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法國騎兵順利拿下第三道防線,在最後一道陣地前沿,縱馬耀武揚威的時候,聯軍指揮官,羅蘭德?希爾將軍的確慌了。
他實在想不明白,就在今天中午之前,還被譽為不可陷落的四道山隘防線,居然在短短一個小時之內,被兩支法國-軍隊連續攻破了三道防線。其間,聯軍一共損失了40門大炮,兩千多名官兵或戰死,或受傷被俘。
那些逃回山脊防線的葡萄牙人大都已喪失戰斗力。更為可恥的是,逃兵們還將悲觀失望的失敗情緒帶到尚未參戰的部隊中,這在士兵中間造成了極大恐慌。若非希爾將軍當機立斷,下令憲兵隊無情鎮壓驚慌失措分子的愚蠢舉動,或許,連他本人現在都不得不調轉馬頭,朝著大後方撤離。
經過嚴厲審訊與細致甄別,憲兵隊配合軍法處,從大量潰兵嘴里前言不搭後語的描述中,梳理出三道山隘防線被法軍攻克的真實情況,一位軍官向羅蘭德?希爾將軍做出口頭匯報︰
「……據查,法國炮兵使用了一種特殊的大口徑臼炮,可以在1千碼,甚至更遠的距離外,以每分鐘2發的速度,向我方陣地投射燃燒-彈…由于兩側高地的炮兵指揮官,嚴重違反炮兵操典,將火藥車與炮彈堆放在露天的前沿陣地,導致濺落的燃燒-彈片引發殉爆。此外,這類燃燒-彈比起德賽師團曾在薩拉戈薩戰役用的那種投擲燃燒瓶,威力更大,對士兵肉-體與精神的傷害程度尤其凶猛,它在落在地面後,還能形成二次爆炸,令人防不勝防。
……進攻第一道防線時,法國人通過嫻熟隊列的變換,分散的散兵線,減少了正面炮壘對他們的殺傷力…我軍與法國步兵做排槍對射時,幾乎是一面倒的遭遇屠殺。法軍的來復槍手們能夠在300米的距離上,以一分鐘施射三發的高效率,對我方士兵進行精確的打擊,而我們卻無法在這個射程範圍內,對進攻者構成任何實質性的傷害。
……在第一道防線失守後,二道與三道防線的指揮官,加強了上述情況的防範力度。但令我們始料未及的是,法國人居然動用了大隊騎兵,在狹窄崎嶇的山路上展開密集攻勢。盡管兩道防線上的炮兵與步兵竭力抵抗,但敵人的輕騎兵仍然不顧重大傷亡,連續突破了……」
由于忠誠且辦事精確有效率的阿爾文少校在前線戰斗中不幸身受重傷,不能再履行職責,憲兵隊的一名叫赫瑟爾英軍上尉,臨時擔當起希爾將軍的參謀副官,這位來自曼徹斯特城的軍官正畢恭畢敬的站在指揮官面前,恪盡職守的宣讀收集匯總來的前方戰報。
這些消息很不好,應該說是相當糟糕,如同希爾本人現在極度抑郁的心情。此時,英國指揮官很想暴跳如雷的大罵一通,傾瀉著自己的憤懣情緒,但他強忍克制住。希爾清楚的知道,如果連最高指揮官都無法做到鎮定自若,坦然處之的話,那麼麾下的官兵將越發驚慌失措,越發喪失斗志,眼前這座已經岌岌可危的最後防線,勢必保不住多久。
好脾氣的希爾將軍始終賴著性子,等到充當臨時副官的赫瑟爾上尉讀完之後,他這才冷冷的追問說︰「二道與三道防線上的指揮官,為何沒有遵照我1小時前下達的命令,趕在法軍到來之前在公路上鋪設雷場?」
赫瑟爾猶豫片刻後,他還是硬著頭皮照直說︰「來自里斯本軍營里運來的千余發地雷,半數因火藥受潮而失效;另外,葡萄牙軍官盡管沒敢當面拒絕執行您的命令,但在事中,他們一個個都陽奉陰違,因為這樣去做會讓他們的同胞戰友不能撤回山脊防線。」
將軍面無表情的又問︰「里斯本的增援部隊行進在哪里?」
上尉答道︰「目前毫無音訊,恐怕他們已得知山隘防線戰事不利的消息,不願意過來。」
「該死的膽小鬼!」英國將軍最終還是忍受不住,在部下面前首次爆粗。他相信增援部隊行動遲緩一事,必定是貴族議會對自己的報復。或許里斯本城內的很多人,正迫不及待的想要投入赫魯納公爵的懷抱,將自己,還有山隘的聯軍作為討好德賽師團的一份厚禮。
「將軍,我們現在怎麼辦?」赫瑟爾上尉小心翼翼的追問著,他將嗓門盡量壓低。
這位臨時副官所說的「我們」,自然是指聯軍防線上的千余名英國官兵,至于無能懦弱的葡萄牙人,何必去管他們的生死。從指揮官憤怒而沮喪的表情中,英軍上尉知道希爾將軍已對堅守山隘不再抱有太大信心,整個防線的淪陷也是遲早的問題。目前唯一的疑問,只不過是法國人願意付出多大代價,花上多長時間,來打通進軍里斯本的道路。
在用樹枝與帆布搭建,悶熱而簡陋的指揮所內,面露愁雲的希爾將軍急促的來回踱步,他的腦海里始終在撤退與堅守的兩者中進行選擇。正如赫瑟爾所預料的那樣,希爾將軍對戰事的信心已經嚴重動搖。這並非個人之過,事實上,英國人已將自己能力發揮到極致。
然而,法軍的勇猛,友軍的無能,再加上里斯本貴族的背後拆台,都使得希爾倍感失望,他已無力回天。還有一點,就是在戰略層面,威靈頓司令官與聯軍參謀部將大部分精力都投放在馬塞納元帥的葡萄牙軍團那邊,因而嚴重低估了擔當偏師的德賽師團的真正實力。
一步出錯,步步出錯!
希爾不得不承認︰從第三次葡萄牙戰爭一開始,這支由安德魯。德賽指揮的法國-軍隊,就在指揮方略,軍隊數量,官兵素養,作戰能力,武器裝備,情報收集等諸多方面,遠勝于他面前的所有對手,令被動防御中的聯軍始終落在下風。
與保守固執的貝爾斯福德不同,羅蘭德?希爾能夠審時度勢,當機立斷,坦然接受眼前的殘酷現實,所以,他並不拘于威靈頓司令官要求自己堅守到8月底,這份被證明為荒唐的命令。畢竟,希爾將軍和他麾下的英國-部隊已盡了他們所能做出的最大努力。
很快,英國指揮官秘密下達一條針對英軍的撤退令︰讓所有英籍官兵,包括傷員將分期分批的月兌離戰場,向南部沿海一帶退守,抵達到本土艦隊控制下的巴圖塞爾港口;此外,最後一道防線上,那些所有不能搬走的火炮彈藥、輜重大車等等,務必要堆積薪柴,潑上火油,在法國人突破防線之前,統統加以徹底銷毀。
「記住,還要在山隘北麓的入口處埋上地雷!」希爾補充道。
「這需要兩個小時來準備!」赫瑟爾估計撤退所需要的時間。
「那就讓葡萄牙人為我們再堅守兩小時,上尉,你負責憲兵隊進行督戰!」希爾附加了最後一道命令。
……
就在英國人策劃逃離戰場之際,山脊防線的另一頭,近衛騎兵團內部卻發生了一場激烈的爭論。騎兵軍官們所爭論的焦點,是在駐防原地,等待步兵、炮兵,或其他友軍的增援;還是繼續發動進攻,一鼓作氣,拿下聯軍把守的最後一道山隘防線。
由于進攻第二道防線的戰斗中,帕沃夫斯基上校腿部受傷,失血過多,目前陷入昏迷狀況;而團長的主要副手,後續縱隊的中校指揮官同樣身負重傷,無法再指揮作戰。缺失兩位主要指揮官的騎兵團,在繼續進攻或是固守待援的防線抉擇上,顯得猶豫不決,意見未能統一。
當幾名激進的騎兵軍官提出要繼續沖擊山脊防線時,另一位年長的中尉冷冷駁斥道︰
「先生們,大家都已經清楚,橫在我們的進攻道路上有一條寬3米,深2米的防騎兵壕溝。如果這道壕溝放在平原,我絲毫不懷疑,諸位的騎兵能輕輕松松的一躍跳過,去用長矛刺入敵人的心髒,或是拿軍刀砍下葡萄牙人與英國人的頭顱。
然而,事實並非如此。騎兵們需要在平原下端向山脊上方,實施長達一千五百米的正面仰攻,為了減少聯軍火炮對隊伍的傷害程度,我們必須一直保持著長距離,從不間斷的奔襲態勢。而這,必定使得經過數次戰斗的戰馬更加精疲力竭,無法逾越那道壕溝。
所以,為減少不必要的傷亡,我們必須等待,等待後援!」
年長軍官的這番謹慎考慮,立刻博得了一部分戰友的贊同,但招致急于謀求戰功的其他軍官的厲聲反駁,有人奚落說︰「是啊,是啊,我們需要工兵用柳條筐裝滿泥土去填埋壕溝,或是等待步兵跳到壕溝搭建攀登木梯,或是干脆讓臼炮連隊直接摧毀聯軍防線。這樣一來,騎兵團的所有兄弟就能干站一旁,看著公爵大人將近衛軍旗授予步兵、炮兵,甚至是工兵!」
「該死的混蛋,你想要和我決斗嗎?」年長軍官听後勃然大怒,猛然拔出軍刀。
「來吧,膽小鬼,看看誰才是勇士!」之前的挑釁者也不甘示弱,開始尋找自己的長矛。
其他的軍官們一看,壞了,眾人急忙上前,將兩個好斗的公雞拉扯開。決斗的鬧劇雖然暫告平息,但大家爭奪的問題則徹底陷入僵局,誰也無法說服對方。
軍官團隊的不起眼角落,吉爾洛夫斯基下士也被招來開會。由于作戰出色,他已被帕沃夫斯基上校臨時任命為一支騎兵連的連長,盡管他的少尉軍餃尚未授予。在吉爾洛夫斯基身旁,是來復槍團的加塞特上士,他是作為友軍代表列席騎兵軍官團的會議。
兩人相視一眼,感覺對方的眼神都透露著無奈與不甘。論資歷與軍餃,士官們只能老老實實充當听眾,別說表決權,就連發言權都沒有,沒有哪位軍官願意听取或征詢他們的意見。
不一會兒,岡薩雷斯。恩里克跑了過來。他堪堪停在不遠處,偷偷模模朝著加塞特不停的打出手勢。上士起身走過去,恩里克附在耳邊輕聲嘀咕幾句,加塞特隨即臉色大變。
「諸位,諸位,請務必安靜!」重新回到軍官團,加塞特就以不太禮貌的語氣,打斷了雙方的爭執。他無視眾人鄙夷、默然或憤怒的眼色,表情嚴肅的繼續解釋說︰「就在剛才,一名偵察兵已經向我報告,說聯軍正準備撤退山脊防線。請長官們不要懷疑,上述情報對準確可靠。」
听到這個消息時,在場軍官一片嘩然。立刻,大家考慮的不再是繼續等待援軍,而是如何追擊,擴大戰果。
「運動中的騎兵無法逾越壕溝,即便下馬作戰,也沒有長梯可供攀爬!」年長軍官依然在堅持著,他只是要求妥善處理戰斗中所要面臨的最大難題。
吉爾洛夫斯基站了起來,他鼓起信心,向在座軍官提出一種極度殘忍但有效的作戰方式︰「長官們,我們可以效仿六百年前,野蠻而勇猛的蒙古騎兵攻打莫斯科城池的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