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走來,集市上還是很熱鬧,不過沒有珍兒想買的東西,她今兒是來給虎子買啟蒙書的。
在富貴坊巷口就有一家筆墨店,不過一看里面的格調就知道不是珍兒這樣的貧困人家能進的。往前走一條街,也有一家筆墨店,據說價錢很公道。
這個據說就是在牛車上珍兒听葉春水說的,他們的私塾離這個筆墨店很近,私塾的學子平時都是在那里買紙筆的。
門上的牌匾上寫著書香閣,名字起的倒挺文雅,齊珍兒想應該就是這家店沒錯,就帶著虎子進去了。
店里很簡陋卻也很干淨,進門一邊放的是櫃台,後面的格子上放著各種紙,旁邊寫的有紙的名字及價錢,當然很貴的紙只放了很少幾張,另一邊是書櫃,上面擺的大半的書,有新又舊。里面放了兩張靠椅跟一個四角高幾,上面放了一套青花瓷的茶具。店里只有一個伙計,正跟櫃台前一個人在談論著什麼,見珍兒跟虎子進去,也沒輕視他們,想來是經常做學子的生意,見多了這麼大的孩子進來逛吧。
書太多,珍兒還要去油坊買油餅,就想讓伙計幫忙找啟蒙的書。那伙計還在跟那人拉扯著。
「這位小哥,我弟弟要啟蒙了,你能不能幫忙找兩本書給他用?麻煩了。」一般珍兒是不會出言打斷別人的話的,不過這會兒她趕時間,只好打斷伙計的話,讓他先幫自己找書。
小伙計早就被那人纏的煩了,珍兒這一聲叫正好解了他的圍,高興的「哎」了聲,就要從櫃台里出來,那櫃台前的人卻還拉著他的衣袖,滿臉哀求的看著他,嘴里不住乞求︰「小哥,你幫幫忙,我家里真的很需要錢。這本書雖說是我爹自個寫的。可都是他十幾年來開作坊的心得,肯定錯不了的,你看看能不能給幾個錢?」
那伙計估計也是被纏的久了,語氣有些不耐煩︰「沒看見這會兒還有客人呢,等我忙完了再說。」說著掙開了那人的手,跑到書櫃這兒來,爬上梯子找書去了。
櫃台前那人前面放著好幾本書。他看其中一本的眼神很是復雜,翻開看了看,滿眼心疼卻還是狠了狠心放回那一摞書里了。
珍兒隨意瞄了瞄,最上面的一本面很簡單就是三個字,制糖譜。剩下的好像有一本游記,一本四書還有的就看不清了。她覺得那本游記不錯。到榆樹村這麼久了,她都不敢打听有關齊家莊或是齊府的任何信息,生怕這里離齊家莊不遠,一個不小心被人知道了。現在她跟虎子已經落戶了,生活也有了保障,知不知道齊家莊在哪兒,也只是讓自個心中有數罷了。她其實還是想做個明白人的,「大叔。你這書是干嘛的?我能看看嗎?」
那人滿臉心焦。听見問聲本來有些不耐,但想到這附近很多人家都是孩子來買書。就連筆墨店的活計都不能小瞧他們,而且剛剛這個小丫頭進門就說買書,忙收斂了輕慢之色,把書從櫃台拿下遞到珍兒手邊道︰「小姑娘想看就看吧,這是我自家的書,賣的比書店便宜多了。」
筆墨店的活計拿了書下來,正好听見這話,不高興了︰「怎麼說話的?什麼叫你賣的比我們便宜?我們做的是正當生意,童叟無欺,你出門問問,誰不說我們店的價錢公道?」
那人估計也意識到自個說錯話了,他還要賣書呢,哪能把那活計給得罪了?忙賠罪道︰「小哥見諒,我不會說話,你別惱,別惱。」
這樣的人那小伙計見得多了,自個沒本事把祖宗留下來的基業敗光了,當衣服當首飾當家具的,算來賣書還算是輕的了,他也不樂意跟這樣的人計較,見珍兒那本也沒看直抽了那本游記,忙道︰「小姑娘,我們店也賣的有游記,山河志啊,列國景啊,都是最新印刷的。」
齊珍兒听的來了興趣,道︰「那小哥幫我找兩本以前印刷的吧。」
「啊?」小伙計听的一愣,見珍兒不像是開玩笑,走到書櫃前蹲下,從最低層扒拉起來。
珍兒又翻了翻手里的那本游記,雖說舊了些,好在還很全,書角也齊整,舉著書問道︰「大叔,這書的價錢幾何?」
這回那人也愣了,他還沒明白珍兒這話的意思。那小伙計還是頭腦靈活些,撇撇嘴暗罵道︰「真笨。」
好在那人呆的時間也不長,很快明白過來珍兒這是想買他的書,道︰「姑娘,這書賣到店里都是給的四百文,你看這個價怎麼樣?」
四百文,珍兒看了看手里的書,這個價也不算貴,點點頭,就打算掏錢。
那人沒想到珍兒這麼干脆,看到手里無人問津的書道︰「小姑娘,我這還有一本書,我也不怕實話告訴你,這是我爹親筆寫的,他老人家在制糖作坊里干了十幾的活,對制糖工藝很有研究,把自個的一些心得寫了下來,你看要不要?」
他說的那本書珍兒還真沒在意,看他滿臉乞求,也確實不好拒絕,只好接過來看了看。紙質不好,墨也沒光澤,都是用的最差的。寫書的人字認的挺多,就是寫的不好看,這本書要說有亮點,應該就是那制糖的步驟寫的很是詳細,旁邊有備注還有補充,看來寫這書的人寫書時很用心。
制糖的工藝也是從外邦傳來的,不過才二十多年的時間,各地作坊都發展起來,已經很成規模了。再加上這是從外邦傳來的技術,無論怎麼制糖,也沒有外邦進貢的糖質好。也就是說,這本書完全沒太大的用處。唯一能讓它給人耳目一新的,估計就是最後幾頁為了改善糖色,提的一個想法了。
那人見珍兒越翻到最後越意興闌珊,忙道︰「這書是我爹寫的,他老人家臨走的時候都抱著這書,說書中的法子制糖好。小姑娘你要是看得上,多少出點錢,這書就賣給你怎麼樣?」
他滿臉希望的看著自個,珍兒還真不好拒絕。那小伙計想到剛剛這人也這樣纏著自個,道︰「我說這位大叔,你別看這姑娘小不懂事,你就忽悠她啊,這什麼書,沒一點用,買回去生爐子啊?」
這小伙計話說的毒,那人也是不善言辭的,一張臉漲得通紅,卻找不到話反駁,就是焦急的看著珍兒。
珍兒心下不忍,這要不是家里有事急需用錢,這人也不舍得拿父親的遺物來賣吧。
「大叔,這書你打算開個什麼價?」
「啊?」這回兩人都怔愣的看著珍兒。小伙計是覺得這小姑娘老是不按理出牌,那賣書的人是覺得這小姑娘真有眼光。
「小姑娘,兩本書給我五百文錢就成,你看呢?」那人道。
這個人還真是實在,珍兒本想著他要還要四百文錢,她就還還價,要不然就只要那本游記,誰知這人給的價就是最低的。掏了五百文給那人。
那人剛剛也就只有那本制糖譜沒有談好價,現在珍兒買了那書,那人把剩下的幾本給了活計,拿了錢急急忙忙的就走了。
小伙計一邊規整書,一邊搖頭晃腦嘆息道︰「這又一個吃祖產的,家門不幸喲。」
珍兒覺得他那老學究的樣子很好笑,又怕他生氣,忍著笑買了書,又買了兩刀紙,一塊萬古長青的桐油煙墨,又硬磨這小活計送了支破毛筆跟缺了口的硯台。
出了門,捏了捏癟下去的荷包,珍兒感慨,真是供出一個讀書人不容易啊,她在這筆墨店一下子就花去了近五兩銀子,她賣草莓掙的那點子銀子真不夠花的。不過,看著虎子抱著書本笑的開懷,沒錢她也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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