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寅對封紹這徒兒的寵愛,那是一貫的。
雖然他自己也是動輒打罵,但他打他罵那是疼愛,旁人若是打罵,那就是砸他的臉。不把他泰寅真人、不,泰寅真君放在眼里,不把昆侖放在眼里。九州之內,敢于藐視昆侖者,昆侖都必然回擊。
沒有被動挨打的劍修,修界里,也不存在禮為上,而是強為尊。
再者,這其中還涉及一個山河社稷圖,所以泰寅是抱著要抹殺碧玉此人的心,一則為徒兒出頭,二則也是敲山震虎,表明昆侖對山河社稷圖的態度。
但是泰寅萬沒有料到,飄渺宗主碧蜀會說︰「真君,我宗碧玉長老日前已經隕落。」
泰寅斜眉含怒,碧蜀連忙解釋道︰「若是碧玉師妹的確犯下這等罪責,傷及友宗情誼,勿需真君出面,我飄渺也一定嚴懲。但碧玉師妹確實是隕落了,宗中長生燈已滅。」
這句話她說得十分真心,且不說泰寅這徒兒是她中意的徒婿之選,便說他是昆侖親傳弟子,碧玉敢虎嘴拔毛,就是陷飄渺于不義。尤其是這拔毛還叫老虎瞅見了。
長生燈無法造假,泰寅看過後,雖有一股無法親自出氣的隱怒,但也只得接受。畢竟燈已經滅了,總不能再點燃叫他再滅一次。于是只問︰「山河社稷圖殘卷何在?」
「這個……」碧蜀語氣猶疑,並非她有意猶疑,而是她實在不知道。她沒料到碧玉去探視一次靈境中的殘卷,竟然真的叫弄了出來,而且不僅弄了出來,還一點不與宗中報備,儼然是想私吞的樣子。
這一層原委碧蜀沒有明說,說出來對方也不會信,于是強壓怒火,直接領著泰寅來到了碧玉的洞府。若是尋常,碧玉便是隕落,她身為元嬰真人的洞府也不是旁人想進便進的。但現在……不知是什麼原因,洞府所有法器禁制全部失效被破,整個防御七零八落,叫碧蜀與泰寅通行無阻。
碧蜀嘆說︰「真君你看,這洞府叫毀成什麼樣子,殘卷當時仍在碧玉師妹手中,師妹隕落後,我便來查看,並無殘卷。若殘卷真在此地,以真君的修為,那等靈氣超然的聖寶真君必然感知得到。」
靈氣超然,憑飄渺在法器上的水準,那也是可以掩蓋的,不過,憑泰寅返虛期修為,要想完全隱瞞住,也是極費功夫。泰寅此時並沒挑錯,他見洞府內殘垣斷壁,幾只玄階法器全部碎裂,不由輕輕揚了揚眉。
「想來那凶手實力強勁,竟然連我飄渺至寶之一,地階的金蛟融神鏡都能震裂!」碧蜀十分心痛的指著壁角一處花紋古樸仿若銅鏡的物事,鏡面龜裂,靈氣全無。
碧玉死便死了,死了還連累這寶物,簡直罪無可恕。
泰寅並沒多看那銅鏡,那物雖是地階,但作用實在詭秘下作,劍修本就不仗外物,更何況是這等陰損法寶,更多了兩分不齒。他听了碧蜀的話,又看了看石壁上震裂的鎖骨焚心環,乃至其上的斑斑血跡,還有地上些微的白毛也逃不過法眼。
「非是凶手,乃是凶獸所為。」泰寅挑了挑眉。
「凶獸?」碧蜀難以置信,碧落可是元嬰修為,殺了元嬰真人的居然不是人而是獸,這……
泰寅也沒料到封紹尋來的這白虎竟然有如此實力,雖是五階,若是同階妖獸還好說,但它不過是只靈獸,竟有如此強悍實力,過去多日,洞府中的殺氣都未消散,頓時叫泰寅想起白虎上古凶神之名。
所以,難怪自家徒兒傾心麼?
但此虎如此暴戾凶悍,殺氣如此濃重,所化形之女再美艷,起來又有何樂趣?
封紹的實力可還比不過這白虎,竟被只凶獸迷了魂,也不怕這凶獸一個不爽就像撕碎這女修一般的撕碎他麼?
這頑徒還是太任性了,全然只憑高興,泰寅暗自搖頭,有些慶幸白虎自己月兌困而逃。至于它帶走的那山河社稷圖殘卷,和自家徒兒相比,實在不值一提。
碧蜀見泰寅面色松弛了一些,也是略略安心。覺得碧玉雖行事無狀,拖累宗門,但總算死得是對時候。不然,此時境況必然和當年抱樸宗一般無二。好在殘卷已不在飄渺,她想將事情推出去,也不難。
若叫昆侖認定飄渺心懷覬覦,哪怕四宗對山河社稷圖的態度都是心照不宣,但攤到明面來,就是對昆侖藐視。後果也如抱樸,直接派弟子到轄內把駐,日後稍有風吹草動,也難以遮掩,談何後局。
所以眼下這種結果,碧蜀已十分滿意,泰寅恰巧心情也不差,與碧蜀回到宗觀中時,還略感興趣的提及︰「听聞宗主有一首徒名為丹青,艷驚九州?」
碧蜀目光一亮,當即回道︰「修行者,容貌無足輕重,但我這徒兒如今百歲,已是結丹,雖不比真君高足五十年丹成,但也還算堪用。」意思不外是,她這徒兒不僅有貌,而且有才。
泰寅听及有人夸自家徒兒,已是得意,須知他這徒兒資質是九州翹楚,這一輩里難有人出其右。便是不說輩分,能數出來有這等資質的,也不過菩提寺慈覺幾乎是有的。不然慈覺也無法七百歲就修得返虛,乃現天下最年輕的返虛真君。
不過,憑他的徒兒的資質,定然不用七百年,就能修得返虛。
丹青被喚來拜見泰寅,此時她身著有著飄渺雲紋的道袍,然而身材窈窕,這道袍也格外穿出幾分曼妙,梳著與其他女弟子一般無二的發式,但因五官清麗絕倫,這發式也格外顯出幾分美妙。
觀其形容,泰寅猶覺不夠,又探其筋骨體質,這才露出半分滿意,雖有不足之處,但勉強也能與他徒兒一配了。若不是封紹被那白虎迷住,簡直要生出魔怔來,他也不至于如此心急,反正來日方長,說不準就挑到更好的呢?
但此時,泰寅最滿意的就是丹青的樣貌風儀,便是他活足了千年,丹青也屬難得一見。他就不信那白虎能美過這丫頭。當然,若封紹是因為床笫之歡才鐘情與一只凶獸,那這飄渺的丫頭也未見得會輸。
畢竟,飄渺除了煉器功夫冠絕九州,那雙修的心法也是一絕。不然門下女弟子們怎如此引得眾修者趨之若鶩呢?
所以,泰寅又多了半分滿意,他手指虛抬,掌中便多了一金光流閃的昆侖小牌,傳至碧蜀之手,然後道︰「我徒兒合籍,我是不願他留待外宗的,但丹青既然是宗主首徒,又是唯一弟子,我也不會強求她留待昆侖。」
碧蜀听得這等話,臉色已經是變了幾變,不將人留在飄渺宗里,又如何培養徒婿與飄渺的情誼呢,又如何會對飄渺感同身受,影響立場呢?單是枕邊風,豈是足夠。
但看到手里的昆侖小牌,便也知道這是泰寅的態度——願意兩人之徒合籍。
她雖心有不悅,到底還是咬牙答應,而泰寅滿臉理所當然,絲毫不覺他要求過分。而後,兩人便商討起合籍事宜,何時何地諸如此類。
至于合籍女主角丹青,並無人征求她的意見,早已在听到碧蜀首肯時,已是目光黯淡,垂首退下。她苦笑,在合籍這件事上,她即便是飄渺宗主首徒,飄渺的少宗主,也與宗中記名弟子都毫無區別,只要宗門需要,管得對方是誰,她也要與之雙修。
誰要理會她的心情與意願呢。
而合籍男主角封紹,同樣無人征求他的意見,他的心情與意願便是有人理會,也未必有人贊同。正如此時,封紹醒轉,發現被慈覺強行帶到了他的洞府。
「師叔,我要去飄渺宗。」封紹看向慈覺,再次表示。
「不可以,你心中魔念還未完全消除,若再受到什麼刺激或是觸動,就非成形心魔不可。叫我如何與你師尊交代?」慈覺笑了,合眼斜倚在羅漢床上,漫不經心的掐著念珠。
態度是隨意,語氣似乎也可商量,但封紹卻知道這位師叔是外軟心硬,正如劇中,看似不羈無節操,實則很有底限與原則。
嘗試數次,封紹也試出來這個人的確與原劇中相差不遠,便也不再企圖靠死纏來如願。再者,他也知道自己情形比慈覺口里的還要嚴重,畢竟慈覺不知道他體內有混元荊棘,也不知道他為此服用了七星靈耳,更不知道他體內的荊棘還有一絲沒能完全被靈耳淨化,乃至副作用發生了效用——讓封紹這樣性情的人都被魔念鑽了空子。
「過去如此多日,你師尊定然去過飄渺了,若是他都未能解救,還有你什麼事呢?」慈覺點明道。
封紹目光一沉,這一點他何嘗不知,可能是真叫魔念影響了理智吧,竟然生出非去看一眼封白才放心的念頭,哪怕知道這根本無益于事,無益與封白,更無益與自己。
他此時的確是很需要洗滌這絲魔念,不然听之任之,哪怕不受觸動,有靈耳的副作用在,他也非入魔不可。
只是小白他……究竟如何了?
不,小白不會有事的,他既然是呂明淨,天上有人不會讓他死。如果他死,那這出戲也沒有存在的必要了。所以,小白一定會沒事的,哪怕受到苦痛……那也會安全無虞,甚至更為突破。
如此說服自己硬了心腸,端出來理智,封紹終于是同意進入鍛心靈境。
不過臨進去時,他還是忍不住飛鶴書信一封,是向方長信、張百千問詢是否收留白虎,白虎是否安好。
在慈覺的念力加持下,飛鶴速如飛電,不過數日,便有回信。
——師弟,我等得知抹殺飄渺長老的靈獸已逃,全無蹤跡。
既然能殺了那碧落,那能逃了,至少是實力健存罷。不然,就是被那個誰救去了。
到底是主角啊,就算沒有他,也會得轉危為安。
也好。
封紹指尖一閃,將手中紙鶴燃成灰燼。
其實這樣冷靜下來,封紹也不知該以什麼心情面對封白。天性與天敵的鴻溝,在封白成為呂明淨的一刻起,就從難以逾越變成無法逾越。理智的想想,就算封白對他仍有孺慕之情,但他魔修的身份,還有日後的劇情走向,哪怕他扇動了許多,但大方向從未被他改變過。
始終是個隱患。
封白畢竟還小,等他長大,誰還能保證他會對這個修魔叔叔始終如一呢?
封紹不能賭。而且他謹慎籌劃,初衷也是遠離主線劇情,惹不起,躲得起。
封白是主角,何況有那個誰,注定是逃不開主線的,兩人道不同。
或許說到底,是他不敢賭。
封紹堵得難受,心里卻是決然,向等候一側的慈覺道︰「師叔,我們進去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