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吶喊,從心中從靈魂深處都想要咆哮。
一股氣在夏青御的胸中凝結,他覺得自己的全身都因此而脹痛,他只是想要放聲的吶喊,放肆的咆哮,更是想要驅散心中的某種恐懼。
黑暗,一種面對黑暗的恐懼…
他看不到任何東西,有時候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睜開了眼還是在閉著,無盡的黑暗在他的眼前,又或者是在他的眼中,又或者說他自己本就是黑暗。
但夏青御並不喜歡這樣,他渴望光明,因為他恐懼這黑暗,這已經仿佛是從恆古一直存在,從他在這片空間誕生起,就已經出現的無盡黑暗。
微微顫抖著身體,他想要伸手撫模自己的面龐,可是卻沒有絲毫辦法,他無法抬起手,因為他不能,沒有絲毫辦法,因為就算是睜開眼楮這樣簡單的動作都無法做到。
為什麼?!
夏青御的心中狠狠顫動幾下,一股眼淚在眼中醞釀,他突然覺得心中的脹痛感小了很多,他突然想要放聲大哭,一股別樣的情感在他的胸中打碎了那永恆的寂寞,可讓他更想哭。
但他從來都沒哭過,想,但是無法實現。現在,他依舊無法做到。
夏青御認為自己總是在虛空中漂浮,從起初渾渾噩噩的到現在恢復了以往的記憶,仿佛是過了千百萬年,又或者是幾億年,他不知道,沒算過。
有時候心中會傳來陣陣清涼,現在夏青御能回憶的起來,那是他曾經研究過的《道德經》,有時候他也會在心中默念這五千言,來緩解那黑暗帶來的恐懼。
「可這個世間真的有神佛嗎?那為什麼不來拯救我呢。」
在心中喃喃的說著,夏青御蜷縮起身體,緩緩地沉睡過去,他現在另外能做的事情,只有沉睡,漫無目的的沉睡,仿佛永無休止的沉睡,融入那時而出現的夢境之中。
因為在那偶爾出現的夢里,可能會出現和藹可親的父母,可能會出現少年的伙伴,也可能出現形形色色的陌生人,但夏青御絲毫不在乎,就算是在噩夢中他也覺得溫馨。
至少在夢中他不孤單,他有無數的人在陪伴,有朋友,有敵人,也有陌生人,他能交談,能歡笑,能痛哭,也能怒然揮拳,大聲的嬉笑怒罵。
他在虛幻中活得像一個真正的人!
夏青御發現自己又做夢了,不知為何,他發現最近自己做夢的頻率越來越高,幾乎是每一次沉睡都有自己的夢,這讓他很高興,因為他在夢中暢快淋灕。
不過這個夢卻有些特別,長長地巷道一直在延伸,他在向前行走著,周圍並沒有任何人,只是兩座高牆,擋住了光線,讓整個巷道一片漆黑。
「是光…」
夏青御極目望去,筆直的巷道盡頭處似乎有著某種光明,深深吸了口氣,他大步朝著前方走去,沒有轉身,甚至沒有扭頭,大步的朝著前方走去。
走了不知多久,夏青御微微一愣,那是一個銀白色的門,就擋在他的面前,而燦爛的光,就從那門縫中傳出來,照亮了巷道,驅散了黑暗,如同那抹黎明化成的神劍。
「光明…」
讓夏青御無比奢望的光明,他微微咽了口吐沫,原本大步邁前的步法也緩緩慢了下來,顫抖著伸出手,他想要打開那扇門,擁抱那美妙的光明。
「你已經死了。」
一個低沉的聲音響起,夏青御站在某個巷子中,扭頭看去,一個人影隱藏在陰影中,抬著頭靜靜的看著他,兩雙眼楮在光明下閃耀著某種明亮的光。
「什麼?」
看了眼自己左右,沒有其余的人,不由得搖了搖頭,夏青御收回企圖擰向門把的手,他突然想和那個陰影下的人聊聊,他便開口笑道︰「你在說我嗎?」
「這里除了你還有誰?」那個人影微微低了低頭,但那雙眸子依舊是仿佛能攝人心魂,明亮的仿佛黑色的眸子中里面本身就帶著光明︰「或者說,我是在自言自語。」
「不是還有你嗎?」
夏青御笑了笑,他突然發現眼前這個人很有意思,尤其是那隱藏在黑暗下的臉,卻讓他感到了一股好奇︰「那麼,你是誰?」
「已經死了。」
那個人輕輕抬起頭,眼中的光芒微微閃動,但卻出乎意料的沒有說別的話,反而是緊緊盯著夏青御,最終一字一頓的緩緩說道︰「你已經死了。」答非所問,又好像是話有所指。
夏青御沉默,這個問題他無話可說,低下眼瞼看著腳下的地面,在黑暗中的他被門後的光拉出長長地一道影子,連接在更遠處的黑暗中,他沉默,他無話可說。
「一個有趣的夢境。」
緩緩抬起頭,夏青御看著面前黑暗中的人,深深吸了口氣,他突然打量四周,黑暗濃郁的沒有一絲光明,甚至就算是巷道都是黑暗鑄成,除了那銀白色的門。
大量的光透過那銀白色的門透漏出來,下意識的伸手,顯而易見的光明照射在他的手上,卻順著他的手在身後拉出長長地一道黑影。
夏青御低頭看著,微微扭頭看著左右,光明和黑暗以他為中心分為兩個區域,涇渭分明互不從屬,但他沐浴在光明中,卻依舊連接著黑暗。
「這不是夢境,也應該知道這不是夢境,或者說,其實早就已經明白這不是夢境。」
那個人看著夏青御的動作,發出一聲輕笑,似乎是在不屑,也似乎是在蔑視,但也僅僅只是一聲輕笑,因為他的話中沒有多少別樣的情感︰「為什麼不肯接受這種現實。」
「接受現實?」
夏青御閉上眼楮,心中的那股郁結突然出現,腦中快速滑過無數畫面,那是無數記憶,堵塞的他的胸口都微微發痛,簡直就讓他無法正常呼吸。
那個人影沒有繼續說話,微微眯眼看著夏青御,沉默的看著他,兩雙眸子猶如精致的鏡子,反射著門縫透射出的光亮,和那隱藏在黑暗中的身體截然不同。
夏青御重新睜開眼楮,看著黑暗中的那個人,毫不回避的和那雙明亮的眸子對視,他的眼中仿佛也有著光,有著絲毫不弱于那雙眸子的光亮。他頓了頓,緩緩問道︰「你是誰?」
「我是誰?」
那個人看著夏青御,眼神中突然帶著笑意,他伸出手,伸出黑暗沐浴在那光明中,在黑暗的巷道中拉出長長地一道黑影︰「你已經知道了不是嗎?」他輕輕的說。
「這真的是夢嗎?」
夏青御微微點頭,終于扭頭看了眼身後究竟是什麼,濃郁的黑暗仿佛化不開的宇宙混沌,沒有絲毫光明充斥其中,他轉過身體看著,背後就是明亮的光,正在他的背後大放光明。
「這不是夢境。」
沒等那個人影開口,夏青御自己發出一聲輕笑,沒有絲毫開心歡暢,卻帶著某種苦澀,他緩緩向後退去,胸中憋悶,他突然想哭,眼楮酸酸的,仿佛時刻都會掉下淚來。
可是卻依舊無法痛哭,哪怕是默默流淚,因為還沒有到正確的時間。
夏青御沒有轉過身體,只是靜靜地面對那黑暗,眼中帶著某種明亮的光。「你已經死了。」他對著面前的黑暗緩緩開口,帶著某種哀傷輕輕的說著。
其實他很明白,只是不願意就這麼輕易的承認,因為他還留戀,他並不想放棄,他的曾經,他的所有,他夏青御的一切的,一切。
「已經死了。」
微微低頭,但又抬起,夏青御的兩只眸子仿佛帶著明亮的光,如同黎明的神劍,刺破了那仿佛無邊無盡的黑暗,摧朽拉枯的將那黑暗撕裂,只有兩道眼眸出現在這黑暗中。
「這不是夢境,也應該知道這不是夢境,或者說,其實早就已經明白這不是夢境。」
大量的記憶涌入他的腦海,一點一滴他都看得很清楚,無論是從小到大,甚至那已經被大腦所遺棄的隱藏的記憶,都出現在他的腦海之中︰「為什麼不肯接受這種現實。」
那是從孩童第一次睜開眼楮,第一次大聲啼哭開始,到他最後的時刻,都看到的听到的所記在腦海中的記憶,一點一滴,他記得也很清楚,他全面的回憶起來。
「我是誰?」
夏青御伸出手,沐浴在投射而來的光明下,在黑暗中延伸出長長地一道影子,他面前沐浴在黑暗中,但雙眼卻放出明亮的光明。
「你已經知道了不是嗎?」他開口輕輕的說道,心中涌出一片堅定,他的眼神中帶著絲絲笑意,看著面前的黑暗,一股氣息在他的胸中伸展,不是憋悶,而是一股吶喊。
夏青御深深吸了口氣,他緩緩轉過身去,看著那縫隙中放出明亮光明的銀白色門,臉上帶著無法磨滅的堅定,這是他的意志︰「我是,夏青御!」他緩緩說道,一字一頓。
「我是,夏青御!」
那黑暗中的人也一字一頓的緩緩說道,同時同刻,沒有絲毫誤差,緩緩地說著,聲音並不算大,沒有高昂的吶喊,仿佛是千萬人的低語化為一句話,但卻猶如滾滾雷鳴,震蕩這片空間。
夏青御緩緩向前,黑暗中的那個人影也同樣緩緩向前,似乎有無數人都在緩緩向前,邁出那永恆的黑暗,站立在那必須站立的一步上,無數人在光明下重疊。
「我是,夏青御!」
他全身都綻放出無量的光明,某種大道的韻律降臨在他的身上,撕裂了四周的混沌,四色的光芒在他身周閃現,黑暗和光明都因他而融合,遍布了這整片空間。
轟鳴的雷聲震懾九天,無數電閃雷鳴化為道道銀龍在空中蜿蜒,下方熔岩四射延伸無數火鳳飛舞,但夏青御依舊站在那,手握在那門把手上,輕輕的向前推著門。
他仿佛沒有看到這一切,因為他不在乎。
夏青御眼中只是那越來越大的門縫中,那顯而易見的光明,他只在乎的是面前即將邁出的,而不是身後已經走過的,他望著眼前,他的意志無比堅定。
「未來不可捉模,過去無法改變,我堅信現在正在發生!」
伸手放在門把手上,無數的手化為一張,或者說僅僅是只有夏青御一雙手,他微微用力,緩緩擰開門把手,輕輕用力向前推去,最終全部推開。
「過去和未來,我站在現在。」
夏青御全身都沒在那銀白色門之中,耳中突然出現了某些嘈雜,一股真實的寒冷也出現在他的身上,他感受得到,如此的真實,絕對不是在夢般的虛幻中。
他微微扭頭看了眼處于崩塌中的空間,閉上眼楮,臉上肅穆一片,但緊接著就睜開,帶著絕對的堅定扭頭大步走向那光明之中,他渴望著這一切,極其渴望。
一股口鼻間的舒暢突然出現,夏青御大口的呼吸著那真實的空氣,冰涼中帶著某種古怪的味道,身體四周出現了冰冷的感覺,他依舊閉著眼,沒有敢睜開。
他不願意如此輕易地就睜開眼,他害怕這是一種虛假的幻覺,他害怕夢醒來後,依舊是無邊的黑暗,分不清究竟是有沒有睜開眼楮。
但他想要試一試,他覺得這是真實的,因為他的五感告訴他這的確是真實的。
夏青御睜開眼楮,光明五色充斥其中,斑斕的世界讓他的眼楮瞬間一凝,已經積蓄了不知多久的眼淚出現,一口在胸中的氣沖上口鼻,那是他的憋悶,他的吶喊,他的咆哮。
那一刻,他暢快的放聲大哭。
大夏朝臨安縣,一個簡陋客棧後的馬棚之中,某個新生的幼兒出現在這個世界上,發出了他第一句啼哭,不大,但卻震懾的九天都仿佛因此而隱隱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