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子里的孝順
二叔說完,傷心不已。
他忙忙碌碌半生,沒有吃一頓飽飯,穿一件好衣裳,省吃儉用,供他們讀,就是希望他們將來有出息,不要在窩在盧家村這樣子一個小山溝,能夠出人頭地,過上富裕的生活,可做夢也沒有想到,讀幾年,沒把志氣讀出來,倒是把糊涂病給讀出來了。
白讀了,都白讀了。
如果不是盧暖聰明,他們在後面跟著掙些銀子,他們連明年的束脩都交不起,他們還不思進取。
二叔越想,心便越疼。
二嬸在听見盧大龍說不想讀,要收拾東西回盧家村,一時間還沒反應過來,待她回過神,二叔已經打了盧大龍一巴掌,蹲在那責罵。
一時間愣在原地,不知道是要去安慰盧大龍,還是要去責怪二叔。
盧暖和二弟也沒有想到,二叔會這麼激動,不過想想,盧暖倒是明白了二叔的苦心,望子成龍,望女成鳳,二叔也不例外。
在家里這麼苦,怎麼累,二叔都咬緊牙關堅持下來,就是希望盧大龍盧大虎好好讀,將來靠取科舉,金榜題名,便可出人頭地。就算不能高中,有知識,有文化,也是被高看一等的。卻偏偏盧大龍,盧大虎不知父母心。在加上家中貧窮,在學堂一定受了不少白眼。
這才有了退卻之心,或許,這退學之心,也不是一日二日。
盧暖剛想上去勸說幾句,盧大虎模著自己被打的臉,蠕動著嘴唇,半晌才找到自己的聲音,紅著眼眶說道,「打我,打我,就知道打我,你怎麼不想想,我們為什麼不想讀,你進學堂看看,那一個學子不是錦衣玉食,而我們兄弟兩,一日三餐還要算計著怎麼便宜怎麼吃,別人吃肉,吃魚,大米飯,我們卻啃著饅頭,嚼著咸菜,吃那些快要發餿的剩菜剩飯,不管走到哪里,大家對我們都指指點點,罵我們是破落戶,爹,這學堂,我們真呆不下去了!與其留在這受人白眼,還不如回家去,跟著你進山尋些東西賣了可以換銀子!」
二叔聞言,氣的頭頂都快冒煙了,站起身,掄起拳頭就要往盧大龍身上打去,盧大龍連忙閃躲,二嬸抱住二叔,哭著說道,「別打,別打大龍,有義,要打就打我吧,是我不好,是我沒有教育好兒子,是我的錯,你打我吧,打我吧!」
一日夫妻百日恩,這事又不是二嬸的錯,二叔又怎麼下得去手。
深深的嘆息一些,痛苦的看著盧大虎,「你這孩子啊,你是活生生氣死我跟你娘,你才甘心!」
二叔說著,也忍不住熱淚盈眶。
盧大龍聞言,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一個勁的磕頭,「爹,爹,兒子不敢,兒子不敢,是兒子不孝,是兒子的錯,求求爹,帶我們回去吧,求求爹了!」
這學堂,他們是真呆不下去了。
這離開的心思,也不是一天兩天,想著家里一貧如洗,他們在這學堂要花費那麼多,爹娘在家面朝黃土背朝天,沒日沒夜的忙活,一年下來,全給他們教了束脩,家里連吃都困難,而他們人在學堂,心卻在家里,根本安不下心,好好讀。
「你,你,你……」二叔指著盧大龍,說不出話來。
想不到他說了那麼多,打也打了,罵也罵了,盧大龍卻堅持不讀,一時間,二叔也亂了分寸。
二嬸卻看著盧大龍,一個勁的流淚,哽咽道,「大龍啊,你可想清楚了,如果今日離開,以後就再也沒有機會回來了,有的選擇,一旦錯了,終身也彌補不回來的!」
盧大龍聞言,想了想,才狠下心說道,「娘,兒子想清楚了,兒子要去收拾東西,跟你們回家!」
金榜題名,這是這一輩子可望不可即的夢。
夢里想想就好了。
二嬸見盧大龍真心不想留在學堂,求救的看向盧暖,盧暖想了想才說道,「二嬸二叔,既然大龍大虎哥不想讀,那就先回去吧,不能做狀元,也可以做別的,健健康康的一個大活人,只要肯吃苦耐勞,還能被餓死不成!」
盧大龍看向盧暖,一開始,他已經認出來盧暖,可覺得,盧暖還是以前那個害羞,喜歡拉著他要東西的盧暖。
可沒有想到,盧暖幾句話,句句到點子上,一時間,盧大龍錯愕,又探尋的看著盧暖。
盧暖沖盧大龍點點頭,走向盧大龍,伸出手扶起他,說道,「大龍哥,怎麼這麼看著阿暖,難道阿暖臉上有髒東西嗎?」
盧大龍聞言,用力搖了搖頭,連忙說道,「沒有,沒有,我只是沒有想到,一段時日不見,阿暖妹妹變了好多,變得大龍哥都有些不認識了!」
盧暖淡笑,柔聲說道,「大龍哥,如今你已是個大人,做每一件事,都要三思而後行,今日選擇了,他日,不管到了任何田地,你都不能怨人怨己,怨天怨地,因為今天這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選擇,怨不得二叔,也怨不得二嬸,因為他們是世界上最最最希望你們好的人,如果你真是有什麼苦衷,說出來,讓大家知道,免得彼此間有了隔閡,把最親最愛的人,給傷害了,還不自知,待到夢醒時,方悔悟,可一切都回不去了,畢竟傷害已經造成。
時間最痛的,是子欲養而親不待,大龍哥,你是飽讀詩的人,定是明白,阿暖為什麼要告訴你這些話的,對嗎?」
這時間上,最偉大的愛,就是母愛父愛,因為他們的愛,不求回報,只是簡簡單單的希望,他們的孩子,能過的更好,飛的更高。
看的更遠。
盧大龍因為家里窮,在學堂遭受許多白眼,不想接著讀,盧暖理解。
可是,盧大龍沒有顧及二嬸二叔,他們高高興興來看他們兄弟兩,原本以為會是一場歡歡喜喜的團聚,卻不想是晴天霹靂,把他們劈的心魂碎。
盧大龍聞言,心頓時了悟,知道自己錯在了哪里。
子欲養而親不待。
想到這一點,盧大龍是心魂痛。
連忙走到二叔二嬸身邊,恭恭敬敬的行了一個禮,說道,「爹,娘,是兒子不孝,是兒子讓你們傷心了,只是,兒子有兒子的苦衷,還望爹和娘給兒子一次選擇的機會,讓兒子跟你們回家,幫你們挑起重擔,兒子不想爹娘那麼辛苦,爹娘還年輕,可爹娘卻已經有了白發,兒子瞧著,心疼,就算留在學堂,也沒有心思好好學習!」
以前這些話,盧大龍都是不願意說的,因為他覺得沒有必要,只要他倔一些,牛脾氣一些,一定可以棄學回家,如今想來,他錯了,還錯的離譜。
「你……」二叔看著盧大龍,抬起手,最後輕輕落在盧大龍的肩膀上,感嘆的說道,「你啊,你啊,有什麼話,非要憋在心里,你明知道爹沒有讀過,大字不識一個,和你娘滿門心思里想著,讓你們好好學習,將來考個秀才,有一計之長,走出山村出人頭地,原以為你們懂事,定是知曉我們的心思,如今想來……」
二叔說到這,頓了頓,深深的嘆了口氣,看向盧暖,問道,「阿暖,你覺得,你大龍大虎哥,跟著你,能有用不?」
盧大龍盧大虎聞言,錯愕的看向盧暖。
心中不太明白,為什麼自己的爹,不問他們的意思,也不問娘的意思,卻問盧暖的意思。
盧暖想了想才說道,「可以是可以的,不過,大龍大虎哥這性子得改改,不然以以後很多事情,阿暖都不知道要怎麼跟大龍大虎商量了!」
這是實話。
按理說,家貧如洗,一旦有機會念,就應該奮發圖強,而不是處處自怨自憐,自卑自嘆。
這種性子,不管家中如何富有,一旦遇上比他富貴的人,依舊該不了骨子里的自卑,做起事情來,畏首畏尾,難成大事。
二嬸本來還傷心,如今听盧暖應下,連忙說道,「改,必須改,阿暖,這個家,你是當家人,不管啥事,你說了算,你大龍大虎哥若是做的不對,該打該罵,我和你二叔,不會有半句怨言!」
盧暖聞言,走到二嬸身邊,握住二嬸的手,笑著說道,「二嬸,看你說的,大龍大虎哥是阿暖的哥哥,哪有妹妹責打哥哥的!」
只是盧暖沒有說,玉不琢不成器,盧大龍和盧大虎,若在心智上,是比不上二弟的。
唯一比得過二弟的地方,就是比二弟多認識幾個字。
「那……」二嬸說著,猶豫了。
盧暖想了想說道,「大龍大虎哥,既然你們不想讀,那也得去跟先生好好說一番,在把東西收拾收拾,二叔,你一起去吧!」
盧大龍盧大虎聞言,點點頭。
二叔卻結結巴巴的說道,「阿暖,我,我不敢去……」
他大字不認識幾個,如今兩個兒子中途退學,他根本沒臉去跟先生說。
「那……,我去吧!」盧暖說道。
二叔聞言,感激的看著盧暖,盧暖沖二叔點點頭,走到盧大龍身邊,「大龍哥,帶我去見見你的先生吧!」
盧大龍點點頭,準備帶盧暖去見他的恩師。
一聲驚喜又參雜著不可置信的聲音傳來。
「阿暖,二弟……」
盧暖聞言看去,只見一襲儒衣的盧致遠站在門口,眼角眉梢全是欣喜,看著她的眼眸里,全是不可置信。
盧致遠激動的跑到盧暖身邊,離盧暖三步處站定,「阿暖,你,你是來看我的嗎?」
盧暖點點頭,看著穩重了許多的盧致遠,說道,「是的!」
盧致遠心知,盧暖不是特意來看他的,可只要能見著,也是好的。
尤其如今,盧暖又漂亮了許多,渾身洋溢出一股聰慧秀麗的氣息,讓他瞧著,怎麼也挪不開眼,剛想開口問幾句,最近可好?
二弟卻大步走到盧致遠面前,抬手在盧致遠肩膀上拍了拍,打趣道,「嘖嘖嘖,真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你瞧瞧,才幾個月不見,你就成這個德行了,滿身的卷氣,一看就有做大官的潛質!弄得我都好想跟你一起讀了!」
「那你也來啊,剛好我們也有個伴!」盧致遠連忙說道。
二弟搖搖頭,「不了,我打算在家幫大姐,等家里穩定了,我再來讀,再說了,我要是來讀了,就把你的狀元給搶了,蔥花嬸若是知道我搶了你的狀元,一定會打斷我的腿!」
二弟說完,呵呵的笑了起來。
盧致遠也笑,拉著三弟說道,「胡說,除了狀元還有榜眼,探花呢,都說高處不勝寒,只要你一起去趕考,我肯定不會和你爭的!」
「好了,好了,不說這個了,你們學堂可以進去看看不,我第一次來這麼神聖的地方,能不能帶我進去逛逛?」二弟問道。
眼光卻朝學堂內掃去。
那滿心的好奇和期盼,是怎麼也掩飾不了,二弟想讀的心思。
「里面不能進去,不過,我可以帶你在學堂周圍走一走!」盧致遠說道,看著二弟的眸子里都是歉意。
二弟聞言,失望不已,干干的說道,「成,就周圍轉轉!」然後看向盧暖。
盧暖連忙說道,「去吧,不過要抓緊些,咱們一會就要回家了,可不能耽擱太久!」
「知道了,大姐!」二弟應了一聲,拉著盧致遠跑開。
盧暖也跟著盧大龍去找盧大龍的先生。
先生是一個五十多歲的中年男子,一身青衣,儒雅氣息甚濃,一見盧暖,眼眸里閃過輕蔑,呵斥盧大龍道,「學堂里有名言規定,不許外人進入,你們兄弟兩是把我的話當耳旁風,吹過就算了吧!」
盧大虎聞言,有些無措,盧大龍連忙說道,「先生,這是學生的妹妹,學生今日決定,以後不再來學堂叨擾先生,妹妹是來幫學生辦理退學事宜的!」
「退學?」先生顯然被嚇了一條。
盧大龍其實是有學問是,因為家里貧窮,在學堂里也諸多拘謹,以至于學問發揮不出來,才越來越自卑。
如今馬上就要鄉試,以盧大龍的學問,定能榜上有名,這要是退學離開,他豈不是少了一個名額。
「是的,先生,學生自知資質愚鈍,這幾年,讓老師費心了,這才下定決心,準備退學,還望先生恩準!」
先生見盧大龍去意已決,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想了想才說道,「要退學也是可以的,可是你們兄弟兩人,這些年在學堂,還欠下幾兩銀子的伙食費,這筆賬,你們打算如何?」
盧大龍盧大虎聞言,錯愕不已。
他們的伙食根本是很差很差,都是吃別人剩下不要的,怎麼可能會欠下銀子。兄弟倆面面相覷,一時間不知道如何回答。
盧暖上前一步,細聲說道,「先生,不知道我兩個哥哥欠下多少伙食費?」
先生聞言,心中算了算,本來想說三兩,可隨即一想,說道,「十兩銀子!」
「十兩……」盧大龍盧大虎錯愕的瞪大了眼眸。
他們以為,最多也就一二兩銀子,怎麼可能有這麼多。十兩銀子啊,家里要不吃不喝,一年才能賺下來。他們怎麼可能欠下院這麼多。
「我以為是多少呢,原來只是十兩銀子,只是先生,我們交了十兩銀子,你能不能寫個收條給我們?」盧暖問。
「︰收條,怎麼寫?」
「就說,今日因為盧大龍盧大虎兄弟二人執意要退學,你以與批準,收到盧大龍盧大虎十兩紋銀伙食費,就好了!」
先生聞言,想了想,點頭道,「可以……」
然後執筆寫了起來。
盧暖模出一錠銀子,放在先生面前,不止先生錯愕,就連盧大虎盧大龍兄弟兩,也錯愕不已。
直到去收拾了東西,和同窗們告別,同窗們一個個拉著盧大龍盧大虎問,窗外的女孩是誰,盧大龍想了想才說道,「那是我大伯家的妹妹!」
「幾歲了?」
「定親了沒?」
盧大龍想到大家平時對他和弟弟從來不是揶揄就是嘲笑,捉弄,在不就是陷害,可不會像今天這般客氣。
看向窗外,見盧暖一聲杏色衣裳,兩條粗粗的辮子垂在胸口,文靜嫻雅的站在樹下,一雙大眼楮,美麗又多情,想了想,才說道,「十二了,不知道定親沒有,反正,這是大人們的事情,我不能管,告辭!」
說完,帶著盧大虎出了教室,走到盧暖身邊,和盧暖說了幾句,走出學堂。
二叔二嬸幫著把東西搬上馬車,其實東西也不多,就是幾本破舊的,一支毛筆,幾件換洗的衣裳。
其他東西,都是學堂的,不能帶走。
盧大龍盧大虎看著學堂,有些眷念,也有些不舍,可心中更多的是,松了一口氣。
這里雖好,可壓得他們喘不過氣來。
另外一邊。
二弟跟盧致遠在學堂周圍四處轉了轉,盧致遠才小聲問道,「二弟,阿暖她……」
「我姐咋了?」二弟連忙問道,緊張兮兮的看著盧致遠,想了想才說道,「三壯,你不會是還想打我姐的主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