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獸妃 第一章︰三年大漠

作者 ︰ 盛寵萬千

這一年是大行蒼梧三百八十三年,上古的血花已開了三輪。

無邊無際的荒漠被狂風掀起了丘陵一般的起伏曲線,烈日烘烤著大地,反射出金黃的勾刺,刺得眼楮生疼,沙粒尖銳的稜角散發著窒息的高溫,深深的呼吸,便覺的五髒六腑都嗆人的燃燒了起來。

這便是西蠻荒漠的正午,日頭正足,趕路的商隊和駱駝群都在卡塔爾沙漠之州的驛站歇腳,等待著下一個趕路的緩溫。

從上空俯視下去,無限延伸的山丘坦坦蕩蕩的鋪設向天邊的紅日,一個小小身影,赤著腳一淺一深的拼命奔跑著,翻過一個又一個沙丘,滾燙的沙粒燒傷她的腳板,燙糊成一片焦黑,然而她好似不曾察覺,手腳並用,掙扎著從沙窩里向著遠方奔跑而去,好似身後有什麼洪水猛獸,逼迫著她不顧一切的逃離。

少女一身破舊的粗麻布衫松松垮垮的半吊在肩頭,衣不蔽體,蓬頭垢面,然而眼神卻是出奇的明亮,看著沒有盡頭的遠方,神情有些狂熱的期待,獸一般咧著嘴笑,讓她明艷的小臉顯得些微猙獰,絲毫不覺身體被燙傷的痛楚。

「吼!」

忽的,身後傳來滾滾馬蹄聲,連帶著西蠻漢子們特有的長嘯,吆喝聲夾雜著哄笑的調侃。

「在那里!」紅衣少女一揚馬鞭,指著前方干脆的說道,為了防止肌膚被燙傷,紅衣少女的臉隱在層層的灰色紗布之後,紗布上涂抹了一層亮亮的黑蜥油脂。

這少女不過十二三歲,帶著笑意的明眸清亮極了,單單看這富有生氣的眸子,便可想象她面紗下秀麗的紅唇綻放的一圈圈火辣的笑紋,少女說著猛踢馬肚,瀟灑的凌空甩了一圈馬鞭,向著前方小小的身影策馬追去。

紅衣少女身後,同樣灰色粗麻布衫,罩著面紗的漢子,劍眉入鬢,虎目陽剛,听著話語當下向著所指的方向看去,大笑三聲,向著身邊並排騎行的幾個漢子笑侃道︰「都別輸給十三妹了,今天誰輸了,誰就在烈日下扎一天的馬墩兒,在和巴布那小子比摔跤!」

「哈哈哈哈!」一連串豪邁的笑聲回蕩在坦蕩的沙洲之上,驚的沙丘上的響尾蛇閃電般吐出紅信子,眨眼間藏匿與沙粒中。

生活在西蠻這塊貧瘠土地上的人們,尤其是卡塔爾沙漠附近的沙陀部落,有誰不知道巴布這小子塊頭是整個部落里最強壯的,吃的最多的,卻是最笨拙的,經常被七八歲的小毛崽子撂倒在地上,久而久之,和巴布摔跤,成為這個崇尚力量和自由的民族的笑柄,恥辱的象征。

漢子們宏厚的笑聲從身後傳來,馬蹄悶隆的聲音讓正在奔跑的少女心下一慌,稍不留神就踩進了松軟的沙井中,少女冷冽的回頭看了一眼馬隊,鐵蹄飛揚,掀起黃沙萬丈,印襯的半邊天空蒙塵一片,十幾人的馬隊全部用紗布包頭蒙面,從地平線的另一端崩騰而來,他們的裝束奇異精怪,雖是身著短裝,偏生將半個臂膀暴露的艷陽下炙烤,腰旋木質長槍,血紅色的烈馬身側掛著箭壺,翦羽簇擁。

領頭的紅衣少女,紅裙迎風飛舞,看著質地,不是什麼好料子,應該是大蟒國市面上常見的裙袍。

陷進流沙里的少女逃無可逃,干脆冷冷的直視著追來的馬隊,鄙夷的冷笑一聲,還以為奴隸群里的公主會挑選多麼體面的衣袍,不也是只能穿賤民們的水準。

西梅塔夾緊馬肚,抓緊韁繩,身子猛地側傾向馬肚右側,使著巧勁兒,借著馬力,忽的抓起流沙里的少女放在自己的身前,一扯韁繩,調轉馬頭,向來路狂奔回去。

「哈哈哈哈!十三妹好樣的!」

「喝,大手勁兒!比巴布都彪悍啊!」

「哈哈哈哈!」

男人們的粗嗓子高聲哄然笑侃道,西梅塔被哥哥們的笑聲惹的有些臊,當下秀美一豎,揚起一鞭子向著西哈澤等一眾男人們抽去,怒喝道︰「笑什麼笑,看我回去不告訴阿爹,阿姐犯病你們不管,就知道欺負我!」

西梅塔雖說年紀小,十二三歲的模樣,卻曾經一個人打死過一頭沙陀野狼,瞅著潑辣勁兒,一個大男人也是要懼怕幾分的。

西梅塔一手抓著韁繩,一手探向身後,將布兜里的頭巾拿出來,戴在面前高出自己許多的六姐頭上,認真的模樣全無剛剛半點彪悍勁兒。

只要是到過沙陀荒原的人們,都知道沙陀族長最疼愛的六女兒西沙陀患了失心瘋,然而出于對六女兒的喜愛,沙陀族長甚至用部落的名字為她取名。

西梅塔自出生以來就知道姐姐與常人有異,早年西蠻最受人敬仰的西德巫師佔卜過,西沙陀將會遭受一次劫難,難災過後,她將會改寫整個西川大陸的歷史。

也是這一次佔卜,讓族里的人對西沙陀格外疼愛,就算三年前高燒過後,患了失心瘋,也毫不影響族人對她的喜愛和保護。

可是在西梅塔眼中,西沙陀是清醒的,比任何人都清醒,這種感覺讓小小年紀的西梅塔莫名的有種揪心的痛楚,潛意識里想要靠近她,給她溫暖。

西梅塔的手剛剛靠近少女的脖頸,少女突然動作激烈的打開頭巾,厭惡的回過頭怒聲道︰「拿開你的髒手,低賤的奴隸!」

「阿姐……」西梅塔正陷入回憶的洪流中,對滄安的話一時間反應慢了些,滄安英氣的長眉染了幾分冷意,猛的推開西梅塔的手,力道之大,讓毫無防備的西梅塔身子忽的後仰,滄安靈活的俯身貼著馬背,如游龍靈蛇一般翻向狂奔著的馬肚下,抓著馬鬃,避開西梅塔無措伸展的手腳。

西梅塔重重跌坐在了沙丘上,滄安從馬肚下熟練的翻身上馬,眨眼間將紅衣少女甩在很遠的地方。

滄安打馬上前,回到西梅塔墜馬的地方,冷冷道︰「我不是什麼西沙陀,也不是你的六姐,我是蒼梧帝國統治下的諸侯國大蟒王室八公主,也是駐扎西蠻的鎮西將軍,滄安。」

這是她說的第一百二十一遍,也是她第一百二十二次逃離,從第一次的撕心裂肺,歇斯底里,到今天的冷靜默然,每一次的重復,便是一次重來的凌遲,每一次逃離,恐懼的痛不欲生,卻也充滿狂熱的期待,這是怎樣的一種煎熬,讓她活過了這漫長難熬的三年。

「阿姐……」西梅塔心下些微的顫抖,有些委屈,卻又不知道說什麼,只得輕聲低喚。

這是她不曾見過的西沙陀,三年里,阿姐總是一副冷硬的樣子,像是一株沙漠荊棘,任何人都靠近不得,然而唯獨那一次,面對阿爹的話,她看見阿姐微紅的眼眶,還有眸子里一瞬間的滄桑和辛酸,這不應該是一個十五歲的花季少女該有的眼神。

阿爹說,你視大蟒為親,大蟒視你為什,想去你就去吧,覺得不好,再回來。

馬蹄聲乍起,回憶間,西哈澤、西倫等人的馬隊趕上前來,瞧著情境,也猜出了七八成。

西哈澤將西梅塔抱上自己的馬,看了一眼滄安干裂出血的唇,西哈澤沉默的取下羊皮壺,走到滄安面前,這個魁梧的漢子光是站在沙窩里,足以和騎在馬上的滄安直視。

西哈澤剛舉起手,滄安戒備的打馬後退,嗤道︰「如果我沒記錯,沙陀一族曾經是統治整個西蠻的宗族,內亂三分之後,成為西蠻最落魄的部落,也是西川大陸上賣價最低的奴隸種族。」

西哈澤抬起的手頓了頓,雖然知道這個妹子神志不清,習慣了她惡毒的言語,但是每每出言,還是能以最強的方式刺痛他,挫傷他的自尊。

「喝水吧,日落之前要趕回去,這里流民沙匪太多,不宜久留。」西哈澤不愧是大哥,沙陀部落的長子,寬闊的臉上除了兄長該有的關心,再無多余的表情。

滄安冷笑,抓緊韁繩,調轉馬頭就要走,不料馬韁被人牢牢抓住,西倫黝黑的臉上有幾分不耐,接過西哈澤手中的羊皮壺,直言道︰「六妹腦子有問題,你跟她說話,等于放屁,來,喝!」

不等滄安說話,西倫強行將壺里的水灌入滄安的嘴中,矯健的騎上滄安的馬,共乘一驥,揚鞭而去。

西倫生氣,從來是不動聲色的,滄安被嗆的連連咳嗽,想要說什麼,已經被西倫強行帶上了面罩,西哈澤看著遠去的滄安,臉上慢慢籠罩上一層凝重。

馬隊向著斜陽的方向狂奔,之前豪邁笑聲不知何時,變成了各懷心事的沉默。

西蠻共分為三個地區,源延高原,齊羅平原,沙陀荒原,沙陀部落的子民生活在最為貧瘠的卡塔爾沙漠環繞的月復地沙陀荒原上,早在兩百年前,沙陀一族還生活在青科草原統治西蠻的時候,蒼梧帝國圈地入侵,侵佔了那片富饒的土地,將西蠻兒女趕到荒無人煙的極西地區,沙陀一族突發內亂,在那次遷徙中一分為三。

其中屬源延最為強大,其次是齊羅,之後才是曾經的宗族沙陀,由于帝國的圈地,諸侯國的掠奪,無論這些部落多麼強大,也還是被皇室貴族冠上世世代代的奴籍,而今,無論是中州皇城,還是大蟒國的敦碧城,秦邦的商樂城,東陵的鹽城,所征的奴隸,全部出自西蠻。

根據蒼梧律法,凡是西蠻屬地所有物,帝國將無償征用,西蠻子民無條件服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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