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皇子嗤笑了幾聲之後揚長而去,最後出門時,對羅暮雪冷笑道︰「過三個月是父皇萬壽,樂府要作新的清平調,我跟他們推薦了陸蕪菱,羅將軍總是把人藏著家里著實無趣。」
羅暮雪瞳孔收縮,面上冷冷道︰「海內名士無數,蕪菱只是一介小姑娘,又是官奴之身,怎配給萬壽節作詞?」
四皇子嫣然一笑,他本生得俊俏,這一笑自然是頗有些風流之態。「陸二小姐總角之時初會作詩,父皇便夸獎過她,陸家被抄,她淪為官奴,說不得父皇心中也是可惜的,借著這個由頭,興許便能恩賜她消了奴籍……到時候不知道羅將軍是會謝我還是恨我呢?」說著大笑而去。
羅暮雪看著他背影,抿緊了嘴唇。
而不知道那天晚上發生了什麼,只知道宴席頗為成功松了口氣的陸蕪菱,收拾完宴席之後的殘局,接下來的日子便清閑下來了。
柳風鶯鳴,桃實漸長,日頭一天比一天長,**辣的太陽把後院的小湖都曬得蒸騰,少了不少水,連湖中荷葉也被曬蔫了頭,池中新放養的錦鯉也不怎麼願意探頭出來了。
再過不到半月,陸蕪菱就該及笄了。
她從小曾經很多次幻想過她的及笄禮。
最早的時候,她想,她才不要什麼正賓,贊者,也不需要多麼華麗的冠釵笄,她的及笄禮,不需要並不真心為她長大歡喜的人。
她寧可默默獨自去母親生前住的蘇幕樓點三炷香,讓遠在天國的母親為自己欣慰歡喜足矣。
年紀漸長,她知道自己的想法很難實現,不管賈氏是多麼不慈的繼母,也不會在這種場面落人話柄,頂多只會暗自把自己的禮辦得不周到,比如說給自己請個有身份卻不得志的正賓,請來的賓客都不是家中有適婚兒郎的太太之類的。
當年姐姐的及笄禮,就是一場大鬧劇,陸蕪蘅為了爭一口氣,不要賈氏請的正賓贊者,自己請了自己的舅母表姐,又不要賈氏準備的做工不夠精美的黃金冠,取出了母親留下的三樁遺物,賈氏被她氣得朝陸緯哭訴,陸緯費了不少氣力才平息了兩邊爭端。
不像姐姐有強力的舅家母族依靠的陸蕪菱不打算這樣去鬧騰,也沒這個心思,她打算隨便賈氏怎麼辦,自己勉強應付個過場便是。
至于賈氏願意請什麼樣人,那也是她的事,不請變相相親的她還且樂得清閑。
世事難料,如今她倒是不用去應付賈氏了,也不用面對毫無真心的應酬祝賀自己的賓客,如今自然不會有人記得她的及笄禮,她完全可以自己尋個角落,上三炷香,和遠在天國的母親共度。
陸蕪菱笑了笑,說不上傷心,也不難過。
不過閑坐後院片刻,前面又有婆子來尋她回事情。小小一個羅府,管家竟然也不清閑。不過陸蕪菱甘之如飴。放在以前本是她不耐煩的瑣事,如今她也事必躬親,完全不惜給他起早貪黑干活操心。
似乎如此,就能略微償還羅暮雪一點。
料理了事務,五月偷偷找了過來。
距離她上次請托已經過去四五天了,估計也有些眉目了,陸蕪菱心中一喜,看到五月朝自己使眼色,便起身領她到避人處。
「菱姑娘,」五月有些羞怯說︰「之前您托我的事情,我哥哥去打听了,菱姑娘打听的是一位亂絮姑娘,一位繁絲姑娘是吧?」
「是的。」陸蕪菱低語。
「我哥哥打听得,亂絮姑娘本來要賣入青樓,不過恰好那天工部劉侍郎家夫人路過,亂絮姑娘哭得厲害,被劉夫人買下來了。」
陸蕪菱聞言松了口氣,劉侍郎已經五十多歲了,是有名的清官,也是有名的妻管嚴,一個侍妾也沒有的,而劉夫人雖然彪悍,為人卻甚是正直。看來亂絮還是有福的。
「繁絲姑娘……」五月有點吞吞吐吐起來,「是被一個客商買回去做妾的。」
陸蕪菱心沉了沉,追問道︰「哪里的客商?」
「說是福建的客商,在京城開茶葉鋪子,不到四十歲,不過……」
「不過什麼?」
「听說他家大娘子很是凶悍,妾侍們都是要在鋪子里干活的,比丫頭還不如,而且他家妾都是便宜買來的,過一年半載,那商賈略微失了趣,大娘子就要提腳賣掉,而且都不是好去處。」
陸蕪菱心沉了下去。乖巧文靜,心思周密的繁絲,竟然運氣如此不堪。
「那商賈是花多少銀兩買的?」
五月的哥哥想是個做事周到的,還真問了︰「听說是二十兩。」
陸蕪菱想了想,道︰「你叫你哥哥幫忙問問,我若是出一百兩可能贖出來。若他不肯,還可往上加些。」
五月點頭應了。
陸蕪菱昨天發了月例和賞銀,她自己也領到了二兩銀子,便拿了五錢給五月說︰「大熱天跑腿,拿去喝個茶。」
五月推了幾下,收下了。
快走陸蕪菱又叫住她︰「且慢!」
五月回過來,陸蕪菱定定神,道︰「跟你哥哥說,去找他家大娘子買。」
五月點頭稱是。
五月走後,陸蕪菱陷入苦惱之中。
就算那商賈肯賣,自己現在也是官奴,是沒有資格蓄奴的,而官奴主人也不能私放,只能等大赦,繁絲的奴籍卻是沒有可靠的人可以寄放,卻是如何去官府記檔?
靜心點點,現在自己也沒什麼可信賴之人了。
以前的閨中蜜友,大半也隨家人落難,便是不曾落難的,自己也未必能找上門去,就是找上門去,她們也未必能理會自己。
舉目無親。
想來想去,竟是還只能求羅暮雪。
如今日子略久,陸蕪菱也不認為羅暮雪會拿丫鬟要挾欺辱自己,恐怕他寧可把自己捆了霸王硬上弓,也不屑如此。
可是她卻不欲再欠他人情。
人情欠得多了,自己拒絕起來,便會無力。
陸蕪菱愁眉不展時,羅暮雪和程果毅還在和幾個謀士謀算對付四皇子的大事。
「……吳若風前年做運糧官時謀扣的糧餉倒是證據確鑿,不知道四皇子能受多少牽連?」
「誰不知道吳若風是四皇子嫡系,這次他又公然推薦吳若風接任戶部右侍郎,聖上如今這般多疑,嘿嘿……」
「陳御史是太子親信,早就蠢蠢欲動,意圖報復,這樣現成的證據送上門,肯定會咬死不放!」
「大皇子殿下試探了,就連張相也是默肯的。」
張相是方相之後的閣老,是一心只忠皇上的孤臣,若得他首肯,幾乎在皇上那邊也是沒問題了。
議論一陣,羅暮雪出來,程果毅跟他並馬而行。
他又想起四皇子所說萬壽節清平調的事,有心與好友相商,但是一想自己若說了程果毅怕只會大驚小怪說︰你還沒得手!然後催他速速行動。
也是,若是自己已經生米煮成熟飯,到時候若聖上開恩免了陸蕪菱的奴籍,自己還可以就便請求賜婚!
豈不兩便?
策馬行了一程,突有一行錦衣家人馳來。遠遠呼喚程羅二人姓名。
兩人駐馬相待,卻是長盛王府的崔長史領著從人,遠遠奔來抱拳道︰「長盛王爺請二位將軍過府一敘!」
羅暮雪臉色微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