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夫三國 247.如何舍

作者 ︰ 蒼山虎

之前瘟疫盛行的時候,鄧季自己和家人也自小心防範得好,並未遭遇任何危險。沒想到疫情漸平時,他自己反倒病倒。

不幸穿越到這亂世,鄧季為求活命,自幼各種鍛煉比前世要拼命得多,故身體健壯,很少有得病。身體才開始發熱時,鄧季還認為只是野外受寒,尚不以為意,不過倒也自覺一個人到客舍中獨睡,又使黑鐵衛守住房門,不許別人進入。

只是過得兩三日,喝過好幾次藥湯,身體絲毫不見退燒,反而越燒越厲害,他方知壞了。

傷寒在這個時代,便是最出色的女醫匠也僅能治愈二三成病患,其余的只有靠自身苦熬,熬不過就只有死。

十個人中,倒也有一個能熬過去。

身體發高燒,腦袋也時暈時清醒,心知自家患上惡疾時,鄧季便對典韋下了死令,除每日讓一名固定的黑鐵衛身著厚襖,端食物和女醫匠們專門熬出的湯藥進房,再不許任何人入內。便是醫匠診病,亦不許入內太長時間。

第二日起,專門端藥的黑鐵衛便換成了典韋,鄧季數次呵斥叫換人,他咧嘴而笑,並不言語,只是依然故我。

鄧季身體很快就變得軟綿綿的,使不出一絲力量,僅能躺在床上,連起身都困難,更別說進食、換衣、大小便等事情,確實需要人照顧,只是不忍心使喚典韋。

典韋不怕染病,鄧季轟不走人,獨生一天悶氣。也是無法。只得隨他意去。

染病後。月復部一直很脹,能感覺一時時的胃部在緊縮,平日每頓兩大碗食物僅夠飽,現在卻只喝些溫湯,其余什麼都吃不下去。

胸月復上已經起一層淡紅的疹子,癢麻麻的,很想抓破卻又不敢,只能死命忍著。

雖有典韋陪伴著。可更多數時候鄧季覺得很恐懼,自己終于也染上這個時代最讓人恐怖的病癥,若就此而死,自中平三年以來的一切努力掙扎算得什麼?

當生命如此脆弱,離死亡如此近的時候,王霸之業還算得重要?

自後世穿越而來,到底給亂世帶來了什麼?自己又能帶走什麼?

若就此病死,先前的一切努力到底為的是什麼?

逃過兵災,死于瘟疫,曾獨霸一方。或許後世教科書、《演義》、游戲上,也會有我鄧季之名?數據大概是多少?

只是自己就此死後。鄧涉、鄧漳、鄧玭三個孩兒命運將如何?還有唐姬、蔡姬兩個肚子里新的小生命能得活成人?

伍窕、焦沁與一干姬妾又當如何?被其他強人再納為姬妾,還是死于亂中?

二哥、田師、賈文和、太史子義、徐公明、韓齊、車大個、懶顧、謝允他們,命運又會如何?得善終還是死于戰亂、瘟疫、饑荒?

身體乏力,什麼都不能做。腦中還清醒的時候,就只會想著這些,越想,就越絕望、越恐懼。

女醫匠已打馬似的換過六七個,開出的湯藥大同小異,鄧季並不是那幸運的十之二三,連接七八日過去,持續的高熱只是不退。

大部分時間,鄧季都被燒得迷糊,清醒時間已是越來越短。

病房之外,田豐、賈詡、太史慈、徐晃四人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卻只是一個個束手無策。

目前除了團團圍住病房不許人靠近的黑鐵衛們,這事只局限于他們四人知道。為防引起三郡動蕩,鄧季染上傷寒之事被死死封鎖,每一位知情的黑鐵衛都已接到封口令,對外只以主公召四人共論大事為由,不許人接近此地。

為免人懷疑,四位文武重臣甚至還要輪流抽時間處理軍政事務,每日晚間還要各歸家去歇息,天明再來。外出征討李傕、郭汜的六校尉,亦未招回,讓一切如常。

不過紙終究難包住火,若鄧季遲遲不好,遲早還是要為外人所知的。

就算智計如田豐、賈詡,也不會知道如今局勢下,天子、諸侯、被拆散的豪族世家、治下新老民眾知曉自家這位並無多大本事的主公病倒後,各會有什麼樣的反應,會給三郡帶來多大的動蕩。

鄧季安好時,四人只記得他的諂媚討好、耍小奸詐、見事不明、婦人之仁等不是處,除了各種匪夷所思的想法外,少有人會覺得他有英明神武、雄才偉略;直到鄧季倒下,才知道如今的河南其實根本不能離開他。

只有治好他!必須治好他!

可是境內善于診治傷寒的女醫匠,換了一個又一個,始終沒有任何結果,讓四人如何不焦躁?

鄧季的病情在繼續一天天惡化下去,沒有任何好轉的跡象。

討論什麼大事能一直躲在院中十余日不出?官吏、卒兵、後院、宮中,到處都不缺聰明人,漸已有人起疑心,最先發難的卻是鄧季後院的婦人們。

便是有再要緊的大事,身處近在咫尺的府內,也不可能連續十余日不歸後院去沐浴、歇息。

田賈徐與太史四位,每夜都能歸家去,為何只有自家夫君不見人影?且求見俱為黑鐵衛所擋?

身處在這個不幸的時代,任何一刻都有可能發生最壞的事情,就數牆之隔,卻連續十數日不得見人,只聞日日有醫匠進府,她們如何能不起疑心?

鄧季待田豐如師如父,對太史慈亦兄亦友,伍窕也知,自家雖有主君大婦的身份在,卻也沒在這兩人面前耍威風的余地。合力則強,于是,她招齊其余姬妾,領著三個孩兒,一起來前院逼要夫君。

見夫人們全氣勢洶洶,小郎君、小娘子俱都啼哭不依,擋路的黑鐵衛也實在無法,不多時便被沖散,放她們進入。

田豐等見亦是頭疼,只是此事終究不能長期隱瞞下去,對方又是主婦,只好將鄧季染傷寒之事如實說了。

這麼多醫匠進府俱為治好,傷寒可是好耍的?突听聞噩耗,伍窕等頓時被驚嚇得大哭,只小伍氏為醫匠出身,急步搶到藥房去查看熬著得湯藥。

先前為得入內,三個小的受母親交代只是干嚎,鄧涉已有八歲,已懵懂知事,隱約明白生死事,連大人都哭喊的,他如何還止得住?亦帶弟妹們哭的傷心。

外間雖嘈雜,然鄧季昏昏沉沉被燒得迷糊,並不就醒。典韋卻大怒,他可不顧你是何主婦、郎君,只管出門怒喝道︰「何敢喧鬧?主公需得靜養!」

得典韋一嗓子過後,效果果然大佳,惦記起病人,婦人小孩俱都壓低不少聲音去。

伍窕抹著眼淚,問田豐道︰「既夫君已病十余日,先生可有解救之策?」

田豐嘆氣道︰「慕安方染病,太史子義便言及去歲華仙人之語,其以當世治疫首推張機,當無大差!我等已遣馬皮南下荊州去延醫,只是今尚未歸!」

染傷寒者,快的七八日便死,慢者可堅持五六十日,也有運氣好能憑自身熬過去的,女醫匠們湯藥雖不特別見效,壓制病情,拖延下時日還是能做到的。此時還不是最壞情況,伍窕便止住哭泣,對姬妾們道︰「我留此地,你等先領孩兒們歸去!唐姬、蔡姬兩位尚要多顧惜身子!」

大婦要留下,此時不管是真心還是假意,姬妾們亦不敢真就走,也紛紛要求留下。

這一會功夫,里間鄧季終于清醒過來,听外間亂糟糟的,便出聲問道︰「丑鬼,何事喧鬧?」

若**韋如鐵塔般堵在門口,聞得這一聲,婦人們便都要闖進去看視了。

這病是能近身的?更別說還要管帶三個小孩兒,鄧季從縫隙中看見,頓時明白,他勉強壓住乏意,卻沒什麼好心情,只半抬頭怒吼道︰「閉嘴!都滾回後院去!顧好孩兒莫來添亂!」

吼過一聲便喘得厲害,又復困乏、身燙、肌膚發癢,渾身難受。只是受他這一喝,知是真生氣,伍窕等不敢違逆,只得怏怏而退。獨看完湯藥回來的伍姬阿艾不走,她平日一副嬌嬌怯怯的模樣,今日還是第一次違鄧季之意,正色到門前答道︰「阿艾即為將軍滕妾,亦是郡中醫匠,受太平道之教義約束,未可見病而退,況病者為尊親,將軍恕罪!」

鄧季又怒,只是已再無多余的力氣說話,只能眼睜睜看著她端過一碗剛熬出的藥汁,移蓮步進屋,在榻側跪下,輕輕吹動著湯藥,待得稍冷,自家先嘗過一口,方使湯匙遞上。

鄧季別開頭去,不知為何,眼角竟有一滴淚水控制不住,滑落到枕巾上。

這一世的周邊人,無論如何總也是自己至親,若就此而亡,叫鄧季如何舍得?

伍窕等得知鄧季感染傷寒的三日後下午,馬皮遣人從荊州回報,張濟與劉表結盟後,年中時襄陽城中瘟疫盛行,張機家族見不妙,又復渡江歸故居涅陽縣。然馬皮等往求醫時,張機本人已往安眾、新野出診去了,並不在家;馬皮等又往安眾、新野兩地往尋,皆不得人。

婦人們的嘴總是不嚴,雖得田豐嚴告過,然半日後,府中僕役已盡知,再一日,消息已外漏。(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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