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拿破侖擅長集中使用炮兵猛烈打擊敵人的作戰方法相似,長期以來,德賽也非常注重火炮的運用。然而在19世紀初期,老式青銅火炮那龐大而笨重的體積,糟糕透頂的射程,還有飄忽不定的精度,都令奉行20世紀「大炮主義」的穿越者深感失望。
以法國-軍隊裝備的最大口徑的12磅野戰炮為例,500公斤的重量需要4到6匹馱馬來牽引前後炮車,機動能力偏弱,尤其一遇到崎嶇不平的路況,就會順利「趴窩」;12磅滑膛炮的最大射程看似2千米,但實際有效射程僅在900米範圍之內;至于精度方面,更是叫人難以忍受。在800米戰線上,這類火炮只能勉強擊中對面的谷倉,而不是谷倉的正大門。
法國大革-命時期,英國工程師曾經研制的鐵質線膛炮倒是能提供足夠精度,只可惜由于材料和工藝嚴重不過關,使得其壽命遠遠小于青銅滑膛炮。鐵制線膛炮極容易炸膛,膛線磨損較快,通常在發射10到12次之後,便會宣告這座價值不菲的鐵制線膛火炮徹底報廢,因而無法投入到真正實戰中。直到赫魯納軍械所研制出24磅重型臼炮後,局面才得以改觀。
引發埃武拉城東的那場通天大火,盡管事後已證明其主要原因是橡木桶商人們的違法亂紀行為所致,但杜彭上尉指揮的24磅臼炮在城外那一幕驚艷表演,則給予了德賽足夠的信心。在責令拉斯蒂參謀長策劃第二次蒙桑圖山山隘戰斗時,德賽第一時間想到是讓行動便利、射程超遠、威力巨大的重磅臼炮連隊擔當步騎兵們的炮火支援。
……
通過手中的望遠鏡,杜彭上尉清楚看到在聯軍防線的左側,山毛櫸樹冠遮掩的小山洞邊,近衛旅偵察兵懸掛的幾小片綠旗。那是勇士們在向己方告知,采德羅上尉等人收集的情報屬實︰敵方陣地布置了4道炮壘,20門火炮,半數為大口徑重磅。其中,左右兩側的山崗各一,另外兩處炮壘則分布在狹窄的山道側後翼。
聯軍的800名步兵借助前胸與火炮的掩護,堅守在山道與山崗前沿。山隘第一道防線上的守軍基本上為葡萄牙籍士兵,他們中的很多人是由游擊隊、敗在法軍的各地潰兵組成的,戰斗素養不高,只能憑借一股血氣勉強作戰,一旦稍遇挫折,極有可能導致全線崩潰。
所以,臼炮連打擊的重點,依然是聯軍4個炮壘。只要威脅,並摧毀掉敵方炮兵陣地,就能解除來復槍團未來前進中的最大障礙,剩下的,就是步兵們之間的直接對決。
若在平日,這位臼炮連長可沒多少信心在毫無遮掩的開闊地上,憑借自己身後的6門重磅臼炮,同佔據地理優勢的20門火炮進行面對面的正面交火,那是勇敢而愚昧的自殺性行為。不過現在,得益于己方情報的準確性,戰前的周密策劃,以及來復槍團成功實施的一系列戰術欺騙,使得聯軍炮兵們忽視了距離防線1公里不到,幾輛白帆布大車下隱藏的巨大威脅,被愚弄的葡萄牙炮手們居然提前填裝了威力大,但射程近的葡萄彈與霰彈。
這一切,使得杜彭上尉感覺胸有成竹,自己的臼炮連掌握了足夠先機。聯軍炮兵在短時間內無法威脅到自己,而臼炮連能以每分鐘2-3發的極高效率,猛烈打擊敵人。尤其是敵方兩側高地上炮兵陣地還存在一個致命失誤,隨時有可能導致殉爆發生。
由于高地炮壘所處坡陡難行,懶散的葡萄牙炮手為自己填裝彈藥的方便,居然不顧炮兵操典的嚴格規定,在炮壘附近堆放了大量發射藥與各類炮彈。拋開臼炮的精度不談,只要一個燃燒的彈片掉落在目標區域,就能引發兩處高地炮壘的大災難。
在杜彭上尉身後,百余名炮兵正在炮長的指揮下,有條不紊的從六輛大車上卸下32磅臼炮。在戰斗之前,炮手們已提前經將6門短而粗厚的臼炮炮管,牢牢固定在厚松木板做成的底部基座上。一旦進入戰場,炮手們只要將固定在基座上的臼炮,通過大車背後的斜面滑板拽拉到地面,即可馬上投入到戰斗。在大車拉走,炮口暴露之前,山隘中的聯軍無法察覺到任何異樣。
一名少尉來到杜彭上尉面前,他向炮兵指揮官報告︰6門臼炮裝卸完畢。按事先的規定,每門火炮彼此間距離20到30米,所有炮長已完成炮口與基座的適應性檢查。目前,只等連長下達打擊目標,調整仰角與方位,彈藥填裝之後,隨時可以發射。
「1號、2號、3號炮位,射擊目標左側山崗的敵軍炮壘;4號、5號、6號炮位,射擊目標右側山崗的敵軍炮壘,填裝燃燒-彈。」杜彭上尉簡短的下達命令。
炮兵少尉轉過身,跑向各個炮位,向炮長們轉達指揮官的指令。此時,作為臨時遮擋物而阻礙炮手視野的白帆布大車正紛紛撤離戰場。
一號炮位的打擊目標是左側山崗的敵軍炮壘,距離臼炮約900多米。在簡單測定了一下距離之後,炮長發出了口令。
「裝填燃燒-彈,目標距離920米!」
站在裝載著彈藥箱旁邊的一名炮手立刻打開彈藥箱蓋,從貼在蓋子內側的一張表格上搜索著他需要的發射參數,然後做出了回答。
「射角49度11分,引線15秒!」
得到回答的炮長立刻將一部象限儀插進炮口,指揮著站在炮尾左右兩側的炮手把火炮調整到正確的角度,然後抬動炮架尾部的手桿來對準射擊方向,再用木楔對炮管加以固定。與此同時,又有兩名炮手從彈藥箱里取出一發填裝到調整完畢臼炮的炮管內部,將一根長長的火繩插入火門。
在對炮彈與炮身做完檢查,確認彈藥、藥包與火繩沒有破損之後,炮手向傳令官發出「1號位,準備完畢」的口令。不久,其他炮位的炮長也紛紛上前報告,準備完畢。最後一次,檢查確認準備工作毫無遺漏之後,所有炮手都退開到火炮的側面,等到連長下達發射命令。
此時,杜彭上尉已看到聯軍眾多炮手在一名英國-軍官的督促聲中進而醒悟過來,他們手忙腳亂的發射不會給來復槍團造成任何威脅的葡萄彈與霰彈,以便趕緊騰空與清洗炮膛,重新填裝距離超遠的實心彈,應付開闊地帶的6門重磅臼炮。
「無須試射,急促連發!」杜彭上尉命令道。接著,他垂下手中的望遠鏡,嘴角一努,沖著聯軍的炮兵陣地輕蔑一笑,「來不及了,該死的混蛋們!」
當負責發射的炮手,握著用燒紅的火鉤,輕輕觸踫炮門上的細火繩後,火炮和圍在火炮邊上的炮手們立刻被一團巨大的白煙籠罩了,接著強大的後坐力推動的火炮連同基座朝著地面猛一陣的積壓,使人心驚肉跳,如同親臨8級以上的大地震。
此時,一根根白色煙柱在開闊地拔地而起,燃燒引信向外噴射出火花的炮彈繼而咆哮著,從煙霧柱內鑽出,就像在天空中拖著一條炎尾的流星,不徐不疾的飛向聯軍設置在兩座高地上的炮壘。15秒鐘後,6枚炮彈在接近聯軍陣地的上空爆炸,數次沉悶的響聲過後,彈體紛紛開裂,內部向外拋灑出數十個燃燒著的凝固體火焰,好似盛大慶祝日里綻放的絢麗煙火。
兩側高地上,正在填裝彈藥的聯軍炮手們被半空中呈現的美麗景致所深深吸引,他們不顧軍官的威脅,居然放慢手中的活兒,一個個仰頭抬望,對著四處分散的漂亮火焰,嘻嘻哈哈的指指點點,看著它們紛紛揚揚的從自家頭頂上空飄落而至。
惡魔降臨!
爆炸後的眾多燃燒-彈片濺落到聯軍炮手的制服與皮膚上,如同附著在油膏一樣,粘稠耐燒。毫無經驗的葡萄牙士兵驚聲尖叫起來,他們急忙用手拍打在自己或同伴身體上燃燒的火苗,結果卻越拍火越大。幾個看似聰明的炮手,干脆倒在地面滾動滅火,然而適得其反,火苗快速的引燃全身,使得這些家伙成為一個個鬼哭狼嚎,垂死掙扎的移動火人。
其他幸存者都驚呆了,恐懼令他們本能遠離著著燃燒中的戰友,因為著煎熬火者的奮力掙扎,加之白磷彈的再度引爆,很容易把燃燒油塊甩到周邊,形成二次殺傷效應。一名軍官果斷的拔出手槍,打死一名試圖沖向堆積著發射藥的火人。在他的帶領下,其他士兵也紛紛以手槍、軍刀或刺刀,阻礙發瘋的火人,但他們卻不能遮掩天空中繼續飄下的惡魔火焰。
濺落的燃燒-彈片以及白磷彈的二次引爆,使得兩處高地燃起熊熊大火,將連接炮陣地變成了一個噴火的地獄。沒多久,一場更大的災難首先降臨在左側高地。幾片小火團落入一個露天的輔助彈藥庫,成功引燃里面數百份定量火藥和大量的炮彈。
殉爆的炮彈一發跟著一發劇烈地爆炸,無數彈片橫穿,爆炸聲震耳欲聾。葡萄彈與霰彈的彈片尖叫著,它們在痛快淋灕地殺向己方的炮手。驚慌失措的葡萄牙士兵四下狂奔奪路而逃,卻被奔襲而來的高速彈片,逐一擊中後背而倒下。幾乎就在眨眼之間,這座安置炮兵陣地的左側高地變成了恐怖之地,死亡地獄,所有人無一幸免。
而在右側山崗上的聯軍炮陣地,既是幸運的,又是不幸的。幸運的是,存儲彈藥的兩個車廂被機警的炮手們及時推下斜坡,避免了一場殉爆。不幸的是,他們遭遇了法軍臼炮連全部6門火炮的第二輪、第三輪、第四輪的持續攻擊,讓仍然活著的人死得更加痛苦。
五分鐘不到的時間內,整座高地被彌漫著致命毒氣的煙塵所覆蓋,到處都是濃煙和烈火,到處都是哀嚎的傷兵和支離破碎的尸體。除了部分幸運者果斷從懸崖一側跳下,逃出生天外,大部分葡萄牙士兵卻沒能擺月兌厄運,他們被火焰無情吞沒,繼而連三的摔落在地,痛苦無力的申吟與呼喊,直到熊熊大火將所有能燒著的全都化為灰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