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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節過年前的盤算
時間︰2008年1月15日早晨九點。地點︰深圳天思電子廠生產一部生產會議室。人物︰肖川歌（本書男主人公，天絲電子廠一廠生產一部車間主任）、劉妮妮︰（肖川歌的助理）楊勝（生產一科科長，是個草包）、龍杰（生產二科科長，某高校中文系的高材畢業生，肖川歌的好朋友）、李二柱（二科一線線長，肖川歌的老下屬）、其他有線組長甲乙丙丁等十五人。事情主線；剛做生產車間主任的肖川歌給大家開年終總結會議。
我看看了人數已經到齊便開始工作報告︰……「去年我們車間共生產pc板良品一百七十六萬件，不良品一萬九千零二十三件，創造產值約四億，利潤約九千萬……」此時楊勝的電話響了起來，他毫不顧忌的接了、「嗨，美女…哦…你要乖一點哦…放心啦、保證你滿意…」他一個電話接了十分鐘、我們只得終止報告等著他。他是故意如此，讓大家覺得我肖川歌不能奈他如何。實際上我也不會把他怎麼樣，因為這種人根本不值得誰與他慪氣，所以我就很平靜的等他接完電話再繼續。其他人當然各有所想，但好歹都還有些基本的素養，也不打斷他，也不笑話誰。
……
「以上的就是去年工作的總結，看來我們去年一年的成績還是不錯的、今年呢，我們也開了一個好頭。還在哪里呢？我們公司取消了罰款制度，這對我們來年的管理工作和招工工作都有積極的作用，相信來年工作會更加順利……月底就會放年假，今年春節的假期有三個星期，希望大家能回家的都盡量回家過年，各位回去跟員工宣導後，要統計好回家與不回家的員工的情況，要回家的員工根據生產情況可以安排早放假幾天的就盡量安排……我還小、各位在座的都是我的前輩，兄長，我當線長時各位兄長就很照顧我。我作為一個車間主任只有兩個星期，大家目前都很配合，我很感激，希望來的一年各位兄長依然願意照顧我。預祝大家新年快樂」！
不管是以前被領導還是現在做了一個小領導的我都不喜歡冗長的會議、我的會議清晰而短暫，加上楊勝浪費的十分鐘一共進行了三十五分鐘。其實對于下屬來說，上司的會議越是冗長就越顯得沒有能力，我害怕他們認為我沒有能力、所以我在準備的時候就挑最重要的羅列出來，講個一二三四五，完了就散會。更重要的是有些話不能在大會上說，需要開小會和最知心的人說，很多領導失去人心的根本原因就是會議頻繁而冗長，分不清大會和小會的區別。而我相信，我在這方面還是有天賦的——我宣布散會後把楊勝，龍杰，劉妮妮留了下來。
楊勝很不在乎的問︰「有啥事兒嗎，我還忙呢」。我心說你忙個錘子，每天八小時你頂多就在崗一小時，要不是關系硬早就開了你，還給臉不要臉真把自己當個蔥。但是不能這麼說、要跟他說︰「沒什麼大事兒，就是跟您開個小會，交交心」。
「切、兄弟，這樣不大好吧，讓人家咋想」。楊勝還有些自命清高。
「哪能這樣說，在家靠父母，出門靠朋友；您就是我的朋友，前輩。雖然職務上有些分工不同但畢竟您比我有經驗，以後還有很多事情要靠您幫忙，兄弟我要依靠勝哥的地方很多，還望您搭手。星期六晚上我想請您吃飯，希望您賞臉」。
「嘿，慶祝你升官發財了是吧，我知道你嘴上對我客氣，心里可得意了。不過我告訴你︰雖然我沒有當上主任，但我不在乎，風水輪流轉，還不知能到誰家呢」。
「勝哥您多心咯，我沒有那樣想過；您要不相信，現在我就去找副理辭職，讓咱倆換職位」。
「那…誒，說什麼呢，我也就是開開玩笑，星期六我來就是了、沒事兒我就先去忙了，你們聊吧」。說完他走了。
龍杰待他走後笑道︰「川歌你真是的，說話真到位；我還以為他會傻到答應讓副理給你們換職位呢」。
「這種貨色也就這個樣，別看川歌年紀小，收拾他綽綽有余」。妮妮姐接口說。
「實話跟你說吧，我是真的不喜歡他，吊兒郎當、自以為有個……」我本來想說「自以為有個吃開腿飯的姐姐就了不起了」。但是一想到妮妮姐在旁邊怕她有誤會，就只能改口道︰「自以為有林副理給他撐腰就可以恬不知恥了」。
「不過說實話，你很厲害。如果是我，就不會跟他開什麼小會，還一臉笑容的請他吃飯」。龍杰說。
「誒，好歹是林副理的人，不包容又能怎麼樣呢，不給他開小會，林副理給我穿小鞋咋辦？我跟杰哥你說實話，我肖川歌走到今天不容易，我現在特別怕得罪誰然後把飯碗丟了。你有大學文憑，有父母可靠；我不一樣、我除了讀過書懂些道理，外在硬件沒有一處比得過同齡人，承蒙董事長一時間愛護，得了個還算是初級白領的位子。雖然我有文化有能力，可是一旦被迫離開這兒，我連工作都找不到，人家一開口就找我要畢業證，或者手里有多少客戶，幾年經驗之類的，我怎麼辦？一個十八歲的小娃兒能有這些嗎？既然在這兒突然運氣好，那我就只有裝神弄鬼都要保住，我可不想再回去當一個普通的流水線工人」。
妮妮姐遞上兩杯水道︰「我倒是覺得川歌走到哪里都不愁吃飯的問題，而且能吃好飯。不僅因為你有文化有能力，更重要的是你天生的那種性格，跟誰都能玩到一塊兒，但是心里又有尺度，這一點龍杰就做不到，要不然他的成績比現在大了去了」。
龍杰接口道︰「話是不錯，但要分別來看；川歌從小家境淒迷，所遭受的苦難多，自然養成了一套能屈能伸的為人方式，再加上他讀書刻苦而博雜，涉獵多，獨立得早；所以他成長得快，成了一個從內到外都有一個獨立系統的人。再說，他目標明確，多謀善斷卻又踏實善良，所以他很能干，讓我很佩服。我跟川歌不一樣，我從小在溫室里長大，學的是中文；骨頭里有文人的酸腐和清高，又喜歡浪漫。而且我也有自己浪漫的原則。可是社會生產生活中不需要清高，酸腐以及浪漫。所以我跟我的同學們相比那是混得特別慘的那一類」。
妮妮姐並不繞過他「你都知道原因了，還不改改你的臭毛病」？
「這個東西…怎麼說呢，我並不希求像川歌一樣，他那樣太累。你問他；作為一個90後，他有一天像別的90後一樣玩過瘋過？他確實成熟大氣有能力，可他失去的也非常多，尤其是作為一個孩子該有的純真與快樂」。
「不準再討論我了，瞎說，我且快樂著呢。咱還是研究一下明年怎麼辦吧」。我打斷他們。
「這也太早了吧，過完年再說唄」。妮妮姐不解。
我說︰「實話跟你們說吧，我這個車間主任是董事長嘗試改革的試驗品，所以有很多問題都會在我身上得到體現，比如管理方式；制度改革審議的重新制定，公司的整體文化的整合等各方面。所以，自打我一開始做這個車間主任，我的立場就和以林副理這幫人為代表的對立面，他們是舊制度舊思想下的直接受益人，我向董事長提出不能對員工罰款，建立針對管理員制度落實的第三方部門，雖然一大部分還沒有實施，可遲早得做。而現在最要緊的是站穩腳跟，可我在這個公司里在工作中有最直接工作關系的好朋友就你們兩個。現在快過年了，林副理他們不會有所動作、一旦過完年他們一定會想辦法把我趕走，你們也十分危險」。
「那就干唄、從此後我從各個角落嚴防死堵讓他們沒有可乘之機；但是我想听听你對來年的工作上有哪些改變計劃」。龍杰很支持我。
「首先、改變生產會議制度，一周會議從原來的五次縮減到兩次；光開會會使人變得懶惰。接著、取消管理員對優秀員工績效的最終審核權利，改由員工自主選舉優秀員工，免得一年到頭優秀員工全都是線組長或與線組長關系好而不干活的人。緊接著、建立基層管理者最基本的晉升制度，不要再像原來那樣，誰誰誰當線長，組長之類的全由領導說了算，應為晉升候選人設立基本標準，最重要的是要有百分之六十的普工的同意、當然目前這樣的方式不適合高層和中層。然後、建立最基本的教育訓練體系，尤其是將教育訓練體系與晉升管理有機結合，這個很重要。最後、你我要起草教育訓練教材的大綱和前期內容，包括︰企業文化大綱、安全、品質、生產技術、管理標準、心理輔導這幾個方面」。
龍杰道︰「听起來你倒真的像個改革的樣子呢，可是、誰給你授權呢」？
嘿嘿，我笑說︰「你放心，按陽歷算，今年四月份就會有董事長的通知下來，就讓我們車間作為改革先鋒，弄好了，我們就是模型，弄不好，我們就是罪人，會被犧牲掉」。
妮妮姐說︰「嗨、若是成功，是董事長慧眼識英才、失敗，是你川歌年輕無德不能成大事。成功了，董事長以你管的這個車間為模板，繼續復制。失敗了，他損失的不過是一個車間而已，其他的都還能夠保住。這麼懸的事情你干嘛要接受，就做個線長，慢慢往上爬，有我和龍杰幫著你，沒兩年你也能一個月拿個五千塊，還輕省不少呢」。
「我現在一個月加獎金能有八千呢，而且成了你們的上司，多好啊」。
龍杰道︰「妮妮你還不了解他嗎？你想啊、川歌從小到大過了那麼多苦日子，但凡是沒有一點韌性、都不可能像他一樣成長得這麼健康。他為什麼要這樣健康？就是為了能夠做大事。現在呢、董事長把一個車間，不、是整個公司三萬人的未來方向交給他來考慮，按照川歌的脾氣，他是必須要干的！沒有挑戰，他就維持不了自己的健康和樂觀」！
「你看，到底杰哥是男人，多了解我呀」。
「你就得瑟吧、哼」。妮妮姐幽幽的說。
龍杰接話道︰「還是回到林副理年後會給咱們穿小鞋的事情上吧。我覺得︰因為有董事長的原因、他不會明著和你作對，但是以他的性格來看，他會想盡一切方法讓你的工作不好開展，會找人從各個方面對你進行陷害、破壞，逼著你走。首先、他會對我下手，找人逼我、然後是妮妮，讓你成為光桿司令，最後讓你覺得無力做事，自己走了」。
「這一點我知道、所以我現在希望你們幫我一個忙」。我說。
龍杰道︰「但凡有事你直接說就行，咱們可是一條線上的螞蚱」。
「咱們三人要互造輿論︰我呢、以後一見到別的同事就說龍杰好、如何出色；說妮妮姐能力非常，可以勝任更多的工作、並且在每次會議上都要求下屬向你學習」。
哦~~妮妮姐接口道︰「那我就跟助理辦公室的姐妹們說你們倆人很了不起、簡直就是女人必嫁的那類人，嘿嘿」。
哈哈哈~~龍杰道︰「川歌可還小呢，妮妮你就忍不住想嫁給他啦？不過川歌確實應該是女人都願意嫁的人。不僅僅如此、他還是董事長看中的人、只要跟他站一起，和他在工作上配合良好、前途就無可限量。就這一點，還是能為我們拉到一些人的」。
「你們還要說、新的政策正在制定、更人性更合理、一開年就施行。我需要太多的人來支持我，尤其是普工，不是一些管理員」。
「可是能夠給你最大阻力的是管理員」。妮妮姐說。
「對付管理員，我有權利開除一批，有能力壓制一批，有手段籠絡一批，剩下的難纏的我將就著能對付。普工不一樣了，我只能認真竭誠的听取他們的意見，為他們謀福利，他們才會認真做事，才會認可我」。
……
「哎呀，同志們，已經十點了，我該去車間造謠了」。龍杰壞笑的出了辦公室。
「嘿嘿、這就是職場爭斗戰」。妮妮姐也壞笑道。
「我一直在期待這一刻」。我說。
「我想中午和你一起吃飯」。妮妮姐說。
「那就去吃火鍋吧，叫上龍杰和二柱」。我說。
「咱們單獨去」！妮妮姐說。
「那好吧、听你的」。我說。
2008年1月18日下午，我走進車間廣播室、向所有同仁廣播了一段話︰
親愛的各位同仁︰
大家下午好！很榮幸能跟各位在這個時刻分享一下最新消息。
還有十天就要放年假了。今年的年假比往年稍長，足有三周。
鑒于放假後很多同仁都要回家過年而火車票又十分難買的狀況之下
、我們敬愛的廠部孫福山經理及林子明副理決定︰將部分管理員及
不回家過年的同仁組織起來去火車站為大家排隊買票。願意去排隊
的同仁、每天有80元補助、限制人數10人。需要訂票的和願意排
隊的請到助理劉妮妮處報名。今年呢咱們就這樣辦，到了明年公司
會和政府部門及火車站達成協議，為各位春運返鄉訂票提供方便。
祝大家工作順利、也提前預祝大家新年快樂！
這段話在現在看來也許很滑稽可笑，但在當年卻是很重要的事情。因為那時候是沒有網絡訂票和實名制車票的。大多數在外地打工的人只能夠自己去火車站排隊購票、而只有少數的國企或者外資企業會為員工返鄉訂票提供幫助、本土企業在2010年深圳某大公司跳樓事件之前對于員工的關心基本都是僅僅停留在不讓他們餓死的基礎上。實在對不起，我又發了這麼多評論，還是來講我的故事吧。
一播完通知，李二柱和龍杰就走了進來。李二柱嗓門很大︰「川歌、我要去排隊買票，好家伙一天80元、都趕上一天工資了」。
我反駁道︰「去你的，那是你的工資、普通員工一天才50塊呢，還得加班。現在傳我將令︰凡是報名排隊買票的，普工優先，每天十人、輪流上陣，好事兒盡量公平」。（注︰2008年深圳市勞務工最低工資標準僅為2008年7月1日以前750元每月、7月1日以後900元一月。80元一天的補助相當于普通員工連續兩天工作11個小時的工資，因此對于普通員工來說、這是一次發橫財的好機會。）
二柱連忙低頭執禮道︰「末將領命，還請將軍看好，末將一定認真傳達、不過末將有一個不解之題，還請將軍解釋」。
龍杰一腳將他踹倒，道︰「搞什麼ど蛾子、有話快說」。
我趕緊把他扶起來道︰「摔得很帥氣，有啥事兒說吧」。
「末將听說；讓公司替員工買火車票這事情是將軍您向董事長提出來的，可是，為何剛才您卻在廣播里說那是孫經理和林子明那個王八蛋的決定呢」。
龍杰道︰「你個瓜皮、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頭，把好事攬給他他就會高興，不管你多不服他，都必須要給他長臉，懂嗎」？
哼~~二柱道︰「天高皇帝遠、你們巴結得也太到處都是了吧，人家根本不會知道你這些話兒的」。
「不管人家在哪兒都有的是人打小報告，而且打小報告的人不怕山高路遠，因為他指望著這個能夠給他好運氣呢，你必須要防著其他的人嘛。就好比我雖然現在多數時間在寫字樓，可我也清楚的知道你每天都欺負了你線上哪些女孩子，因為有人告密呢」。我說。
「哼、欺負女孩？那得是龍杰最厲害呀，仗著自己是科長，見著漂亮的女生就往跟前湊，我線上有個實習生董娟娟，他都饞了一個月了」。
「人家饞是應該的，哪象你似的、每天晚上睡覺就幻想各種各樣的人體藝術」。我繼續擠兌他。
二柱見我也拿他開涮，于是奮起反擊道︰「對、我就是幻想了，尤其是幻想劉妮妮的前衛藝術大片」。
「嘿，小子，我揍你個天花亂墜」。說完就開始踹他，他求饒我也不放過。
「誰說我壞話呢」？妮妮姐這時走了進來。
「沒、誰也沒說什麼、我們什麼都沒有听見」。龍杰遮掩道。
「確實什麼都沒有」。我說。
「我們斗雞玩兒呢」。二柱說。
「哦、挺齊心的、好。先不管這事兒，我發現一家好好吃的火鍋，二十塊一個人，咱們現在去吧」。妮妮姐挺大氣。
「耶、下班了，咱走吧」。我率先沖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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