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家子的紅樓生涯 206第二百零六章

作者 ︰ 木璃

賈政這邊無故退婚,李家又是清貴門庭,國子監祭酒,門生故舊頗多,退婚之事雖說低調,最後到底還是傳開了,一時賈政王氏被受人非議,賈珠的好名聲也給蒙上了一層陰影。

相比之下,賈瑚的日子就過得舒心多了,人人都知道榮國府長房跟二房已然分家多年,賈政那邊再鬧,也影響不到長房,相反,因為邊境動亂和江南貪腐案,朝廷上下忙成了一團亂,或許這麼說有些不合時宜,但人才,往往能抓住機遇,越亂,越是他們出頭的時候。

賈瑚就是這樣一個善于抓住機遇的人才。

一開始誰也沒現,等到大家注意的時候,賈瑚已經跟兵部的人打得火熱,戶部那頭也給聯系上了——一個多是好武的大老爺們,一個是精打細算明經上來的老摳,翰林院出身清貴的修撰,誰都不知道,賈瑚是怎麼跟兩邊都處的好的?只是看著人左右逢源,心里少不得有點泛酸是,索性賈瑚平日會做人,人緣也好,倒不曾有人很非議。

只有那眼明心亮又了解賈瑚幾分的,才多少猜到幾分他的用意。

劉毅勇是戶部郎中,主管錢糧一塊兒,入戶部迄今已有八年,差事樣樣料理停當,辦事牢靠,只因不是進士出身,而是考的明經,卻遲遲難得升官,久了,心也就灰了。他官職低微,雖說管著錢糧,油水頗足,上頭卻還有個令史管著,便是有人要求什麼,總也輪不到他。平日難得有人跟他結交。

偏賈瑚一個翰林院的修撰,顯要勛貴子弟近來卻一直借故和他相識。

這倒不是說賈瑚看起來就是不懷好意,叫劉毅勇防備非常,正相反,賈瑚人很不錯,親切沒架子,對人也好,劉毅勇很快就把人當成了可交的朋友相熟起來。也正因為此,劉毅勇對于當初賈瑚接近他的目的很是好奇,一半單純是想弄明白滿足心里的好奇,一半卻是有心要幫他。

大男人做事干干脆脆,大家既然是朋友,就沒什麼不好說的。

劉毅勇在戶部干了那麼多年,也是官場的老油子了,別看他官位低,可心計卻不少,聯想著賈瑚老往兵部跑,心底隱隱就有些想法,只是一直覺得不可能,這才沒說話。可今兒賈瑚請他吃飯,幾杯黃湯下肚,劉毅勇就有些忍不住了︰「我說子方,你該不是想去軍里監軍文書吧?」

歷朝歷代,文武官員之間,總天然存在著一些矛盾,時而尖銳時而平和,但不可否認,之間存在的問題,從來都沒少過。文官看不慣武官大大咧咧粗俗無禮,武官見不得文官酸文假醋道貌岸然。偏天下人皆以讀書為上上品,所謂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便是連武官自己,也是希望下一輩多讀些書的。眾人皆以為,文官總比武官清貴些。而在朝中,文官也卻是掌握著更大的權利。

就拿最簡單的出兵征戰來說,一只大軍出征,除卻武將,朝廷還會派去監軍、文書、主薄等等文職官員,為的什麼?就是為了監督武官在外。看著品階不高,卻是直接掐住部隊喉管的一個職位。

只是話也說回來,朝廷出兵,這樣嚴重的軍國大事,除非是亡國時代,監軍文書之類的差事,也就是擺著好看的,絕不可能真的叫他們影響了軍隊的正常運作,相反,因為軍中生活艱苦,這樣的職位一般文官都是退避三舍。

所以劉毅勇才這般奇怪,以賈瑚的身份,在翰林院的前程,完全不需要自討苦吃,去軍營里轉啊?

賈瑚還真沒想到劉毅勇能猜出他的新意來,驚訝了一會兒,才笑道︰「劉兄果然眼神如炬,我的這點小心思瞞不過你。」他從來也沒隱瞞過自己的意圖,只是一直以來,都沒有人直面跟他攤過牌,賈瑚想去軍營里打算,現在想想,好像也就在徒宥昊跟前說過。「不瞞柳兄,小弟我確實有這個打算,去軍營里好好鍛煉鍛煉自己。」

劉毅勇不妨自己的猜測居然是真的,止不住驚訝道︰「子方你緣何會有這樣的想法?以你的本事,在翰林院里待幾年,再放外任,輕松不說,前途也是一片光明。入軍營就不一樣了,哪怕是監軍文書,不需直面戰場,可這不怕萬一就怕一萬,前線的事誰都說不準,危險重重啊。而且軍營里的條件,跟外面根本沒法比,到得戰時,就更加艱苦了。」言語間,實在不很看好賈瑚。

劉毅勇入戶部多年,掌管錢糧方面,自然很清楚,每年軍中糧草輜重開銷,承平時候還好,人數少,軍隊補貼到每個人頭上的酒多些,一些新鮮菜蔬也能運到軍營里去,可趕上作戰之時,大批軍士被征召入伍,糧草有限,分到每個人頭上的就少了,要再趕上戰場意外,糧草不能準時送達,新鮮菜蔬難以運達……圍城時候,上下兵丁一天只喝一頓稀粥的事也不是沒有過的。

賈瑚這樣的貴公子,能吃得了這樣的苦?劉毅勇這是真心為他好。

賈瑚自然感念他這份心,不過他對于戰場的渴望,卻是上輩子作為楊家子就有的熱切,哪怕如今換了個身軀,對于征戰沙場的熱愛,也不曾變過分毫。

賈瑚鄭重給劉毅勇整斟了杯酒,算是給他賠罪︰「有意接近劉兄,是小弟不對,這里給你賠不是。只是小弟,卻是真心想要在劉兄這里學習錢糧管理之法,以期將來在軍中得用。」見劉毅勇面露狐疑,賈瑚笑道,「劉兄定是奇怪,小弟一個貴家子弟,為何堅持要去軍中?說來,不過是小弟的一個執念罷了。」

因給他解釋道︰「小弟出身榮國府,劉兄也是知道的,小弟小時就常听祖父遺憾,榮國府後繼無人,本是軍功封爵,可後代子孫,卻無人可繼家業……小弟不才,忝為榮國府嫡長孫,祖輩遺憾,卻是不能不顧,小時也曾學過些拳腳功夫,不自量力還想要往那軍中走一走,體會一番祖輩辛苦,也是為國效力,聊盡心意!」

劉毅勇一听,倒不好在說什麼,人家一心繼承祖業,難道自己還攔著不成?那像什麼樣?只是少不得驚訝道︰「子方你還學過武?」

賈瑚笑笑︰「不過是些花拳繡腿,糊弄糊弄外行人罷了。」

劉毅勇見著他這樣,倒是心里有了數,賈瑚慣來謙虛,如今這般說,其武藝不能說高手,想來也不會差。既然人家打定了主意,劉毅勇作為朋友,自然樂意相幫︰「這錢糧管理,說穿了,還是賬房的差事。不知子房九章算術可好?若這些會了,學起來倒也快。」

賈瑚再次舉杯感謝︰「那就麻煩劉大哥了。」

正事說完,剩下的也就是輕松閑適的話題了,賈瑚是個健談的,從各地錢糧收入說到明經進士科舉,再說到人情往來,酒樓飯菜好壞,兩人一杯一杯黃湯下肚,可說是賓主盡歡,等到實在不行了,分手離開,以賈瑚的好酒量,也微微有些醺了,撐著走了一段路,到底是忍耐不得,恰路邊有個混沌攤子,熱騰騰的雞湯泛著滾滾水汽,看著就叫人心里舒坦,賈瑚叫老板來了一碗,先半碗湯水喝下,心口才算舒服了些。再咬一口混沌,倒是鮮香可口,鎖緊的眉間,便稍稍松開了些。

「老板這混沌,當真不錯。」賈瑚止不住夸贊那中年老板道,「便是酒樓里,怕也難見這般鮮美的混沌。」

那中年老板很是忠厚老實,听得賈瑚這般夸,眼楮笑得眯成了一條縫,卻不知道說什麼好,只是傻笑著︰「哪里哪里,客人說笑了,我做的混沌,哪能跟人酒樓里的比?」

賈瑚看著老板的老實,止不住輕笑,旁邊正在收拾東西的老板娘卻鑽了出來,給了自己男人一個眼神,一邊對著賈瑚笑道︰「貴客吃慣了好東西,難得看得上我們攤子的混沌,小婦人也多嘴兩句,我們這攤子啊,做了可是三代了,自打我家老爺子起,就在這兒擺攤了,這條街上,誰都知道我老李家的混沌好,貨真價實,用的都是最好的材料,湯頭可是頂好的骨頭湯雞湯熬得。比不得酒樓里奇珍名貴食材,卻也新鮮。老實不客氣說一句,我們的這攤子的混沌,當得你的夸!」說著臉上頗是自豪的笑了。

那老板就拉著老板娘,紅著臉低聲道︰「人家客人客氣說一句,你倒嗦嗦一通。」

老板娘一眼狠狠瞪過去︰「怎麼著,你嫌我說多了?我們攤子的混沌本來就好,誰不知道啊,我說兩句還錯了?」

老板毫無招架之力,忙忙敗退︰「你說的是,說的是,我這不是怕客人覺得煩呢?你啊,就少說兩句。」

老板娘哼了一聲︰「就你嗦!」一便又笑著對賈瑚賠禮道,「小婦人沒見識,這邊不打攪客人您了。」一邊又去拿了個碗舀了半碗湯送到賈瑚桌上,「客人才喝過酒吧?我這邊的湯最是鮮甜,解酒正好!」說著,又走開了去幫那老板一塊兒下混沌下面,收錢。

賈瑚看那碗湯,上頭撇干淨了油花,喝一口,暖呼呼的,四肢百骸一下就舒坦了,很是舒服。賈瑚瞧著那老板夫婦,不自覺就笑了,這兩夫妻,一個木訥,一個靈巧,偏兩人站在攤子前,老板手一伸,老板娘就知道是要蔥要面,手下很自然就把東西遞了過去,別人吃完了要給錢,老板趕忙喊那老板娘去,自己順手就接過了老板娘手邊的活——兩人之間的默契,縈繞其間的溫馨,叫人看了,心里都覺得舒坦。

就沖著這份溫情,老板娘那碗湯,自己少不得也不能吝嗇了。從口袋里掏出一錠整銀放在桌上,看著老板娘那瞬間亮了的眼楮,賈瑚才要說什麼,那老板傻乎乎地當著他的面就捅了捅他娘子,歡喜的聲音哪怕壓低了,也叫賈瑚听得清清楚楚︰「娘子你看,好大一錠銀子!」

老板娘氣得直那眼刀刮他,一邊給賈瑚道歉賠不是︰「我家男人有點傻,客人別跟他一般計較。」

賈瑚扔下銀子︰「既然是賞你們的,我就不會收回來。你們混沌做得好,老板娘也會做生意,這就算是我的賞錢了。」轉身離開,半天還能听見老板娘在後頭一直道謝︰「謝謝客官,謝謝客官了!」

賈瑚想著老板娘夫婦之間的默契溫情,也不知道的怎麼的,腦海里突然就浮現起徒宥昊的身影,算算,這世上跟他最心意相通志趣相投的,好似就是自己這個好友了。彼此之間,根本不用言語,單只一個眼神,就知道對方在想什麼。

也不知道,他現在在江南,過得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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