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山少年軍校正式開學前的兩天假期里，阿皓給君羿展示了他的絕佳廚藝－－一碟菜能吃出幾種味道，時酸時甜時苦。
君羿第一餐吃到這個時，差點沒覺得自己瘋掉了。因為貌似只有他才有這樣的體驗……加之惹惱了阿皓，他只能默默地懷疑自己味覺是不是被前兩天吃的辣椒給毀了。
然而，第二天的非常簡單的煎蛋三明治，都讓他吃出了四川火鍋的麻辣味，他就不淡定了。
一邊呼哧呼哧地喝著顏非梵桌前的牛女乃，因為他不再相信自己前面的了，一邊哀怨地盯著阿皓。
他口味其實不重的，一點兒也不重的。
阿皓甜蜜蜜地對顏非梵笑著，道︰「媽咪，待會兒你別去爹地公司好不好？我們明天又得去學校了。」
顏非梵當然同意，「明天過去的話，要不要自帶被褥洗漱用具呢？」
「應該不用吧？」阿辰不太確定，「我感覺軍校的被褥應該統一是軍綠色的，電視上都那樣演的。」
「可是，我听說溪山一直都特立獨行。我有種預感，你們的校服，就是常服，可能會是小西裝。」顏非梵眨眨眼。
阿皓默了下，「那我待會兒查查。」
顏非梵瞄了眼獨自生悶氣的君羿，微嘆，這廝還是不太會做爹地呢。四年前他們相認，最初是皓辰對他死纏爛打，他才能順理成章地做出各種回應。現在怎麼想都有種那時候是皓辰在引導他的感覺……
如今呢？多了三年的空窗期，他父子仨相處的方式還是詭異得很。
也許就是因為皓辰過分懂事，君羿才沒有費心照顧他們的心思，甚至還想著把他們送去溪山少年軍校。
顏非梵並不知皓辰的打算，也不知君羿將計就計。她只是遺憾，自詡情商極高的阿羿，還不會用貼心細膩的方式關心皓辰。
雖然皓辰早熟，但畢竟為人子。
早年的單親生活，其實讓他們的孺慕之情更深，不過是平時沒有體現出來罷了。
顏非梵露出一絲心疼，揉著阿皓的腦袋，呢喃︰「本來這些事應該是媽咪提前幫你們查的，就因為還沒出生的妹妹忽略了你們……真是越來越不稱職的媽咪呢。」
阿皓剛想安慰她，卻看見她輕輕地眨眼。皓辰頓悟，自然而然便頭抬45度，流露出淡淡的委屈和憂傷。
君羿瞬間石化。
皓辰日臻成熟的演技，加上已經有一點愧疚執之心，都讓君羿看不出他們是真情流露還是虛情假意……但不管怎麼說，顏非梵說的是事實，他並不稱職。
之前那所寄宿中學是田佳找的，溪山軍校也是田佳聯系的。他唯一做的，就是給皓辰下命令吧？想到這些，君羿更加內疚。
他拉過低著頭看茶幾上水果的阿辰，輕輕揉亂他好不容易蓄起的頭發，深情道︰「親愛的男子漢，不稱職的是爹地，爹地很抱歉。」
皓辰依舊低頭看水果，「哦。」
「你們剛才說的那些，爹地今晚都會查清楚，嗯，連你們宿舍號都先查出來，順便將你們舍友的資料也都搞清楚。對不起咯，爹地明天陪你們去打槍怎麼樣？你們回來以後我還沒跟你們出去玩過……再次sorry了，親愛的男子漢。」
顏非梵也低下頭，全神貫注地盯著阿皓的發旋。她覺得有點冷了，手臂上的雞皮疙瘩活躍得像萌芽的春草。
剛才和阿辰目光相接了一下，她懂他的眼神了。
－－媽咪，我冷。
－－機會難得，忍著。
盡管習慣性地吐槽，但也許他自己都沒意識到，自己眼底是滿滿的笑意。父子應該怎麼相處，他們都不知道。
君羿偶爾會下意識地避開和皓辰的心靈交流，她不知道他在怕什麼。
可只要一方丟開別扭，踏出第一步，後面的發展也會順理成章。
較之阿辰的俏皮，阿皓則勉強接受了君羿的道歉，嘟囔了一句，「然後呢？爹地都那麼老了，打槍肯定不夠我們厲害。」
「我哪里老了？」君羿抓住奇怪的重點，「我雖然沒有女圭女圭臉，但也算不老神顏！」
阿皓無語，繼續低頭扮委屈。
好吧。
君羿無意識地揪著阿辰的頭發，似乎有點不好意思，「還是比一比再說吧，不是還有老當益壯這個成語麼？」
阿皓︰「唔，爹地知道就好。」
君羿也低頭看阿辰的發旋，深思了。31歲，很老麼？很多人都是這時候事業才起步的吧？他再怎麼都算成功人士啊，怎麼突然就那麼老了呢？
當晚，君羿在顏非梵的親情提議下，潛入皓辰房間陪他們交流感情了。
然後，顏非梵也覺得很奇妙地，他們一大早就開始稱兄道弟，並一起到廚房合作煮早餐。男人間的交情，她大概永遠都不會懂。
這一天，皓辰在君羿的陪伴下玩得很刺激，他邀請他們打槍、攀岩，玩賽車游戲。從早上九點半到下午三點，非常盡興。父子間三年未見的隔閡，似乎就在這一天消失如霧，再也掩不住彼此的情意。
平時說笑般的談情說愛，皓辰也許能說得很順暢。但真的要向君羿表達好感時，皓辰都覺得詞窮，末了，只在君羿頰邊親了一下。
「爹地，你開始稱職啦。」
晚上七點皓辰就得回到溪山，君羿適當地充當了司機，再次在半路上的kfc吃了一份全家桶，又在軍校門口戀戀不舍地與他們揮別，還試探著問︰「要不別上學了？」
皓辰豪爽一揮手，「我們還沒到寄宿學校玩過呢，要上！」
君羿納悶了︰那你們前天拼命說小小年紀就得去上寄宿學校有多可憐多可憐……是替誰說的？
要不是因為這句話，顏非梵也不會暗示他好多次，說他做得過分了。
君羿沒有馬上開走，這一次，他就坐在駕駛座上，一直看著皓辰小小的身影消失在夜幕，消失在稀疏的人群中。
無人能看到的地方，他的眼神逐漸溫和，慢慢染上不舍。
三年里，他掛念皓辰的次數也許不必顏非梵少。他經常會有點恍惚，好像皓辰甜甜地喊他爹地，說媽咪最愛我了，說我們打一架吧，說快來吃飯啦。
他們的十個生日，都沒有他。
而他們，卻陪著他過了一個最難忘的生日，連他都忘記的那一天，阿皓捧出秘制蛋糕－－女乃油勾勒出他的簡筆頭像，旁邊用藝術體字描出「摯愛爹地，生辰快樂」－－阿辰還送他一條非常非常好看的領帶。
他沒有皓辰那般放得開，無法大聲說出愛。
但他知道，他這一顆被君錚傷害得已無完膚的心，已被皓辰溫柔的對待慢慢修復成為血肉豐滿的模樣。他變得相信愛，相信親情。
之前那些多少摻雜了些許的演繹，現在，他就如同任何一個普通父親，會對著兒子的背影心生掛念不舍。
溪山行政樓拐角處，皓辰停住腳步，也不看倚在旁邊樹干上的柳夙，靜靜站著，側耳聆听。
足足過了五分鐘，低調的奔馳引擎才響起。
皓辰嘴角禁不住凹陷一對笑弧。
見識過兩個男子漢各種淡定的柳夙蹭了蹭長滿雞皮疙瘩的手臂，有點兒難以置信，「那是你們爸？」
阿辰沉浸在幸福里，隨口反問，「你不看到了？」
柳夙嘴角一抽，「我看到你們親他了。」
阿皓奇怪地看他，看得柳夙心里都毛了，他才慢吞吞問︰「你沒親過你爸麼？」
「小時候肯定親啊。可現在咱都上中學了！就算你們年紀稍微小那麼一點點，但就是中學生，不是幼兒園也不是小學生了，怎麼還能那麼肉麻？」
阿辰從幸福里抽身，無聊地扒拉自己的遮陽帽，說︰「為什麼不能？」
「長大了啊！我們是大人了，又不是外國人，有什麼好親的？」
「誰說只有外國人才能kiss？」阿皓也不屈不撓。
柳夙終于有點崩潰，「你們見誰上中學了還kiss他們爸的？」
阿皓︰「阿辰。」
阿辰︰「阿皓。」
柳夙︰「……」你們強。
小朋友真的有十萬個為什麼……柳夙深深心疼自己的堂哥，他辛苦了，把自己拉扯到這麼大！
柳夙跟上阿皓默默前行的腳步，轉開話題，「我剛看你們爸覺得他有點兒眼熟。」
皓辰︰「我們跟他很像的。」
柳夙︰「難怪我第一眼就覺得你們眼熟！」
阿皓︰「你是臉盲麼？」
柳夙︰「當然不是，我就是記性有一點點差。你們再讓我想想，我肯定能想起在哪里見過你們爸。」
阿辰︰「那你慢慢想。」
健忘的臉盲。相似度都到95％了，還認不出來？那雙炯炯有神的大眼楮只能用來囧了。
記性有一點差的柳夙，直到多年後，阿皓光顧柳家時，看到堂哥奇怪的反應後才想起，皓辰長得像的，是r市首富君羿。
在溪山上學的第三晚，盛麒來了。當晚，新沂追蹤他到了溪山校長室，利用阿辰最新研發的超薄防水竊听器偷听了他們部分對話，得知盛麒此番前來，還有抨擊黑手黨的意思。
皓辰听了，便很放心。
有共同的目標，利用起來也沒那麼多內疚感了。
皓辰接著又讓新沂制造出一點動靜，給張瑋荏的潛伏生活增添一點樂趣，再很順利地給盛麟的到來提供了十分正當的理由。
翌日清晨，兩人獨住一間房的皓辰在起床鈴前晨跑時，踫上了柳夙尹耀楠。
尹耀楠正在問，「阿夙，東方怎麼還不來？」
柳夙搖頭，「我也不知道。以前小學的時候他也經常請假……就沒想到，現在還是這樣。不過那天他都說了會準時來的，他都沒失信過。不知道是不是遇到了意外。」
皓辰也有些擔心，畢竟那天那個黑衣男人的態度很惡劣，而且那位夫人，他們都不知道是誰。
阿皓問︰「東方住哪兒？」
他手指在背後動了動，給暗處新沂一個信息。兩秒後，新沂將隨身攜帶的電腦放到了拐角一棵樹上。
柳夙說︰「我們都住d市，康樂縣太勤區的大院。」
阿辰微詫，「東方名楊不是k市的廳長麼？」
「東方有個親戚住我們那兒。」
幾人跑著跑著便要轉彎，阿皓看到樹上的電腦，停了下來，「東方第一次沒準時來麼？」
柳夙點頭，「他以前就是那種，雖然經常請假，但說了會來，下暴雪都會來。我也不知道他是什麼情況，又沒有手機可以給他打電話。」
阿皓此時爬上樹將電腦拿了下來，席地而坐，又問︰「那你知道東方認識的夫人是誰麼？」
柳夙在阿辰的眼神示意下根本沒辦法對他魔術般的電腦發出感慨，回想了一會兒，說︰「有這個人？我不知道。」
尹耀楠巴巴地坐在阿皓旁邊，崇拜地看著他動動手指，就讓電腦出現那麼多奇怪的符號。就連本身對自己電腦技術也挺自信的柳夙，見了，也不得不佩服。
「軟件都是你自己做的麼？市面上好像沒有。」
阿皓頭也不抬，說︰「我爸做的。」
「你爸真強！」
阿辰拍拍胸脯，「那當然！你爺爺都認識我爸。」
「真厲害！」柳夙又贊了一聲。
不到十分鐘，阿皓已經將需要的監控都拿到手，分割成十六個畫面，自己pp也挪開了點兒，唔了聲，「這些都是放假那天從學校到大院的路上的監控，我記得東方那天的車牌是r0789，你們都來找找。」
「這都能搞到？！阿皓你簡直是大神啊！」柳夙隱隱對阿皓有了些崇拜。
由于溪山門口並沒有監控，要到三公里之外的小縣城里才有，所以四人一開始都聚精會神地盯著自己該負責的四個畫面。
十分鐘後，尾號0789的奔馳出現在阿辰負責的畫面上，通過某扇玻璃的折射光，他們看到那時候，東方胤還在車上。
又過了半小時，奔馳月兌離監控，拐向了一條胡同。幾分鐘後，奔馳再出來時，車上依然沒了東方胤。
阿皓將畫面放大，沒有路標沒有明顯標志性的建築。
「阿夙，認識這個地方麼？」
柳夙定定地看著，說道︰「這兒是哪兒我看不出來，不過它之前經過市政花園，我記得……嗯，就是這兒，只有市政花園的草叢才能剪出我們市花的樣子。那個胡同，離市政花園，頂多只有兩公里。我確定！」
「唔。」阿皓調出d市地圖，找到市政花園，又找到那條胡同，發現胡同出口通向另一條公路，于是將兩個畫面都放大，快進著看。監控時間過了兩小時，胡同離終于又出現一輛車，開向另一條公路。
隨著那輛車一直走一直看，有了折射，皓辰也沒看到東方。就在他們打算放棄時，那輛車里的人突然接了個電話。
將畫面放到最大，皓辰竭力辨認出不清晰的馬賽克圖上，那男人的嘴型。
－－夫人，到手了。
那輛車上了高架，通往另一邊的郊區。後來又換了輛車，皓辰才終于確定東方胤是被那位所謂的夫人抓走了。
可惜的是，車駛向一條窄小公路，那里沒有監控，他們也不能得知東方胤到底被送去哪兒了。
柳夙的心情很沉，他沒有贊美皓辰的心思了。他很慚愧，自己自詡為東方最好的朋友，卻連他最近遇到的困難都不知道。他一向沒心沒肺，以為東方的淡漠就是無事……可現在？如果沒有阿皓，是不是東方就是遭遇了不測，他也許還會是最後一個知道的？
和東方認識了十年，他甚至比不上皓辰對他細致關心。
尹耀楠的心情也很壓抑。縱使他的閱歷是四人中最少的，但也猜到東方肯定遇到了麻煩。他舉手提議，「我們去找他吧！」
阿辰看他，「阿楠，你就留在學校等我們，教官還得麻煩你應付呢。」
「我跑得快，力氣也大，能幫上忙的。」
「你打得過那天叫東方少爺的那個人麼？」阿辰直接逼問。
尹耀楠咬唇，低頭，「是他們的話，我們告訴教官吧？他們很厲害啊，要是你們出事了怎麼辦？」
阿皓記下路線圖，合上電腦，「如果晚上九點我們還回不來，你就跟教官說。不過現在，別告訴他們，東方肯定不想自己被那麼大張旗鼓地找的。而且，我們還不確定他是不是在那邊呢，畢竟後面的東西都看不到。」
柳夙抬起堅定的目光，「我能認路，我去過那里的附近一次，有個小村子，還有河。」
「事不宜遲，我們出發吧。」
尹耀楠追著幾步，眼睜睜地看他們三人助跑，翻牆，擔憂地低喃，「小心啊。一定要小心啊。」
少年對牆憂傷的場景落在路過的盛麒眼中，讓他有輕微的笑意。似乎十多年前，他也是這樣，想出去，又擔心什麼，遲疑著。
他笑笑，收回目光。
然而，目光流轉間，他一怔。地上的腳印很淺很淺，還有點小，卻足夠讓盛麒判定，剛才翻牆過去的少年身手很強。覺得奇怪，他再往上看，不一會兒，從那樹下的小草凹陷程度看出，之前有四個人。
既然有四人，為什麼拋下一個？
盛麒的視線來回掃動，終于，被他看到牆頭有一處指甲大小的褐色印記，這抹褐色跟樹干的顏色一樣。從角度方向可以分析出，還有一個人，上過樹，也翻過牆，這個人是五人里身手最好的。
眼光一凝。
薛校長並沒有提過，溪山來了身手足以媲美特種兵的學生。
這種痕跡也不可能是盛麟手下的張瑋荏能造成的。一個比張瑋荏還厲害的人潛伏在溪山？這也難怪張瑋荏完全不知了。
會是黛捷麼？
可消息不是說她的目標是薛校長？怎麼跟三個少年有關了？
盛麒想不通，徑直朝落寞轉身的尹耀楠走了過去。
－－－－－－題外話－－－－－－
抱歉，這兩天身體不舒服，所以很不定時。
保證，明早8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