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古語中有句話叫「受人滴水之恩,當以涌泉相報」,是教人感恩的,家喻戶曉,但真正能做到如此地步的人卻不多。
這位田疇,就是一位終身履行「受人滴水之恩,當以涌泉相報」的人。
史載,田疇好讀書,善擊劍。
田疇虛歲二十二時,董卓遷都長安,幽州牧劉虞深感天子危難,朝廷播蕩,諸侯俱有野心,自家是大漢宗室,正該向朝廷展現忠誠,為天下表率,欲遣使進獻,可冀州、司隸兩地俱在戰火中,使者想安然抵達長安可不容易,這時候,就有人向劉虞推薦了田疇,說他年紀雖輕,卻有奇才,正可為使。
于是,劉虞備禮親到田疇家中相請,對于一個剛二十歲出頭且無一官半職的年輕士人來說,州牧親到家中相請是多大殊榮?這可是要相當于後世身兼省長、和省軍區司令的人物。
田疇自然感恩戴德,領命後,從家客中選出二十余人,與劉虞派出的官吏取道西關、塞外、並州朔方,繞遠路而去,最後抵達長安,聞得虎狼中大漢居然還有如此忠臣,天子自然大悅,要封做使者的田疇車騎尉,他以天子方蒙塵未安,不可以荷佩榮寵,固辭不受,這下出了名,朝廷太尉、司徒、司空三公全都想征闢他做屬下,被他一概拒絕,因為,他要回去報答劉虞。
等天子給劉虞褒獎旨意下後,田疇領眾歸去,這一趟來回共花了三年時間,回到幽州時,劉虞已被公孫瓚斬殺,他只能跑到墓前痛哭一番,對著墓碑宣讀了天子旨意,為此,他得罪公孫瓚,被抓起來,差點丟掉性命。
好在有人求情得月兌,此後,田疇回到家鄉右北平無終縣,幽州戰亂不斷,非但公孫瓚與袁紹攻伐不斷,還時有異族入侵,他便領族人並鄉野數百人藏入山中耕種,與墾眾相約,嚴禁互斗,殺傷者抵罪,又立斷獄之法,定婚嫁之禮,還延聘飽學之士,興辦教育,很快,外地百姓來投靠避難的超過五千人,幾次想起兵為劉虞報仇,又怕離去後開墾地上百姓遭異族之難,只得按下,直到公孫瓚被袁紹斬殺,這才大願得了。
滅公孫瓚後,袁紹、袁尚父子統治北方,听聞他的名聲,數次征闢他為官,可田疇對劉虞念念不忘,覺得沒在他生前歸還,是自己未能完成使命,有愧于心,官職一概不受。
之後,袁尚敗于曹操,與袁熙逃往烏桓地,曹操北征,不識路徑,因是北擊外族烏桓,田疇出山帶路並獻計,助曹軍殺敗烏桓,斬其首領蹋頓于白狼堆,袁尚兄弟無處容身,只得逃往遼東去,被公孫度之子公孫康斬殺,首級送到曹操處。
得了袁尚首級,曹操將之掩埋,下令「三軍敢有哭之者斬」,便沒人敢去吊祭,只田疇想起袁氏父子數次對自己征闢,雖終未成其屬下,卻對自己有賞識之恩,且袁紹殺公孫瓚,亦是有恩,于是不顧禁令往袁尚墓前吊祭哭泣,待這事報上去,好在曹操愛惜他人才,寬宏大量並未追究罪過。
平定北方後,曹操要對其封賞,給爵亭侯,邑五百戶,田疇又念及這功勞是害死對自己有恩的袁尚得來的,固辭不受,曹操愛才,將他家族從右北平強行遷往鄴城,前後四次封賞爵位,還派與他交好的夏侯?親自往勸。
叫人稱奇的是,為不受爵,田疇竟拔劍自刎,以死立誓,叫曹操終究無可奈何,最終只得收回爵位,只給個議郎的官職了事,不過田疇也沒任職多久就病死了,死時才四十六歲。
以今天的眼光來看,田疇可以說是一個非常偏執的人,他的一生,一半以上時間都活在報恩思想中,功績並不多,能看到的能力也就是治理民眾,但袁紹父子、曹操都很欣賞他。
這樣一個人物,歷史上對他的評價不一,有人認為田疇為小義忘大義,尤其哭袁尚是假仁假義,有人認為他是隱士,也有人盛贊他的推讓風格。
不管別人如何,曹操的贊譽是田疇文雅優備,忠武又著,和於撫下,慎於事上,量時度理,進退合義。
當然,這一切都得發生在將來,得等其母親病逝,他守孝結束,諸般才開始,只是如今被鄧季中途將人挖走,變了命運。
鄧季當然不知道本來要發生在田疇身上的這些事情,之前請名士從賊的經歷實在不堪,對于這麼輕易就投靠自己的田疇,他只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這不會是本事有限的假名士罷?
天下士人並不少,可出名並真正有能力的人也只是鳳毛麟角,要遇上一個可不容易,對于只憑一個名字便隨意招攬到的人物,懷疑其能是很正常的,當然,對鄧季來說,這其實更是自家自卑感作祟,明面上在懷疑田疇能力,實際上是在懷疑自己。
就之前他弄到手的兩個名人來說,田豐和太史慈一文一武,絕對都是天下有數的強人,但要讓人家心悅誠服俱不容易,田豐近來好些,可以感受到他對這些賊寇的仇視敵意正在消褪,但要其出來盡心為鄧季謀劃出力,仍然很難;太史慈定下五年之約,現在雖在盡力,但他是在報恩,而報答的對象並非鄧季而是遼東的李平,若約定時間滿後還不能讓其歸心,便是月兌了賊身受招安,他也定會不顧而去。
名氣本事再大,不是自己的又有何用?
所以說,鄧季心里雖在疑神疑鬼,但只要李當之能治好其母,這田疇反而是目前最有可能為他賣命的名士,這才是實用的人物,當然,他還不知道二兄鄧仲為他帶來的另一份大禮,一個名叫典韋的猛士如今正在谷中。
母親的病有了指望,田疇自然歡喜,將自家賣出去後,他才想起林中的商隊來,反正只要眼前這醫匠不吹牛,自家就已是從賊的命,便不用與這賊首客氣。
田疇還不知要加入的賊人是哪路,如何稱呼,只能沖鄧季道︰「小將軍,這位蘇老丈的商隊因我遇險,若就此遭劫,我心難安,這……」
要讓人甘願賣命,自然得收買人心,對田疇的話,鄧季是明白的,他笑道︰「好叫田先生得知,我姓鄧名季,麾下亦是黑山一部,這商隊麼!」
沉吟一下,鄧季轉頭喝道︰「韓子義去問問,商隊馱的貨物是什麼!」
鄧季以雷公之名做過的大事,田疇亦曾听過,只想不到這賊首年紀竟然比自己還小,如此年輕,很有些意外,不過先前林中觀戰時這股人馬的驍勇亦給他留下深刻映像。
不一時,韓齊回報,商隊馱運的全為絲綢布帛,卻是谷中得用的,鄧季便道︰「既如此,讓其馱運到涉侯國去,我出錢買下,商人逐利,定不讓其吃虧便是!」
這做法皆大歡喜,田疇自無話說,那蘇姓商人听到,忙從林中出來謝過。
待得知這商人居然也是南陽人,鄧季倒忍不住對他笑道︰「說起來,你我倒是同郡!」
這卻攀出老鄉來,又細談幾句,才知道居然就是鄰縣,這商人名叫蘇秀,鄧季便向他問了些鄉里,最後道︰「蘇老丈放心,你我既有此緣,便是沒田先生在,也不會吞沒你的貨物,日後只管到涉侯國來跑商,定無人為難你!」
若能為賊人銷贓並販賣貨物,所得利絕不比去邊界少,不過這需要膽量和機遇,听到鄧季的話,蘇秀還真就琢磨起來。
李當之救到的傷兵有近百,將帶出的二十輛馬車上擠得滿滿的,待韓齊等又沿戰線搜索一遍傷兵,已在密林外呆了好一陣,鄧季這才命隊伍準備離去。
恐商隊貨物到山賊中去惹別部人馬眼饞生出事端,便讓韓齊、太史慈領隊伍先行,鄧季自家領車黍去找張燕辭行。
張燕部與官兵交戰得多了,此番攻打縣城,帶來投石車、雲梯等器物並不少,可盧奴是中山國治所,城牆較高,防御也要比其它縣城強許多,郡縣兵足有近萬,再加上城中大戶助戰,也不是那麼容易就可攻破的。
這時候,月兌離眭固部的兩名軍侯派來稟告其情的人也剛到,張燕聞報正自惱怒,鄧季到後,少不得將情況與他說明。
鄧季頓時吃了一嚇,若丟了涉侯國老巢,自家兩年辛苦積攢下的家底可就要全打了水漂,焦慮起來,更是忙著辭行。
眭固的行為冒犯到自家威嚴,張燕也難容他,只得讓王當領數千輕騎與鄧季歸去。
巨鹿官兵重甲騎一路北逃,直入涿郡,領兵的騎都尉遣人入涿縣求救,不數日,領涿郡官兵來救盧奴,張燕見沒了機會,率眾自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