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臭盈鼻,湯滾似沸。
皓辰拼了小命地掙扎,藥水四濺,牆上也沾了好些髒污的液體,都沒能爬上岸。最後還惹得薔薇眼煩,不知從哪兒找來兩個十分古老的手銬……木板上的圓孔剛好能抵住他倆的腦袋,讓他們沉不下去。
最後薔薇滿意地出去洗澡。
這一池藥水可花了她不少精力和時間,兩個小鬼要是不安心泡,她會讓他們知道求死不得能有多痛苦。雖然水溫的確有些高,但她已經在池子里加了點防燙傷的藥物,能支撐他們三個小時。
小臉被燻紅的阿皓吞了吞口水,「阿辰,你想到羊羊們被大灰狼扔進大甕里煮的場景麼?」
阿辰在抖,聲線也是顫的,「嗯。我還想到呂雉的人彘。」
「別想那麼恐怖的東西,我們現在還是健全人。」
「唔。」阿辰試著點了點頭,身子動了動,一陣霧氣被他倒騰出來,「阿皓,你說方淮他們當年是不是也這樣過?多像玄幻小說里的洗髓。」
阿皓說︰「應該沒有。有的話,衛斯理不會那麼遺憾。」
「也對。那小鈺和小姨有麼?她們最厲害了。」
「這個可以有。」
眼前一陣模糊,阿辰閉閉眼,眨掉睫毛上的髒兮兮的水霧,「阿皓,我能感覺到水在升溫,同時我快熟了,你給我講個冷笑話降降溫吧。」
阿皓︰「冷。」
「……」
阿辰心情好了點兒,「那接下來我們成語接龍吧。」
「九死一生。」
「生不如死。」
「死不足惜。」
「惜命得很。」
「……」阿皓無語了,無成語可接。
阿辰彎彎眉眼,聲音卻微微低下去,「阿皓,你說我是不是有隱疾呢?」
「可能吧。」阿皓很坦誠,「還沒發育成熟,誰知道有沒有呢。」
「……」阿辰黑線,「阿皓你就不能純潔點兒!」
阿皓眨巴無辜而純真的眼,「哪里不純潔了?」
阿辰嫌棄地看他幾眼,「你現在渾身上下都不純潔。」
「你也是的。」阿皓繼續坦誠。
阿辰泄氣地低頭。
是啊,從天花板俯視他們的話--一潭說不出顏色的臭水面上,浮著兩顆一樣大小的腦袋,兩張一樣張兮兮的臉蛋,兩雙一樣黑漆漆的眼楮--多像兩個頑強立于沼澤地的探險者。
不到二十分鐘,皓辰都燙得麻木了,腦袋放在木板上,疲憊地閉眼。
阿辰睡得迷糊之際,似乎听見阿皓輕輕地對他說︰「阿辰,我很好,你也不會有事的。」
他沒忘記雙生子的心有靈犀,可如果,他真的有事的話,他不想阿皓感受這樣的靈犀。
阿辰提了提嘴角,悠悠嘆道︰「真不習慣阿皓這麼煽情啊……」
皓辰再次睜開眼楮時,一道白花花的浪頭迎面而來。被這種東西折騰得夠嗆的皓辰條件反射地彈起,急驟後退,連退了三步才堪堪避開。
阿皓無意中低頭,發現他身上十分藝術--東一塊西一塊的斑駁藥液,遠看大概像迷彩,但他知道,再被浪頭沖一下,他大概就得走光了。再看阿辰,他也差不多。
這兒不是他們來過的地方,但可以確定他們還在小島上。
阿辰檢查了重點部位,還好,有藥液擋著,還能撐一陣子。這才觀察四周,奇道︰「難道教主以為我們掛掉了,所以拋尸大海麼?」
阿皓把了把自己的脈,有跳動,「我還活著,你呢?」
阿辰黑線,模胸,也在跳,「這麼巧,我也活著。」
「嗯。」阿皓一本正經地點了個頭,「真巧。」
兩人上岸,腳踩著柔軟的沙子,煮熟前那種疲憊和擔憂已然消失。
左前方兩百米是有輕微聲響的叢林,右前方是驚濤拍岸的懸崖。皓辰沒有選擇。懷著一點對未知的忐忑,他們攜手走進了叢林。
走了不到二十米,隱約覺察到危險氣息的阿皓突然問︰「來之前衛斯理是怎麼說的?」
阿辰一怔,隨即惟妙惟肖地學道︰「皓辰啊,到基地無非就是跑跑步,打打槍,游游泳,像你們這樣的小天才,智力考核必定滿分通過。至于體育考核,拿出你們的魅力,去誘惑那些春心萌動的師姐們吧!」
阿皓笑了,「打打槍,會是現在麼?」
阿辰也笑,「估計會是槍打打。」
危險的氣息並未因為皓辰的停頓而出動,反而好像在忌諱什麼。皓辰對視一眼,也看到對方的天然迷彩服,突然笑起來。
或許是之前在池子里待久了,所以習慣了這股藥味,所以不知道這味道還能讓某些危險忌憚。
皓辰放松了些,用衛斯理等人說過的叢林知識一點點辨別方向,留心毒物容易出現的地方。走走停停地,一個小時後竟也安全無虞地走過了五百米。
濕氣越來越重,身上的藥液也在逐漸流開。不得已,皓辰只好摘了幾片大大的樹葉,扯了兩條細一點兒的藤蔓給自己遮羞。穿上史前服飾後,他們干脆將殘留的藥液搜刮到一處,裝在一個折成小鍋形狀的葉片里,並由阿辰提著,以備不時之需。
兩個男子漢用說笑的方式互相鼓勵,驅逐心底隱隱的恐懼。他們害怕的不是野獸,不是未知的危險,而是--如果身上有傷,回家後媽咪一定會咬人的!
從艷陽高掛到天色昏暗,皓辰商量了下,決定在一處水源附近休息。還好是叢林,夜間溫度也未降至普通的低溫,因而原始打扮的皓辰並不覺得冷。
且,這時候困擾他們的不是衣服問題,而是食物問題。
他們上一頓只喝了一點點白粥,跑了十公里後肚子里自然什麼也不剩。他們肚子餓得幾乎可以確定薔薇那池「糞水」般的藥液至少讓他們昏了兩天!
「阿皓,衛斯理說叢林里的小動物都是食物,你覺得,這種濕度,起得了火麼?」阿辰揉揉滿是贅肉的小肚子,眨了眨純潔的桃花眼。
「估計是生吃。」
「要是這兒有生菜就好了,就算生吃了也不會留下陰影。」
「如果不抓點什麼的話,我們大概連留下陰影的機會也沒有。」阿皓理智地提醒。
阿辰盯著水里的魚,「媽咪讓我們減肥真是先見之明。」這樣胃也能小點了。
「可我們沒減,算是後來之拙?」阿皓扯了扯嘴角,環顧一周,想找些能做成魚竿的東西。能找到樹枝和藤蔓,但沒有魚鉤也是白搭。他們不可能「無鉤釣魚」。
「找石頭來砸吧,當訓練好了。」阿辰提議。
「我擔心體力會耗得太快。」
「那我先來,實在不行你再用別的方法。」
「嗯,我去找找有沒能吃的植物。」阿皓叮囑他也要小心,才好轉身。
阿辰點頭,一口氣找了二十來顆石頭,立誓沒把魚打死也得爭取打暈!神奇的是,這兒的魚似乎很大膽,阿辰第一顆石頭落空後,那三條魚仍在附近游泳。
又算了算力度和折射率,阿辰一笑,多了幾分自信。
正常的是,這次終于有一條魚被嚇跑,阿辰想剩下這兩條大概在約會吧。爹地媽咪約會的時候就不容打擾的,就算他和阿皓一直騷擾,爹地也作無視狀,該親的親,該抱的抱,該甜言時也說蜜語。
想到這兒,阿辰有些感慨,看來人和魚也有共通之處啊。也是,不然美人魚的傳說怎麼來的?
阿辰立刻振奮思想,練起了雙手擊魚的絕技。
另一邊,阿皓沿路都做了記號才放心去尋果子一類的食物,沒多久還真讓他看到一棵大樹上長著兩大串紅艷艷的櫻桃似的果子。
他沒被興奮撞昏神智,仔細看了看果子周邊的環境,竟真讓他找到茂盛樹葉後盤旋的一條大蛇。
看來肥皂劇也有肥皂劇的亮點,危險和安全是並存的。
樹影迷離,阿皓看不清那條大蛇腦袋的形狀,但從蛇皮上粼粼的金光便知那果子必定獨特。獨特的未知,讓阿皓一點兒也沒掙扎,很快放棄了這個機會,繞道去別的地方。
他並不知道,他看不清的那條蛇在他轉身離開後動了動。沒一會兒,一顆三角形的蛇頭從層疊樹葉間鑽了出來,鮮紅信子 滑動,徒增詭異。
孤身上路的阿皓觀察了植物生長和光線變化,很快便鎖定了最適合植物生長的區域,隨即果斷朝那方向前進。
半小時後,還真的讓他很好運氣地找到長得不高的果子。阿皓滿意地抱著這十來顆紅果,正待下樹,卻猛地看見,十米開外,一條金光閃閃的三角蛇緩緩爬了過來。
按說應該沒有視力的金蛇,似乎感受到阿皓的注視,突然抬起它的三角形腦袋,朝他所在方向吐了吐鮮紅的信子。
阿皓感到,周圍氣溫降低了。
與此同時,R市君羿別墅。
顏非梵再一次拍飛索吻的君羿,不安地看著手機上的時間,夜間十一點十分,皓辰該起床了啊,電話怎麼還沒到?
君羿親著她頭頂的發,真香,不由笑道︰「兩個男子漢也該長大了。」
「皓辰是跟你長得一樣,可絕對沒你齷齪。」顏非梵隱隱有些煩躁,「你怎麼都不擔心他們?」
「有什麼好擔心的?」君羿勾了勾嘴角,「絕色後備人才濟濟,就算現在一顆原子彈投入他們基地,也有各種炮灰搶在皓辰前面擋。」
「什麼意思?」
「你親我一下我告訴你。」
「說--」女人必備絕招,擰肉。
君羿倒吸涼氣,這死丫頭,跟誰學的這種陰損招數?疼死他了。君羿拉過她雙手貼著自己胸口,讓她感受自己的溫度和心跳,笑道︰「听到了麼?」
顏非梵冷哼,「听到它說阿羿像陀螺。」
「陀螺啊……」君羿斟酌幾秒,隨即自得,「是說我身材好麼,跟陀螺一樣倒三角。」
「……」要跟這男人說容貌身材,絕對能說個三天三夜。因此,顏非梵明智地找回剛才的話題,「我有不好的預感,皓辰會不會出事?」
「你的出事,怎麼定義?」
「嗯,摔跤、被搶錢、強摟強暴強吻啊等等。」
「……」君羿嘴角抽動,「他們既然是去訓練,那摔跤必不可少。至于搶劫,一般的訓練島不會有用到錢的地方。而那三強……估計也可能,畢竟皓辰容貌又得我真傳,被吃豆腐很正常。」
「這麼說你初摟初抱初吻都在小小年紀都沒了?」
「差不多吧,不過初夜肯定是熟了以後才沒的。」君羿補充,眼神若有所指。
顏非梵心酸了下,看君羿當年那麼熟練,自己不定是他第幾個經歷的女人了。果然,在這方面,女生容易吃虧。看來待會兒很有必要告訴皓辰,千萬不能隨隨便便佔女生便宜。
君羿看她的臉色就知道自己是她第一個男人,心里一樂,正兒八經地說︰「小非梵,以後咱倆就好好過日子,手牽手到白發蒼蒼。」
顏非梵扒拉開君羿的手,「你這又是怎麼了?阿辰上身了?」
君羿腦門黑線連連--他發現阿辰告訴他的小妙招基本沒用,什麼女王式,什麼瓊瑤式,全都放屁!每次一說那些話小非梵都覺得他是阿辰附體……完全無效。
他沒法兒等太久,再過兩天小非梵親戚就該走干淨了,他必須爭取在這兩天求得佳人歡心,以保大後天福利在手。
待他回神,顏非梵又在看手機。
君羿無奈,只好提議,「不如我找絕色當家人問問?」
「好啊。」顏非梵馬上將手機遞給他,順便自覺親了他右頰一口,「快點。」
君羿轉過左臉,彎彎嘴角,「你手機太次,容易被追蹤,不能用。」
顏非梵無語地往他左頰也親了一口,正要離開時被他吻了個正著……整整一分鐘!
君羿心滿意足地拿起自己的手機,用另一張卡撥通了方淮的電話。這個號碼是方淮比較少用的一個公用號碼。
電話很快接通,很有磁性的男聲從小喇叭傳出,顏非梵怔了怔。
君羿黑臉了,抓起手機問道︰「皓辰怎樣了?怎麼不打電話過來了?」
方淮挑了挑眉,「來了這麼些天,也該適應了。」
「那麻煩你讓他們更適應一點的時候來個電話,說他們媽咪很想他們……的菜和笑。」
「好。」收線後,方淮失笑。
阮玥從廚房走出,看他難得的柔和面孔,不由有些好奇,「誰的電話?」
「你猜猜?」方淮將她手上的兩份早餐都接了過來。
「小鈺,還是唐少?」
「猜錯,罰一個。」方淮笑著摟著阮玥的頸,來了個纏綿的法式親吻。
阮玥連吸豆漿時都覺得舌頭疼,麻麻地問︰「誰啊?」一大早就讓她吃虧。
方淮品嘗了美味的早餐,心里對衛斯理幾人傳出來的「阿皓手藝天下無雙」的說法很是鄙夷,全世界只有阮玥做的飯菜最好吃。
「你再猜?」
阮玥鼓了鼓嘴,「不會是皓辰吧?」說出這個問號她便看了眼牆上的掛鐘,換算成訓練島的時間,「這時候他們應該在訓練吧。」
「是啊。誰呢?」
方淮十分感謝君羿給了他如此饜足的一個早晨。
而R市的午夜,顏非梵在君羿懷里突然驚醒,一種難言心悸沖散她大半睡意。她睜著大大的眼,看陌生的天花板,耳邊一遍遍回旋艾臨那一句--如果你的男子漢一有危險,你會讓月焰沖鋒陷陣生死不論。
很顯然,他是預見了皓辰會有危險,有那種,必須要全球第一大黑幫月焰才能化解的危險。
顏非梵其實相信艾臨是個神棍,能讓自戀到底的阿辰都甘拜下風,肯定是非人類。
啪嗒。
暖黃色的燈光突然亮起。
顏非梵看向君羿,他亦有些擔憂地看著她。
「怎麼了?做噩夢了?」
顏非梵擠出個笑容,搖頭,「睡不著。」
「那里疼了?」君羿說著,便將自己溫柔的手掌貼在她微涼的小月復上,還磨蹭了幾下。
顏非梵笑容深了些,模向他的臉,眨眨眼,「阿羿,我有點心慌。難道你什麼也感覺不到麼?我可以肯定,我的不安來源于皓辰。」
「我感覺到你疑神疑鬼了。」君羿不知是挑逗還是捉弄地捏了她肚臍眼一下,聲音微沉,帶一些安撫,「方淮都說了,訓練期間本就不能打電話的,他們是擔心他們不適應才給打電話的。現在適應了,就得忙減肥了。」
「有你這樣的爹地真可憐。」顏非梵努嘴,「我看你就沒有跟皓辰心有靈犀的時候。」
「有的。」君羿摟緊她,低聲道︰「四年前,皓辰不是高燒不退麼,我也是。」
「湊巧吧?皓辰上次提的時候你怎麼不說?」
「這麼丟臉的事。」君羿覺得大人不應該發燒的,而且,他那次是因為什麼?喝多了酒吹多了風,頭發沒干就睡覺導致的。這事兒已經讓阿洛斯笑話整整一年了。
「要面子這一點你倒和皓辰一樣。」
「阿辰有面子麼?」君羿打趣。
顏非梵也笑了,「撒嬌賣萌不等于沒下限吧?我記得某羿也經常撒嬌呢。」
「那是傾國傾城只求美人一笑。」君羿弱弱地狡辯一句。
「我看你和阿辰越來越像了。」顏非梵想吐。
君羿模模她的頭發,笑道︰「好了,別想那麼多,咱還得掙錢過日子不是?」
顏非梵嗯了聲,卻深吸一口氣,臉頰貼緊君羿溫熱的胸膛,喃喃道︰「阿羿,我真的害怕,雖然我不知道我到底在害怕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