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子城里一場大亂,西面威脅暫時得解除,到臘月二十的時候,田疇才領人將如今涉侯國、壺關兩地人口清點出來。
鄧季治下已足有二十余萬人口,與張燕部比起來也不差多少,只是其中精壯男子尚不足四萬,這比率在民間並不算特別,對一支山賊來說卻實在太低。
除人口外,尚有各種牲畜六萬余,平日雖不耗糧,戰事起時戰馬卻得喂養精料,亦是一大筆開支。
得邊軍加入,勇卒、輜輔兵規模又復如之前,四類勇卒千二百人,輜輔兵兩千七,若再照之前所定發給俸糧,消耗更大。
在太行附近來說,鄧季麾下算得一等一的精兵,但要靠這四千人馬劫掠來養活二十余萬老弱,只能說是痴人說夢!
來年的糧食缺口在六十萬石以上,便是擄掠,並冀兩州又哪里去尋這麼多糧食給自家劫?
鄧季絞盡腦汁也想不到條出路,或許該趁東西兩面大敵都無暇顧及自己等,領眾去投奔曹操,將這煩人問題丟給別人考慮去?
這時候,要將自家決定告訴麾下文武們,也希望他們能群策群力,引民眾等妥善東去,獨自思過兩日,將其等全數召到壺關縣衙中來商討出路。
鄧季部第一次召集這麼多人合議,能得參加共定今後出路者,全是賊眾中身份地位頗高的!
韓浩曾在河內太守王匡麾下為將,只是鄧季尚不知其能,並未委以重任,只因武藝選入親衛屯,得任什長,與謝允同領親衛在門外肅立,性命為鄧季所救,他對這小小位置倒沒什麼怨言。
到場的武將,首推車黍、韓齊、雙戟客、苦蝤、王曠、周毅六位屯長;其次是統管輜輔兵的假軍候田麻子,親衛屯懶顧、伍寧、典韋、郭石、馬皮五位隊率。
原邊軍中的裨將軍周毅,字子長,年二十六歲,臉龐是圓的,眼鼻俱小,皮膚黝黑,高七尺八寸,身子有些瘦弱,河東人士,除慣用長槍外,尚以騎射出名,在邊軍中素有威信,領邊軍從賊後,鄧季將親衛屯弓卒剝離出百人,令他組成弓卒屯。
太史慈傷勢仍然未盡好,勉強入內後,鄧季令人尋來軟枕,讓他斜靠在邊牆上。
受鄧季大力邀請,田豐亦再次過來,請他坐了左手第一席。
田疇、伍恭、常德、焦和、焦觸、焦統、李當之與幾位已從賊的大家族長亦到,只是鄧季麾下尚無文官系統,山賊們或稱其等先生,或稱某老,很是雜亂,亦都入席跪坐了。
縣衙中濟濟一堂,待眾人左右跪坐好,鄧季左右環視過一圈,緩緩開口道︰「今日相請,並非他事,只為這二十萬老弱人等謀一條活路,鄧季才疏學淺,還望諸位不吝賜教!」
出路?待鄧季語音停下,眾人一時俱都沉默。
還是車黍百無忌憚,率先道︰「冀州得數年生息,今並不缺糧,或與張平難合力,勇卒幸苦兩遭,多擄幾座城子,也便有了!」
「不妥!」尚有些萎靡的太史慈卻最先出聲反對︰「冀州民亦為民,吾等為此民生而致彼民死,何忍?」
「便前期靠擄掠苦苦維持,」田疇亦出聲道︰「兩縣產糧不足養這許多民,年復一年擄掠,勇卒、輜輔等精銳之士只為糧秣而戰,人馬日漸消減,卻又樹敵四處,必終致覆滅!」
韓齊亦搖頭道︰「今我等已成匈奴死敵,待其得機,必定再來,若再與冀州成仇,引東西俱圖我等,殊不智也!」
田疇、太史慈兩人的話車黍不敢反駁,他也有自知之明,沒指望能得別人贊同,不過裝傻率先開口,拋磚引玉的意思,平日與韓齊甚為隨便,便問道︰「子義所見,該如何?」
「嗯!」韓齊略一沉吟,如實道︰「張楊南下,匈奴已暫退,上黨可謂無人,吾等佔之可也,拼死拒阻外夷,來歲雖艱,然之後以一郡之地養民,俱可得活也!」
王曠、周毅、伍寧、常德等齊聲道︰「此言大善!」
鄧季已是苦笑起來,只是這法子得熱血者擁護,反對的話語卻不好由他來說,幸田疇又開口駁道︰「軍候精銳人馬尚不足四千,對敵匈奴突騎,據守一城之地或可,再多卻難!若秋收季匈奴分兵來掠,一年幸苦盡為其所得也!」
常德脾氣火爆,老而彌堅,此時將眼角一挑,瞪目道︰「子泰先生有何良策?」
田疇咬咬牙,大聲道︰「袁氏、公孫相爭冀州,局勢尚不明,以疇之見,吾等可靜觀其變,待二雄分出勝負,舉軍投奔勝者如何?」
四周這許多賊人在,他能大膽將投降官兵的話語說出,可謂不易,車黍、田麻子、懶顧等已怒目而視,只是還沒等他們開口,鄧季先否定道︰「不成!」
袁紹與公孫瓚之爭持續了多長時間鄧季不知,但結果卻是曉得的,若按田疇所言,將來要投奔袁紹?
想到將來統一北方的那人,他只得努力組織言語,對眾人道︰「白馬公孫若憐憫百姓,七萬老少豈能流落至此?投他精壯或能留用,老弱等卻難得活!袁本初麼?」
略停一停,再思考一會,鄧季才道︰「優柔寡斷、志大才疏,只重家世名望,亦難為明主!」
鄧季否定,只是說這兩人不是明主,並未責怪投奔官府之意,幾家大族中人頓時安心開口,伍恭道︰「冀並二州皆不成,河內、河南無人阻礙,吾等直南下去投袁術如何?孫破虜滅後,其自佔豫州之地,糧多兵足,多養二十萬民當不難!」
因焦姬的緣故,焦氏一族甚怨伍氏,听他話語,焦統立即大聲反對︰「二袁俱都一般,只重家世名望,吾等有賊名在身,豈得用?投他尚不如董卓!」
「董卓國賊也!焉能投他?」
這下反對者更多,見眾說紛紜,場面混亂,鄧季一時煩躁,忍不住怒道︰「住口!」
廳中頓時安靜下來,鄧季吐出口氣,冷聲道︰「董卓、二袁、公孫瓚都不成,要投諸侯,不如選東郡曹孟德!」
「曹東郡兵弱地小,哪得糧秣養活我等?」焦觸疑惑道︰「且其並無甚出奇處,身名皆不顯,今尚附袁紹翼下,如何能投?」
演義上曹操是奸雄一個,不過誰叫最後統佔北方的是他呢,鄧季只得解釋道︰「曹孟德名雖尚不顯,然吾觀其人,有雄略、知人善用,可謂明主,久必得勢,比余者俱強!」
眾人面面相覷,不知鄧季從哪里能知曹操是明主的,在之後,反駁、疑問之聲立即充塞于耳,只鄧季發狠,一口咬定欲領其等往東郡去奔曹操。
鄧季的說法並無依據,投曹之意竟無一人贊同,就連一向老實無主見的田麻子與悶聲的苦蝤都出言反對。
廳中諸般言語,田豐一直沉默不語,見此時鄧季一意孤行的模樣,冷哼過一聲,鐵青著臉起身拂袖出門而去。
田豐行為突兀,想必心中甚是不滿,鄧季也只得沖他背影苦笑。
自家知曉歷史大勢,卻又如何能將阿瞞才是將來北地之主告訴各人?鄧季只顧堅持,他雖身為渠帥,別人亦並非到不敢言的地步,車黍甚至已不顧往日情分,怒聲叫嚷道︰「若你欲投曹,散伙就是,吾等自往北尋張平難去!」
韓齊、田疇等亦齊道︰「天下明主,何見便是曹操?事關二十萬民眾性命,軍候豈能輕決?」
一時群情洶洶,鄧季正焦頭爛額中,忽覺門前光線一暗,抬頭看時,卻是田豐又已歸來。
鄧季大喜,忙開口道︰「夫子去而復返,定有所見!」
田豐仍舊不發一語,迎著鄧季一步一步走來,腳步甚是沉重,氣氛有異,廳中各種聲音竟漸漸停了下來。
待行到鄧季面前站定,田豐從袖中掏出一物,突然高高揚起,迎其面重擊而下!
「啪!」
當清脆擊打聲響起時,大家才瞧清田夫子取出的卻是其授課時使用的戒尺,平日只打學生掌心的,今日卻正擊在鄧季額頭上,在那留下一塊清晰的印跡,印跡很快又迅速變紅。
田元皓先前出門,只為去取這塊戒尺。
敢當這許多人面動手打軍候,這是以下犯上!眾人俱都驚住,鄧季亦不由發呆,听他開口痛罵道︰「不成器的阿物!若你看錯那曹操,葬送便是二十萬老幼性命;你精兵人馬俱勝過其麾下,若你所言屬實,其為一時之雄,又焉能容此主弱而臣強之勢?」
伸手一指廳中眾人︰「他等隨此雄主,或能封侯列公;你自己麼,死無葬身之地!」
(這應該是個小**,修改過三次,還是不滿意,諸君姑且閱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