推人。
在馬匹的嘶叫聲中,幾名站在高處指揮交通的軍官叫嚷著︰「混蛋們,讓道,讓道!」這卻意外招致不少士兵的齊聲回罵,反正霧氣大,誰也看不見誰,罵罵長官又何妨。
見狀,加利西亞不禁皺起眉頭,面前的混亂場景是因為自己太過謹慎所造成的。早知如此,就應該在昨天黃昏之前,將所有兵力都調往采石鎮正面兩公里處,就地組織進攻陣地,而不是像現在這般,遇到濃霧便忙得不可開交,步兵、騎兵、炮兵統統擁擠在一起。
1小時過去,交通持續得以恢復,3千4百步兵,2千5名騎兵,以及3門火炮總算有驚無險的通過了峽口地帶。向沖積平原前行一公里後,各團軍官重新整頓起隊伍,在近兩公里寬的戰線上排起隊列。此時,不遠處的法軍陣地依然寂靜無聲,一幅毫無生氣的模樣,似乎不曾察覺西班牙軍隊的到來。
「該死的,法國人是不是撤走了?」騎兵指揮官佩德羅將軍似乎在忿忿不平,內心實則暗自慶幸。在一小時前,倘若法軍能及時得知北部峽口的混亂狀況,伺機主動進攻,哪怕只有一個營的兵力,也能令己方損失慘重,甚至是一敗涂地。
策馬緩行的加利西亞將軍剛好听到了部下的疑問,搖頭說道︰「我剛得到線報,法國人連夜從梅里達城請來不少援軍,大約有3個步兵營,1500人左右,以及數門4磅火炮,與此同時,他們還把所有人質轉移到梅爾達城。另外,派出偵察隊也發回了消息,法軍的陣地前沿升起了一片篝火帶,用以驅散濃霧,提升阻擊陣地的視野範圍。」
「那不是正好!將軍,需要您最勇敢的騎兵首先進攻嗎?」佩德羅將軍主動請纓。自己麾下的騎兵都過多對面的法軍總人數,此戰勝利還不是唾手可得。
加利西亞揚起馬鞭,虛手一揮,繼而笑罵道︰「我已派馬里奧將軍的步兵旅去打頭陣,騎兵部隊壓陣即可。等到濃霧過後,你們再上,穿過采石鎮,給我直接沖入梅爾達城。」
「遵命,將軍!我一定把梅爾達城最漂亮的美人兒留給您。」佩德羅信心十足的表態。
20分鐘後,馬里奧將軍的一個步兵團悄悄運動到法軍陣地1公里外,士兵們排好了進攻隊列。一位叫卡多索的年輕團長邁出輕快步伐,從側翼一路小跑至士兵最前列。
一周前,還是上尉連長的卡多索如今已是上校團長,盡管加利西亞將軍下達的任命書不可能得到加的斯議會的認可,但此戰在采石鎮獲勝,又拿下梅里達城,一切問題都將不復存在。
很快,卡多索在面向敵方一側立正,他一會兒瞧瞧左右兩邊的軍官,以及軍號手、鼓手位置;一會兒又看看身後士兵的表情,感覺到大家「都有點緊張,但不至于害怕!」
這名團長沖著軍號手與鼓手點點頭,隨即抽出左側的軍刀,用力向前一揮。軍號聲與鼓點聲,此起彼伏的響徹天空。
在步兵團長「一二一」的吶喊聲中,身後千余名士兵帶著不同的嚴肅臉色,他們齊刷刷的高舉步槍,合著長官的拍子,背著背囊,肩並肩,像一堵牆似的邁步向前。在步兵身後,近百名炮手也在拼命的拽拉炮手車輪,努力將3門火炮再向前推行至少500米。
行進了7、8分鐘,在距離法軍陣地大約只有300米時,數顆炮彈劈開天空,從對面呼嘯而來。盡管大家什麼也看不見,但步兵們本能縮緊了腦袋。等到確信所有炮彈已躍過自家頭頂,縱身砸向他們身後,無數人高聲歡呼起來,之前緊張而嚴肅的表情,一掃而光。
「感謝聖母瑪利亞保佑,我們沒事!」
「嘿嘿,我剛才听到後面有車 轆垮塌的聲音,還有人喊救護擔架。」
「哈哈,法國人的炮彈長眼楮了,找我們身後炮兵的麻煩去了!」
「是啊,是啊,誰叫那些家伙躲在我們的後面。」
……
「該死的,閉嘴!統統閉嘴!」軍官們跳出來大聲訓斥。倒不是因為步兵對炮兵幸災樂禍,而是有人跑出隊列之外好幾米,一條條橫隊變得東倒西歪,已經亂成一鍋粥。
「靠攏!重新靠攏!」卡多索上校在法軍炮火的轟鳴聲中停下腳步,他轉過身來,揮舞手中的軍刀,要求士兵們在各級軍官指示下重新排好隊列。
又一輪炮彈席卷而來,其中一顆4磅實心彈恰好落在步兵橫隊中間,兩個士兵被砸得支離破碎,倒在血泊中當即斃命。幸運的是,地面泥土過于潮濕,實心彈沒有繼續跳起來傷人。
眼前的死亡場景令士兵不再嘻嘻哈哈,他們小心翼翼的繞過兩名戰友的尸體,在一片肅穆的沉默中,在單調而整齊的腳步聲中,大家重新排好隊。
所有人只有一個心願,只想著一件事情︰盡快找到敵人、發現敵人、打死敵人,而不是在敵人持續發射的炮彈下,莫名其妙的送命。
100米!
50米!
30米!
15米!
「該死,怎麼還沒有看到法國人!」現在的卡多索上校已經能看到陣地前沿的第一道鐵絲網,還可以聞到篝火帶燃燒橡木的香味。
卡多索心中抱怨的同時,也暗叫不妙。他俯,隨手往地面抓起一把泥土嗅了嗅,感覺是新泥,開挖壕溝鋪展在此的新泥。必定是法國工兵事先做成了誘敵斜坡,阻礙了進攻隊伍的視野。一旦再向前走上10米,他和他的士兵所面對的是,法國-軍隊一排排事先預備好的槍林彈雨,己方士兵連列隊齊射的時間都沒有。
可如今想停下來調整,已為時過晚。
卡多索上校在向前邁出最後一步時,他暗地發誓︰如果此戰過後,自己能活著回到軍營,一定要把不負責任的偵察隊送上軍事法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