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婦女配求生存 1第001章

作者 ︰ 凝輝殘雪

失去意識的那一刻,白清回想書中眾人言辭灼灼的指責,和讀者評論中犀利刺骨的批判,想著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錯了那麼多的事情。

然後,她睜開了眼楮。

眼前,是熟悉而又陌生的禪房,房間里還縈繞著一股清幽的檀香。

禪房里沒有點燈,天色也才剛剛泛起一絲白光,一切都模模糊糊,看不清晰。只透過斑駁的窗紙,隱隱約約可以看見掩隱在晨靄蒼茫之中的山林,林間就連鳥兒都未曾起床,顯得甚是幽沉靜謐。

白清有些傻了,她翻身爬起,走到窗邊靜靜佇立,看著窗外熟悉又陌生的精致,縴細白皙的雙手合攏,死死的擰在一起。便是如此互相緊握,也依然抑制不住的顫抖,暴露出她掩蓋在沉靜表情下的慌張和激動。

重生了,重新開始了……

面臨如此難以預想的境況,竟是連她自己,也不知道是應該喜還是應該悲了!

良久之後,天空逐漸放明,庵後的鐘樓上,傳來一陣陣悠遠渾重的鐘聲,鐘聲一聲緊跟著一聲,遠遠傳開了去,將整座山巒從睡夢中喚醒。林間早起的鳥兒唧唧咋咋唱個不停,仿佛在傳遞著它們歡樂的心情。

靜謐無聲的庵內,也漸漸響起雜亂的聲音。

一個十七八歲,丫鬟打扮的姑娘端著銀盆走進,銀盆里盛著燙熱的水,氤氳著朦朧的水汽。她一邊推開門走進禪房,一邊柔聲的念叨著︰「小姐,是時候起身了,慈安師太安排了晨間為夫人誦經祈福,小姐不可缺席的。」

哪知入門之後,卻見本該賴床的白清竟然早已起身,正佇立窗前發呆,便露出個詫異的眼神,忽又笑了開來,滿是欣慰的道︰「往常三催四請都不肯動彈,今日竟是已經起身了,小姐對夫人果然是孝順的。」

白清回身望去,只見女子面帶微笑的端著銀盆,俏生生立在屋中。只是水汽太過朦朧,她的面容有些模糊,便是如此,她也一眼就認出了她。

「清歌?」她試探的叫了一聲,有些不敢確認。

「不過睡了一覺,小姐就不認識清歌了麼?」清歌眼珠兒忽的一滾,眉目間泛起一絲促狹,笑嘻嘻的問道。

白清愣愣的看著她,沒有做聲。

九年未曾相見,十年不曾看到過的甜美笑容,如今清晰的呈現眼前。

「清歌。」她喚著她的名字,腳步踉蹌的走過去,竟是不顧她端著熱水,一把抓住她的雙肩,眸中熱淚盈眶,逐漸遮去了視線。

一同長大,情若姐妹,這話,就是用來形容她與清歌的。清歌五歲賣入白府,就被分到了當時還只有兩歲多不到三歲的她身邊,幾乎是第一眼,她就喜歡上了這個來伺候她的小姐姐。身邊丫鬟無數,來了走,走了來,二十五年時光中,也只有清歌的名字里,不曾忌諱的避開她白清的名字。

白清,清歌……

一听,就知道她們是一起的。

可是,清歌走了,是她害死了清歌。

如今再見到她,哪里還能忍得住。

「砰」的一聲,清歌端著的銀盆被撞翻在地,熱水灑得二人滿身都是,一股子涼意穿過衣衫,浸透到肌膚上,白清不由打了一個寒顫。

「哎呀!」清歌一聲驚叫,好笑又好氣的推著白清坐回到榻上,替她尋了換洗的衣衫,伺候著她換下,一邊忍不住念叨,「小姐馬上就要嫁人了,怎麼還這樣冒冒失失的,小心姑爺嫌棄你哦!」

嫁人?

是了!如今是興慶十五年七月初四,她成婚之日的前三天。

奉父親之命,在這一天趕赴供奉母親亡靈的玄慈觀拜祭,並為母親做一場法事,消弭戾氣。上一世她因貪涼,夜里起來開了窗戶入睡,結果吹了冷風,第二日竟是起不了身,連晨間安排好誦經祈福的法事,都沒有趕上。午後回京的途中,就因驚馬,害得清歌為了護住她不受傷,摔斷了手腳,從此癱瘓在床。不但定親了的夫君受迫其母退了親,就連她給的護她一生,為其養老送終的承諾,最後也沒有做到。

嫁人一年後,因蘇梅進京,她失了自己的孩子,還在使脾氣回娘家之後,被蘇梅使計陷害,攛掇著袁茂林下令,將清歌杖斃了。待她听到消息趕回時,清歌的尸體,都已經冰涼了。

自此以後,她與袁茂林由最初的怨怪,漸行漸遠,直至形同陌路。

被嫂子親手掐死前的幾年時間里,她大半都是住在娘家白府,一年到頭,與袁茂林連面也見不到一兩回。

可即便如此,逝者已逝,她再也找不回她的清歌了。

白清目中含淚,緊緊的抓住清歌的手,望著她,嘴角蠕動著,久久發不出聲音。

清歌終于看出來她情緒不對,雙手回握,護住她有些冰涼的手,急急的問道︰「小姐,你怎麼了?是不是昨夜做了噩夢,魘著了?我這就叫人去請大夫來,你別怕。夫人的法事,小姐不去,想必夫人也能理解的。」說著,就要松了手,出去叫人。

白清使勁兒拉住她,搖了搖頭。深深的呼吸著,平靜了心緒,才開口道︰「我沒事,你再打水來給我梳洗,去大殿吧!」

她不要再錯過給母親祈福上香的機會,也不會再叫清歌為了保護她,癱瘓在床了。當然,她更不會再嫁給那個叫她恥辱了一生的男人。

雖然不知道那本書為何會將她送回成婚前,可既然她已經有改過的機會,便不會再放棄了。

清歌雖有些不贊同,可白清堅持,她也不得不松口。伺候著她梳洗打扮了,便往庵堂大殿行去。

玄慈觀是京城有名的庵堂,坐落在北郊五蓮峰半山腰處。此觀歷史悠久,早在前朝,就已是香火鼎盛之處,歲月沉澱下來的建築雖有些許斑駁之處,卻無處不體現出其獨特的雕琢手法。建國之初,因著皇後素喜邀請觀中女尼祈福,京城官眷也皆都喜歡來此上香敬拜。

如此幾代皇位更替,後宮妃嬪、官眷誥命們也皆親睞此觀。到如今,玄慈觀的香火,已經成為京城附近最為鼎盛的庵堂。

待白清匆匆趕至大殿之時,殿中已然坐滿了女尼,她們表情平靜肅穆,盤腿坐于蒲團上,雙眼微闔,手指撥動著念珠,默念著經文。

白清放輕了腳步,走至主持慈安師太身邊,雙膝並攏,跪于旁邊空置的蒲團上,挺直脊背,微微垂下頭顱,靜默無聲的听著她們誦念,腦中浮現出父親房中懸掛著的母親的畫像。

她自有記憶開始,就沒見過母親,關于她所有的印象,都來自于畫像和父親兄長等人口中的描述。

她出自武林世家,是一位武藝高強,性格颯爽卻又分外溫柔的女子。她與父親相識與江湖,便隨之退隱,經由父母之命,嫁入白家為媳,相夫教子,甚是和美。

一切的轉折,都起于先帝元樂十三年的「三王之亂」。

先帝因子女不豐,對所有皇子都嬌寵縱容,早早就封王賜府,因而縱然太子早立,各親王們也漸漸的養大了心思。直至遠了十三年,先帝年邁病弱,眼見就要仙逝,親王們便陰謀造反,想先出掉太子全家,謀取朝綱。

那時,身為太子舍人的父親白濟遠跟隨時任太子的當今聖人身邊,拼力謀籌。而母親,則豁出一切,護得前來余府游玩的太子妃與皇長孫平安。只是那時的她,生了自己不過百來天,功力不及往常五成。殺敵四十余人,最後卻身中二十余刀,待得太子及父親趕赴相救,只留下了一句「照顧好囡囡」的話,便撒手人寰了。

所以,盡管她調皮任性,甚至于屢次為「惡」,皇帝伯伯和皇後伯母都不曾絲毫為難過她。所有的人都寵溺著她,讓她以為,就算她做錯了任何事情,他們終究都還是會原諒她,甚至于替她收拾爛攤子。

可她卻並不知道,再大的恩情,終究有消磨光的時候。

最後,因為蘇梅的那一場放火燒糧庫的算計,她先被禁足,而後又被鴆酒賜死,還連累父親兄長被罷免奪職,最後落得個家破人亡的下場。

白氏家族將白濟遠一脈遷出宗族,白澈無力反抗,只得收殮了祖父母及母親的尸骨,焚化為灰,連同父親及妹妹白清的骨灰一起,隨身攜帶,與嬌女幼兒一起,飄然遠去,了無影蹤。至此,成國百姓再未听聞過「玉郎」白澈之名。

這是那本《棄婦翻身記》中,關于他們白家最後的描述。

自己被掐死,父親傷心吐血而亡,嫂子拋夫棄子、改嫁表兄,哥哥最後只得帶著全家的骨灰,遠離成國。

而這一切,在蘇梅看來,全部都是由她白清這個「毒婦」造成的,是她搶了她的丈夫,應該付出的代價。

她白清十六年囂張肆意的生活,好似消耗盡了一生的福分,從見到蘇梅的那一刻,就全然改變了。

用讀者評論的話來說,她這個毒婦女配白清的一生,完全就是襯托女主蘇梅先苦後甜的人生。

真真是,諷刺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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