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葉氏要賣身給珍兒,而且還要是死契,這事可大可小,不是說是簽個賣身契就完事了的。
珍兒她們勸了曹葉氏半天,可是她沒有一點兒松動的跡象,甚至還跪下來磕了一圈的頭,求珍兒收下她。
這下事情鬧得有些大。毛氏她們就找了葉老爺子,讓老人家出面,悄悄的找來葉明義,讓他在表表心勸勸曹葉氏的,卻沒想到葉娘子本身就不想把曹葉氏接回去,就攔著沒讓葉明義來。最後是全村都知曉了這個事。
村長、里正、族長跟族老們在屋子里跟曹葉氏談了大半天,出來的時候各個搖頭皺眉,然後當天下午就在祠堂外開了個全村會議,大致意思是曹葉氏既然已經出了嫁,那就不能算是葉氏一族的人。而遵從初嫁從父,再嫁從子,曹葉氏既是被休,兒子曹魏現在也死了,那她的去從就由她自己決定。而且以後村里的姑娘只要出了嫁遇到同樣的情況,第一是要親兄弟們照料,第二才按個人意思覺得去留。
開完了大會,村長單獨留下了珍兒,讓村長夫人跟她談的。先是夸獎她人聰明,又有善心,受了村里的恩惠從來都不忘,總是盡自己的心力為村里辦事,村里人也感念她的恩情。然後就是感慨曹葉氏的悲慘命運,最後就委婉的問道關于讓曹葉氏去珍兒家鋪子里做活的事了。
這事珍兒早就想過,曹葉氏要是真的勸的動村里人,她也願意給曹葉氏一個安身之所。曹葉氏的命運真的太過悲慘。珍兒想。如果她處在這樣一個處境下。也希望有人能伸手拉自己一把。當初她跟虎子中毒摔下山溝,是村里的好心人救了他們,如果沒有那淳樸的善心,她跟虎子早就不在世上了。每次只要想著她跟虎子的命是上天恩賜的,他們現在的好生活是上天賜予的,她就覺得自己應該盡自己最大的力來回報這一份恩情。
不過,既然要幫當然要幫到底了。珍兒躊躇了一下,才在村長夫人殷切的眼神下開口。「葉女乃女乃,這事吧,不是我不想要葉姑姑,你說我們這是個小鋪子,經不起怎麼折騰。葉姑姑這還有個親兄弟呢,他哥哥要是有事沒事的去鋪子里找葉姑姑,耽擱她做工不說,這在鋪子里的影響也不太好是吧。我們本來打算的是去人牙子手里買一個無父無母,身家清白,最好是沒有什麼親戚的孤兒回來調養的。人家都說這樣的下人才好。而且還便宜。」說到最後珍兒像是不好意思了,聲音越來越低。
葉孟氏本就不是個笨的。這麼多年她作為村長夫人,不知道幫村長處理了多少他不好出面解決的村里難題,這一琢磨就明白珍兒的話是什麼意思了。雖然覺得這一個小姑娘心思太重,算計的太清楚,可是細細一想,誰也不想幫人幫出個麻煩來,而且就那葉明義一家,那是誰也不敢保證以後會出現什麼事的,這提前說好是對的。
葉孟氏模了模珍兒的頭,道︰「珍兒啊,你這話葉女乃女乃知道了,你就放心吧,你葉女乃女乃保證給你做的圓圓滿滿的,啊。」
珍兒就知道這葉孟氏懂她的意思,笑著點點頭,起身告辭了。
珍兒剛走到院子里,正好遇到推門進來的虎子跟葉春水。他們倆正高興的說著什麼,虎子手舞足蹈的,臉上的笑簡直燦爛的不成樣子,珍兒甚至都想不起來他什麼時候這麼開心的笑過。
葉春水先發現的珍兒,一驚之後,他忙作揖。
珍兒最受不了讀書人講禮節的那一套,就像二妞說的那樣,鄉下人嘛,你要是說話太文雅,舉止太有風度,那跟鄉下的環境多麼的不搭調啊。雖然她這是為了逃避夏嬤嬤的禮儀訓練扯出來的,但是珍兒每次遇到葉春水都會有這種感慨。
而這種感慨發出的最深層原因,也是來源于二妞的一句話,「珍兒,你得罪過葉春水啊?為什麼他每次見到你都那麼的恭敬?還行禮?你看他對哪個村里人行禮了?」然後珍兒注意了一下,好像他真的只對她行禮,這讓她頓時覺得不好受了,每次見到葉春水就有一種吃棗把核給吞了,在喉嚨里不上不下的感覺。
虎子見他姐兩眼直愣愣的盯著他春水哥,把他春水哥的臉都給瞧紅了,而且他春水哥不自然的咳嗽了幾聲她都沒反應,有些看不下去了,輕輕推了推他姐,問道︰「姐,你怎麼來了?是來找我的嗎?我跟春水哥去葡萄園摘葡萄了,你看,那園子的主人可好了,又熱情又大方,還送了我跟春水哥一人一籃子葡萄哩。」
珍兒回過神來,看了看虎子手里的籃子,笑著夸獎了虎子兩句,虎子一笑就眯起了雙眼,看著跟個小月牙似的。珍兒瞟了旁邊的葉春水一眼,見他微側著身子,並沒有看她,心想他應該沒有注意到她剛剛的失態,心里稍安。
出了村長家門,虎子還高興的跟虎子說著在葡萄園里的見聞,「姐,你不知道,那葡萄長的可好了,一串一串的,長的老大了。園子的主人說葡萄長的快,這一年兩年的葡萄秧子就蓋滿了架子,有些地方架子沒有打開,就架了一層又一層的秧子,那葡萄都摘不出來。我都看到好幾個地方葡萄長的都拖到地上了,眼色跟別的葡萄不一樣,那些幫工的人說,那樣的葡萄不好吃,摘了就喂豬了,看著挺惋惜的。」
光听這麼一說,珍兒都知道那摘葡萄時浪費的樣子,這葡萄長勢也確實喜人。可是,你沒有的時候就很珍惜,要是太多了,它就賤了,不值錢的東西誰會珍惜?
葡萄雖然也是個能掙錢的,可是這一來不是珍兒的東西,二來那園子的主人既然能讓它一年年的這麼長下去,說明他自個也有門路。珍兒知道那人也是有些本事的,也從來沒打過那主意,就省了這份心。
「虎子喜不喜歡吃葡萄呀,要不咱們明兒也在院子里種棵葡萄樹,好不好?」珍兒問道。
「好啊,好啊。」虎子高興的道,「那這樣七夕的時候我們就能在葡萄樹下听牛郎跟織女說話了。最好這顆葡萄樹再大些,那樣我還能讓爺爺、春水哥、蘇木哥、大伯娘、大伯、二伯娘、白薇姐、路遠哥、大嫂、二妞姐妹們還有小胖,大壯哥他們都來听了。」
珍兒靜靜的听著虎子數著名字,他都是按這些人在他心里的位置說的,小孩子的想法最純真,沒有太多的功名利祿,誰對他最好,他就會記誰記得最清楚,把誰排在第一位。
「那這樣,一棵葡萄樹不成,我們就種兩棵,一直種到明年七夕的時候能把院子都蓋住,能讓虎子請的這些人都能在葡萄樹下听到牛郎跟織女說話,好不好啊?」
虎子歡快的拍手叫好。
夕陽西下,晚霞的余暉灑在這個寧靜的小村子里,將兩個小人影拉的悠長,歡快的笑聲卻是那麼的清脆。
很快事情就辦妥了,就跟葉孟氏向珍兒保證的那樣,辦得體體面面,妥妥帖帖。葉明義寫了聲明書,他跟曹葉氏以後雖然兄妹之情不斷,但是他不得再干涉曹葉氏做的任何一個決定,也保證家里人不糾纏曹葉氏,不找她以及她以後東家的麻煩。
葉明義不識字,不過還是找村長給寫了份聲明書,還按了手印。村長把聲明書交給珍兒的時候,順帶的還有一份賣身契。
珍兒拿到的契書的時候,怔愣了一會兒,不敢置信的望著曹葉氏,道︰「姑姑是寫錯了吧?這份是賣死契的契書呢?」
曹葉氏堅定的點點頭,想告訴珍兒這契書沒錯。
珍兒把目光轉向村長,村長長嘆口氣,撇過頭,擺擺手,道︰「既然這是她做的決定,唉,我們說要尊重她的決定,你就按她寫的契書來就成。這賣身的銀子她沒有要求,你就按城里的規矩給就成了。」
珍兒拉過毛氏,但是勸了半天,曹葉氏除了能發出一個死字之外,說不出別的任何話來,急的她都哭了,跪在地上不停的朝珍兒磕頭,生怕珍兒不要她一樣。
珍兒心里亂糟糟的,雖然那天為了套葉孟氏的話,珍兒說了要買一個死契丫頭的話,但是她是做過這種賣斷了以後的丫鬟的,連個希望都沒有,可以任主子隨意打罵,打死了也是幾兩銀子了事。沒有一點兒尊嚴可言,當初她要不是為了虎子,怎麼可能熬得過六年?
賣死契,曹葉氏這是真的想跟葉明義一家劃清關系了。
多人勸說無效後,都反而把話拿來勸珍兒了。對于這樣一個命運淒苦的女人,珍兒能說什麼呢?
簽了契書那天,珍兒還特意在鋪子里辦了一桌,算是歡迎曹葉氏加入他們這一家吧。
賣身八兩銀子,珍兒當著村長的面就拿出來給曹葉氏了。當時在旁邊看著的葉娘子眼楮都綠了,可惜這錢跟他們已經沒有任何關系了。
曹葉氏拿了錢,當天下晌就收拾東西跟著珍兒去了鋪子里。其實說是收拾,她也並沒有多少東西,也就是在醫廬住的時候孫氏跟毛氏一人送她的一套衣裳,還有村里幾個她小時候的幾個手帕交來看她送的一些東西。(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