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目光遙遙的投了過來,滄安移開視線,看了眼正在趕羊群的牧民,若是遷移,那麼大蟒定然會派兵掃蕩,她便又有機會逃離,滄安下意識攥緊了衣服。
「你要來玩嗎?」少年含笑坐在西哈澤的肩上拖著長調,向著滄安努力的揮動著手臂,喊道,雖時過半月,少年高挺的鼻粱上依舊涂著藥膏,看來滄安的那一撞,撞的不輕,甚至幾日不能下床,隱痛……不過這會兒看來,他已經全然不計較了,自那日後,他便對沙陀子民格外的熱情。
眾人回頭看去,帶著笑意的臉忽的有些不自然,滄安一臉陰沉的站在原地,頭發凌亂的散在肩頭,臉上的腫脹雖然消了些,依然有些發紅,縴瘦的身體曬傷處依稀可見,穿著布衫短褲,不得不讓人把她和瘋子聯想在一起,尤其是她惡毒的話語,每每觸及敏感話題,還傷害著沙陀子民的自尊。
西倫一臉即將得逞的壞笑,大步跑來,不等滄安有所反應,便將滄安高高舉了起來,繞著打樁場跑了起來,滄安一聲尖叫,漢子們的哄笑聲頓時傳開,天空以最快的速度在上方旋轉,滄安從來不知道,被人舉起的高度竟會看到那般遼闊壯麗的景象,湛藍深遠的天幕,花朵般簇擁的白雲,還有一望無際的荒原……她好似看到了蘇穆山脈上常年青翠的松。
不似曾經騎著的高大戰馬,雖是同樣的高度,看到的卻是無數血淋淋的尸骨,還有帝國不容侵犯的鐵血政治。
滄安唇角不易察覺的露出一絲小心翼翼的微笑,笑容落在玄衣少年的眼里,少年沖她微微眯了眯眼。
「放我下來!」滄安心下一驚,猛的一腳踢在西倫的肩膀上,西倫受力臂膀一軟,滄安順勢月兌離他的大手。
「阿姐,你看,小主送了我們好多駱駝啊,還有布匹呢。」西梅塔沖西倫擠了擠眼,歡快的跑了過來,討好般拉著滄安的胳膊去看,「西蕊姐姐正在那里挑布料,說給你做一件漂亮的裙子……」
不等西梅塔說完,滄安毫不留情的抽出胳膊,冷硬道︰「夠了!」
她轉頭,冷冷的韉娜似搗背魷衷謐謇錚?忝悄訓啦壞P乃?塹酃?難巰擼炕蚴俏?舜蛺較? 暮?櫻亢擼??М褪橋?ュ?鶉慫奼閌┤岬悴灰?畝?鰨?鬩 財蛄?淖銎鴯妨耍?藪潰?殘淼?*隊已經包圍了這里,到時候……」
話還沒說完,尼椰蒼白著臉,一把捂住滄安的嘴,這些話說的太重了,不知道在說下去,又會說出什麼要命的東西,這些話顯然刺激了沙陀人敏感的神經。
氣氛瞬間凝固了起來,西梅塔愣愣的站在原地,有些發懵。
西哈澤低聲呵斥道︰「沙陀!」
「誰知道他是真是假?帝**隨便派個人來冒充你們也信?」
雖然習慣了滄安的瘋言瘋語,但這番話著實讓眾人心頭一個激靈,氣氛頓時陷入詭異的沉默,玄衣少年明眸琉璃,剛要說什麼,噠噠的馬蹄聲突兀的從地平線處傳來,眾人心頭又是一驚,齊齊看去。
玄衣少年從西哈澤的肩頭躍下,看著策馬而來的人,微微皺了皺眉。
來人不等馬匹停穩便一個騰翻來到少年面前,大步上前,低聲耳語,少年臉色微變,看了眼周圍的牧民,掀袍快步向西塞族長的帳篷走去。
滄安看著少年一系列表情變化,濃烈的不安涌上心頭,不一會兒接二連三的人被召進帳內,來來往往的人流將滄安擠到了一邊。
西哈澤臉色凝重的從帳內快步走出,低聲吩咐了幾句,幾個武士頓時白了臉,拔腿便向著各個帳篷跑。
「出什麼事啦?」
「不知道呀。」
牧民們探頭探腦的從帳篷里往外看,武士們扛著沙袋,拿著武器往百米開外的地方跑,
越來越多的沙陀子民聚集在打樁場,人心惶惶,滄安的心越跳越快,越提越高,直覺告訴她,出事了。
她看了看手中握著的補丁衣,垂眸掩去興奮的光彩,壓低聲音,盡量讓自己不引起注意,「尼椰,收拾東西準備上路,要走了。」
她回大蟒的機會來了!
尼椰也看出了狀況,驚恐的後退,慌忙轉身去收拾東西,從來沒見族人這般慌亂過,要……要出大事了麼……
滄安佇立在原地,看著混亂的場面,唇角揚起詭異的弧度,大蟒的士兵終于打來了嗎?她等這一天等太久了,快點來吧,都來吧,越亂越好,哈哈哈哈……
壓抑了多年的情緒,終于有了發泄的出口,無法抑制的笑聲從她唇角溢出,引得牧民們驚恐萬分,原本恐懼的情緒,被這放肆的笑聲擴大了無數倍。
「沙陀公主,族長讓你立刻跟我們走。」三個武士神色凝重的護在滄安身上,沉聲道。
「阿姐,阿姐,你怎麼了?是不是又犯病了?快跟我走,阿爹說除了干糧什麼也不要帶,現在就走。」西梅塔撥開人群,牽起滄安的手在武士的保護下,就往馬廄的方向跑。
族長西塞拄著狼頭木杖,站在打樁場的沙袋上,神色嚴肅的看著場上一張張黝黑恐懼的臉,這是他的子民,沙陀的子民,獨臂老人一一看過他們樸實驚懼的雙眼,蒼老的聲音強而有力的宣布道︰「除了干糧,什麼都不要帶,跑,快跑,全族分散跑!快!」
這句話幾乎用盡了所有的力氣,滄安被西梅塔拽著一路狂奔,她回頭看了一眼老者佝僂的身影,也許她永遠不會知道,此刻眉眼的蒼茫,風從耳邊呼呼掠過,紅日東升。
話音剛落地,幾乎來不及思考,突然,轟隆,轟隆,大地晃蕩,以不可思議的震感發出共鳴,沙粒不斷的跳躍,枯草搖曳,部落周圍穿掛的駝鈴齊齊響起,好似催命的符咒,叮叮嚀嚀的響徹天地間,腳下的土地在瑟瑟發抖,發出獸一般的哀鳴。
沙陀人忘了逃跑,忘了恐懼,呆呆的看著地平線盡頭黑壓壓涌動的長龍,好似一個平靜的浪頭慢慢掀起滔天巨浪,萬丈沙塵鋪天蓋地,奔騰的馬蹄掀起猛烈的狂風拍打著帳篷,猶如上古神獸張開的血盆大口。
西塞族長將狼頭木杖擋在身前,神色嚴峻的看著長子西哈澤,大聲鄭重道︰「西哈澤,西倫,西祿,還有沙陀的武士們,為了你們的親人,為了你們的同伴,你們願意用身體為盾,為你們的愛人擋住砍刀與利箭嗎!」
「願意!」
武士們眼里雖有恐懼,然而看著妻兒們儒弱的臉,從內心深處生出堅韌之心來。
「西蕊,西丹……我的女兒們,帶領沙陀的子民,逃離這片瘠土!永不要回來!快跑,跑啊!」
一切來的太突然了,根本沒有任何的預兆,甚至來不及穿好衣裳,沙陀一族在一個平靜的早晨,突然遭遇了這百年一遇的滅頂之災!
金龍黑面的火龍旗幟高高豎起,迎風招展,遮蓋住半個天空的雲層,向著整個西蠻大陸宣布著佔有權,滄安的瞳孔一瞬間收縮,就算身為鎮西將軍,她也從沒見過如此大規模的出兵,看樣子不是大蟒士兵,難道帝國上層這次動真格的?
西梅塔看了眼逼來的帝**隊,霎時變了臉色,顧不得多想,拉著滄安跨上了一匹烈馬,共乘一驥,揚鞭而去。
「嗖」的一聲,一支利箭劃破長空,發出刺耳的鳴動精準無誤的洞穿了西梅塔的左肩。
血花飛濺!
「啊……」人們好似這一刻才從睡夢中驚醒,無數的尖叫登時響起,哭泣聲,叫嚷聲充斥著沙陀荒原,牧民們如一滴墜落的水滴,哄的一聲四下奔離,密密麻麻的向著不同的方向跑去,甚至來不及跨上馬匹和駱駝,拼命的向著後方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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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稍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