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子棠是個很能忍的女人。
八年前加州偶遇君羿,一心暗戀至今。三年前使計讓父親對君羿產生好感,卻依舊能不動聲色地風花雪月。幾月前終于得到君錚首肯,可以進入君氏工作,但還是努力讓君氏上下認可。直到半月前派發了請帖,才敢表露出真實的幸福。
這場訂婚鬧劇,如果她敢對自己殘忍,她可以明明白白的告訴自己幕後主使是誰。
誰能好巧不巧地識破君訣真面?
誰能在顧客至上的君悅動手腳?
誰能對這場兒女婚宴嗤之以鼻?
除了他,不是麼?視野里一片模糊的陸子棠終于不肯說出那個名字,心疼得無以復加,那是她自找的。
昨天下午君羿的話回想耳邊。
「如果你堅持,我可以讓你身敗名裂。」
「為什麼不能在一起?我們門當戶對,我……」也喜歡你。
「君氏的難關不需要靠女人呢來度過。既然陸小姐熱衷包辦婚姻,你可以找大哥和二哥,想必他們會讓你滿意。」
「最合適的是我們!陸家如今雖然陷入困境,但樹大根深,我外公很疼我,他肯定會幫忙的。還有我伯父他們,他們不會坐視這場危機。只要危機一過,君氏的事也很快能解決!」
「陸小姐,你腦子有問題吧?」
「你……」
「你自己傻就好,別牽扯到我。這場婚事一直是兩方家長或許還有你的一廂情願……你若不想和大哥二哥聯姻,其實還有一個辦法嘛。我對現在的君夫人很不滿意,你也可以試著……」
言語能有多傷人?陸子棠一直認為言誅筆伐都無法破壞她的堅持,可為什麼君羿的話卻讓她幾乎崩潰?不愛就不愛,為何還有傷人至斯?
她此刻倒忘了她如何在君訣的誘惑下試圖合作將君氏轉賣給他,也忘了自己有意在知名雜志發表和君羿曖昧的照片。
陷入愛情的女人,能想到的不多,死揪著不放的也只有那點。
陷入狼狽愛情的女人,總能把想到的變成要做的。
君訣看到陸子棠神色變換,失落寂寞瘋狂,心底一笑,干脆一把抹淨了臉上的妝容,走到麥克風前--「請各位安靜。」
「剛才發生的事,其實只是一個游戲,請帖上的男方名字也許是我未婚妻開的玩笑。總所周知,我沒有老四能干。」君訣好像變了個人般,整個人的氣勢都被蛻變了,很自信,也有些謙遜。
顏非梵被君羿牢牢地抱在懷里,眨眼,「阿羿,他演的戲好真實,估計不少女人會被騙到吧?」
那麼深情,就連未婚妻這樣的惡作劇都能原諒。全世界的男人估計除了他也沒人能原諒這種玩笑。
君羿卻皺了皺眉,這樣的大哥很陌生。
「我愛我的未婚妻,所以我不希望任何不明真相的人借此污蔑她。」
有些人看向了紈褲。
紈褲也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聞言嗤笑,「CAMERA呢?君大少這種話明顯是救場,當演戲呢?我想在座沒哪個男人會為了未婚妻的虛榮心而將自己化裝成另一個人吧?難道你們上床時也化妝?真是那樣的話,是不是算3P?」
他說到「男人」時加重了語氣。頃刻響起一片笑聲,動搖的人少了一片。
有女生怯怯提問,「君大少,如果真像你說的,那君二少和陸小姐的事怎麼算?」
君訣說︰「我相信我的未婚妻。」
現場嘩然。有人看向陸子棠,某男生發問︰「陸小姐,君大少真的那麼喜歡你麼?前陣子的緋聞其實都是真相麼?還有,你和君二少到底什麼關系?」
若非宴會嚴防記者進入,陸子棠絕對懷疑他是八卦周刊的記者。
顏非梵笑了笑,「阿羿,你從哪兒找了那麼多的托?」一個個打扮起來還挺有富少千金的氣質。
君羿卻轉開話題,「我們到包間坐會兒?那里視野更佳。」
「……開始怎麼不去?」
「我覺得去了你不會那麼乖地給我吃豆腐。」君羿坦誠得讓顏非梵很想拿手包砸他。
她笑開,帶點嫵媚風情,「現在怎麼過去?」
君羿眸光如水,「你不累?」
某顏臉紅了。
包間果然視野極佳,以舞台為中心的方圓十五米的任何景色都囊括入目。包括巨大的屏幕,清到屏幕後的各種喜慶盆栽。
一入包間深似海,從此矜持是路人。要不是待會還得回家,顏非梵覺得君羿會將這身禮服粗魯撕開。還好他多少顧忌了一點,只是拆了披肩、拉下拉鏈……而已。
窗戶貼了單向透視膜,顏非梵嚴重懷疑君羿的最初目的就是偷窺。
「你丫連偷窺癖都遺傳給皓辰了!」
將豆腐吃得很起勁的君羿動作一頓,眼神危險起來,「不是只有偷听癖麼?」
「……」這是惡人先告狀?還是無賴行徑?顏非梵眯眼,推開他的爪子。
沉默偶爾比質問更讓人心虛,但能被萌物叫成黑心君的君羿明顯懂得臉皮厚有肉吃的道理……顏非梵小小的拒絕對他而言壓根構不成威脅,反倒自顧自順著自己的劇本演下去,「倆臭小子竟然剝奪屬于我的權利那麼多年!不行,必須子債母償!」
「……」顏非梵突然很迷惘,要不是確定皓辰是自己九月懷胎差點難產生下來的她會覺得皓辰只是君羿的孩子。
也不對。
顏非梵皺起了眉,對君羿大面積的偷模也沒作出任何表示。
這時候的沉默比質問有用。君羿怯怯地看著她,訥訥問︰「怎麼了?」
顏非梵白他一眼,語氣有點迷惑,「我在思考艾臨偷了你情婦的孩子給我養的可能性。」
有點拗口的句子讓君羿臉色成功地黑了,「你說什麼?」
「向你陳述我剛才的疑問而已。」顏非梵無辜地攤手,「我以前也想過皓辰除了眼楮像我,性格言語什麼的怎麼都不太像我。一直以為是小區的大染缸鑄就了他們的性格,但現在越來越覺得,他們的復雜性格多半是遺傳。」
「難道你覺得我的性格多半遺傳我爸?」君羿認為這個反問句是最有力的反駁。
哪里知道他的小女人一聳肩,「我和你爸不熟。」
「可你跟我熟!」君羿咬牙了。
「比較是要雙方的好吧?」顏非梵普及知識。
「造人也是要雙方的!」君羿遷怒了。他就不信她明早還能下床!
但收獲雙校雙學位證書的顏非梵明顯要比君羿高一點段數,她微笑,「這麼說有些誤區。從神話角度,東方第一個造人的是女媧,西方是創世神。科學角度的話,即使是人類繁衍,也到了可以無性繁殖階段。話說小學證書都沒有的阿羿同學,你知道什麼叫無性繁殖麼?知道什麼叫試管嬰兒麼?知道什麼叫尊重女性麼。」
最後的標點用的是句號,和硬讓君羿听出了感嘆的語氣。某文盲瑟瑟拿披肩遮住某碩士的胸口,腆著笑臉道︰「抱歉,我剛才情緒不穩定,女王可以盡管奴役我!」
他渴望被奴役的眼神讓女王臉紅了……
適逢樓下響起陸子棠的聲音,「我和君二少只有大嫂和叔子的關系,至于這些照片,如果不是某些無聊人士的惡作劇,就是某些不安好心的妒婦所為。我有人證可以證明這些照片是假的。」
「時大師是我們R市攝影界的驕傲,那麼他的關門弟子大家應該也有耳聞。這次宴會,我特地請來時大師的得意門生,蕭林為我們拍攝。現在,就請蕭林小姐為我們解惑。」
顏非梵眼神變了變,她想起了路過休息室看到的蕭林。
君羿體貼地抱著她坐到窗前。
舞台邊上的蕭林穿的依然是學院風,白衣黑褶裙,在一片禮服西裝里顯得有些單薄。她低著頭,並沒在第一時間反應過來。在一位工作人員推了她一下後,她才慢慢抬起頭。
顏非梵直覺她臉色有些蒼白。
蕭林不是第一個說她涼薄的人,卻是第一個認定她涼薄卻依舊交往下去的人。她是顏非梵十九年里進到她心里最深的人了,盡管還不抵如今的艾臨多。可在那個年紀,能有那麼一個不經意替你驅逐孤單的朋友,唯一的一個。
盡管在突然的出國讓她們誤解了彼此的印象,盡管這些年的錯誤讓讓她們加深了誤會,盡管再見後蕭林在她面前還是有些一意孤行。
可這構不成顏非梵能無視她陷入君陸漩渦的理由。
在能說上話的時候,顏非梵開口了,「怎麼有她?」
君羿說︰「不知道。」
「能不能……」
「能。」君羿掏出手機,十指飛快地給某人發了短信。
會場人群里有個西裝男突然跑過去,跳上舞台,將蕭林橫抱起來,並帶著如沐春風的微笑向大家解釋,「我女朋友無意摻入上等人的斗爭,所以,陸小姐,你指鹿為馬的建議我必須駁回!」
說罷,也不管陸子棠等人的臉色,直接將蕭林抱走了。
顏非梵再次理解了秀才遇到兵的另一層內涵,面對講面子的某些人,無賴做法是最好的。
君訣上台,帶著溫和的假面,苦笑,「看來對我未婚妻有誤解的人不少……可無論如何,都十分感謝各位光臨,感謝你們的祝福,真的,很感謝。」
有人問陸父,「陸先生,您認可陸小姐這樣的做法麼?請貼上明明寫的是君羿的名字啊。沒有誰會拿這種事當玩笑吧?連對方起碼的尊重都沒有。」
陸父怒沉著臉,大概是怒極攻心了,居然一笑,說︰「小女頑劣。」
現場一片嘩然。
君錚往下壓了壓手,「之前確實是個玩笑,各位,君某在此向大家說聲對不起!」
君錚余威猶在,好些來客都制止了自家兒女的討論,現場只有細碎的討論聲,漸漸地,連細碎的聲音也沒有了。
就算再怎麼置身事外,顏非梵也感到了不對勁。
梁言說過,上流社會最在乎面子,而官員們都愛惜羽毛。若承認這是陸子棠的鬧劇,那陸父大概一輩子都不能升遷了,陸子晉的前途也許也就那樣了。這不合理。
顏非梵覺得,只有生命才抵得過自己和兒女的前途。
陸父這番作為不像愛女心切,他其實很無奈。
掰了掰君羿放在她腰部的手指,顏非梵問︰「陸家到底怎麼了?」
新聞上說陸父收受賄賂,十年前還有行為不端的嫌疑,這到底不算特別大的難關,還不到要拿兒子前途做賠的地步吧?陸父好像也只是被革了一級而已。
君羿偷偷瞄了眼披肩,暗惱自己披得太上,聲線卻正兒八經的,「他有包庇罪。」
「嗯?」
「五年前,陸子棠曾殺過人。」
「是麼?」
「很容易的。」
「唔?」
「親我一下我就告訴你。」
「切,內容無非是以權壓人或者拿錢砸人,這點齷齪事還不值得我犧牲色相。」顏女王霸氣道。
「其實都不是的。」君羿用一種類似小狗的語氣,哼哼道︰「真相絕對讓你覺得物超所值!」
「那等我親戚來了再說。」
「……」你親戚不是前天才走麼!君羿好委屈。
這麼一會兒工夫,外頭風向已經多半轉向這是陸子棠的惡作劇方面上了,紈褲呵呵地提醒眾人,「那小姐和君二少的桃色新聞也這麼算了?君大少,我還真有點好奇,陸子棠進了君家,伺候的是你呢,還是二少,或者只要是姓君的就可以?」
顏非梵有點好奇,「你有沒在君厲身上做手腳?」
「他那貨色。」君羿很高傲地答。
好吧,這方面皓辰和君羿很像,都不愛欺負比他們弱小的人。如果她知道就在幾小時後皓辰聯手對付一個其實很弱小的少年,不知她會讓皓辰連擦多少天的地板……
紈褲不想听陸子棠和君訣的虛偽回答,笑道︰「這個問題不如請另一個當事人上台作答吧?君大少也別瞪我,我其實也快被你感動了,但真的,我沒辦法祝福一個也許很花心的準新娘,你這丟的可是咱男人的臉啊!」
君錚瞪了君厲一眼,示意他好好說話。
君厲臉色有點怪。
而他和陸子棠擦肩而過時,顏非梵看到了陸子棠臉上微微的懼怕,更多的是想要拼死一搏。
那樣一個女人。
顏非梵一直覺得自己的人生劇里,她是女主,皓辰是男主。陸子棠這樣的女人,本來頂多算一個路人,可偏偏,她最近的戲份都和這個路人有關。
雖然陸子棠名義侵佔了她在百樂案子上的努力,但畢竟百樂是顏非梵故意放水的一個案子,她對它也沒多少感情。
她同情不了這個女人,卻也憎恨不了她。
其實,在這樣的困境里還能有一個君訣為她犧牲男人的尊嚴顏面,某種角度上說她也算幸福了。如果她不妄想「君氏少夫人」這個頭餃,她就可以得到「君氏少夫人的妯娌」的頭餃。
世事真是弄人。顏非梵想。
君厲在所有人面前說︰「照片是假的。」
訂婚宴就戲劇般換了主角。但事後有流言傳出。
「君二少是看在陸子棠伺候過他的面子上才那樣說的啊,不然君陸兩家怎麼下的來台?哎喲,陸家清明十多年,最後竟讓一個丫頭片子攪得雞犬不寧,真是作孽喲!」
顏非梵听到這種語氣時,指點君羿說︰「你傳出去的是大媽體,這哪里像貴婦能說出來的話?」
君羿無辜地說︰「我跟他們說了要用紈褲體。」
宴會終于結束,君羿將顏非梵送回別墅,留意到有車追蹤也裝作看不到。大魚還沒真正上鉤,他樂意作餌。
今晚顏非梵沒讓君羿為所欲為,而抱了枕頭去書房。
君羿可憐兮兮地抱著她,「老婆。」
「誰是你老婆?法盲!」換了保守睡衣的顏非梵打開電腦。
「今天怎麼也算我半個好日子,你怎麼都不安慰安慰我?」他說到安慰時語氣加重,听起來特別的……猥瑣。
顏非梵在百度欄輸入XX公司詞條,聳肩,「你看,這就是你給我惹出來的麻煩。」
君羿一看,一愣,一低頭,一罵︰「死不要臉的只會眼紅的梁子!」
這是顏非梵的習慣,提前將案子資料收集。雖說梁言和那幾位老總的對話有些玩笑性質,但深諳梁言行事風格的顏非梵確定,他明天大概就會開始落實彼此的合作。
這就是為何梁言沒有君羿那般的經商天賦卻能將天音經營成全國數一數二的傳媒公司的原因了--他從不拖沓任何模式的合作。
業界都說天音的工作態度和梁總一樣好,溫和,卻不失風格。
一家企業的理念有時比它的規模更重要。
顯然君羿也清楚梁言的性格,怒罵幾句後特別陰損地回房,打開自己的本本,吩咐得力的幾個手下也著手收集XX公司的資料,務必第二天一早就去找XX公司的老總商談合作事宜。
但他實在沒料到,沒了XX公司,還有YY公司……連續兩天都沒能開葷,君羿也怒了。但入夜之前,君氏股票大跌。廣大擁有明亮眼楮的市民並不願相信能把婚姻開玩笑的家庭擁有能讓他們投錢的資格。
這其中自然少不了君羿的推波助瀾。
雖然他是君氏總裁,但明面上他只有20%的股票,君錚掌握35%。通過這次大量拋售,他收集了10%。因而當天十分的春風拂面。
得知顏非梵還要加班,他臉色沉得很厲害。
「梁子,你眼紅得太厲害了。」
「哪里比得上你的黑心?」梁言閑閑道,卻也有些咬牙切齒,「你知不知道你差點讓小顏背上商業間諜的名聲?」
「有嗎?你和XX公司那也算正式合作?口頭協議都稱不上。」
「是麼?既然這算隱形損失,我想小顏會很樂意為下一個合作奉獻自己的空余時間。」
「……」
------題外話------
O(∩_∩)O~,稍晚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