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凌雨菲轉入了普通病房。
這對于一個病人來說，是活了，但對于她來說，卻跟死差不多。
兩天來，她雖然渾渾噩噩，但神志卻是清醒的，頭頂的點滴一瓶換了一瓶，可凌家人，卻一個都沒出現過。
她知道，爺爺雖然嚴厲，卻總是疼她的，她傷的這麼厲害，他沒理由不來。
除非……
她不敢往下想。
睜開眼，她轉頭看向一旁撐著腦袋出神的趙敏柔，聲音里是難掩的虛弱。
「媽。」
回過神，趙敏柔愣了有一秒，便急忙放下手，傾身湊了過去。
「雨菲，你醒啦，感覺好點兒沒？你可嚇死媽媽了！」
看著她一臉急切，那些印入腦袋里的情節怎麼也揮之不去，凌雨菲垂了垂眼瞼，強迫自己不去想。
趙敏柔見狀，忙急聲問「女兒啊，你是不是哪兒不舒服？媽去給你叫醫生。」
說完，趙敏柔便急忙起身，卻被一聲有氣無力的虛弱嗓音喚住了－－
「媽，我沒事。」
頓了步子，趙敏柔嘆了一聲，俯身替她掖了掖被角。
「雨菲，你現在什麼都不要想，當務之急是養好傷，知道沒？」
許是病人的情緒都比較敏感，听她說這話，凌雨菲就更覺得不對勁兒了！
盯著她，凌雨菲試探性地問「媽媽，爺爺怎麼沒來？」
手下動作一頓，趙敏柔臉上的表情陡然一僵，轉頭看了看床上人兒的一臉渴望，她方反應過來。
「哦，爺爺啊，爺爺來的時候，你還睡著呢，怕吵到你，我們就沒叫你。」
「哦。」凌雨菲半信半疑地點點頭，隨後又抬起小臉兒，滿臉希冀「媽媽，下次爺爺來的時候，你叫我好不好？」
鼻子一酸，趙敏柔扯開唇角點點頭「好。」
她知道，她們再沒那個機會了。
掖好了被角，她又坐回椅子上，撫了撫她掛著點滴的小手，她僵硬地扯了扯唇角。
「乖，再睡會兒。」
「嗯。」
……
……
俗話說的好︰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
一來二往，凌家少爺凌南被扣了綠帽子的事兒就傳開了。
死去的人再沒知覺，活著的人可就不淡定了！
這件事，最為震驚的可就是蘇家了，本來還一心想著讓凌雨菲做自己兒媳婦的安玉珍女士，這會兒手機都不敢開！
說到底，她還是怕趙敏柔給她打電話，如果她拒絕，就顯得她太勢利，要是不拒絕，她又怎麼能再讓這麼個……來歷不明的孩子嫁給她那麼優秀的兒子？！
亂套了！
全亂套了！
而另一邊，艾萌在听到消息的時候，興奮的簡直像磕了藥，第一時間就撥去了林念的電話。
張口就是好一通抻戳－－
「行啊你，念子，你太不夠意思了，有這好事兒居然都不拿出來分享一下！」
光听聲音，林念幾乎就可以想象到，這會兒艾大姑娘臉上的笑，是有多燦爛！
無語望了望天，她說「過度興奮容易引發心髒猝死，萌子，我這是為了你健康著想。」
一听這話，電話那端陡然拔高了音調－－
「行啊，念子，嘴皮子顯利索啊！請問，你是不是想死啊？！」
「目測……我對死沒興趣。」
電話那端仍舊連珠炮似的 啪說個不停，林念干脆沖了杯女乃茶，舍命陪著耳朵听她嘮。
直到半小時後，那邊兒的艾大姑娘終于口干舌燥地掛了電話，林念抬眼看了看壁鐘，下班了！
這兩天的凌宅一直死氣沉沉的，本來人就少，現在更是只剩了凌囂，老爺子，雪姨和她四個人，就更冷清了！
老爺子這幾天情緒不對，凌家下人也都是整天戰戰兢兢的，生怕一個不小心惹怒了老太爺，到時候別說丟了飯碗，估計死都沒地兒哭！
也對，作為一個習慣了手握一切的上位者，突然間發現自己在謊言里被蒙蔽了十幾年，一時半會兒是挺難接受。
林念平時跟他的話本來就不多，這會兒，就更不會傻到去撞槍口了！
進了門，看了看空蕩蕩的客廳，她就直接上樓了。
心里，說不清是什麼滋味。
她從沒想過要拿凌家的一分一毫，凌雨菲被趕不趕出凌家跟她也沒關系，如果說感覺……
呵，也沒什麼感覺。
一個男人背叛了，有沒有‘結果’，結果還不都是一樣？
喟嘆，搖搖頭，她直接進了臥室。
……
……
書房里，仍舊沉重。
古香古色的內置窗柩揮灑進昏黃的光線，屋子里沒開燈，映著茶幾上已經泛黃的照片也愈加添了幾分歲月痕跡。
粗糲的手指一頁一頁地翻著，帶上了老花鏡的老爺子，化去了幾分冷氣兒，那時不時嘆出一聲的，也不過是個垂暮老人罷了！
咚咚咚－－
厚重的木門發出了幾聲沉悶的聲響，摘下鼻梁上的老花鏡，他揉了揉微酸的眼眶，道了聲「進。」
推門進來的，是凌雪。
合上門，她將手里的熱牛女乃放到老爺子身前「爸，您別老喝濃茶，對您身體不好。」
揚了揚手，他嘆息「坐吧，陪爸爸說說話。」
伴隨著他話音一落，凌雪嬌軀一震，看了他一眼，她斂眸依言坐下。
‘爸爸’這個詞兒她有多久沒听到過了？直至現在，真的覺得好遙遠。
其實，凌恕又何嘗不知道？！
習慣了掌控一切的他，卻一再忽略了身邊最親近的人，現在想想，他這一生有過三個孩子，到現在還守在他身邊的，就只有這個小女兒了！
白發人送黑發人的痛苦，他體會過兩次，多少人怨他，恨他，可他自己，有何時好受過？！
商界聯姻，為的是凌氏，又何嘗不是為了他們好？
只是，沒人能理解他，就像，他永遠無法理解他們的世界一樣。
看到茶幾上的相冊，凌雪伸手取過。
那張有些褪色的黑白照片，是他們的全家福。
那個時候，她們多小？十二三歲吧！
伸手觸上那個梳兩個麻花辮的女孩兒，凌雪眼眶微酸，卻也只是扯了扯唇角－－
「爸，又在想姐姐和阿南了？」
「唉，人老了，就容易懷舊。」
‘老’這個詞兒，從來沒人會設想它會從老爺子嘴里說出來，可想而知，雨菲這件事對他的打擊有多大！
又是一聲嘆，老爺子的視線再次放到了那張老舊的照片上。
「小雪，你……怨不怨我？」
手指從麻花辮女孩兒慢慢移到了最前邊俊俏的小男孩臉上，凌雪只是笑笑「爸，什麼怨不怨的，都過去了！」
「唉，阿南這孩子……是在報復我啊！」
一個男人，被妻子背叛，又怎麼可能一點兒都沒察覺？更何況，當年雨菲出生的時候，他根本連面都沒露，就算他再怎麼不喜歡趙敏柔，但也不至于對孩子這麼冷漠，那麼唯一的解釋就是，他知道這個孩子不是他的。
可是他卻……
唉！
如今，與十幾年前一樣的情節再現，丟給他的卻是這麼大個晴天霹靂，如果凌南真的是在報復他，那他真是做到了！
看著老爺子一再嘆氣，凌雪柔聲安撫「爸，阿南也不會怨您的，在他心里，您一樣是他最敬重的爸爸。」
十幾年前，同樣一場車禍，同樣的輸血，奪走的是她最愛的弟弟，留給她們的，卻是一個令人驚愕的真相！
今天……
誰也沒想到會是如此相近的方式。
轉眼間，窗外的夕陽已經滑落，屋里的光線也愈加昏暗了起來。
一時靜默，唯有茶幾上的熱牛女乃，熱氣徐徐飄散。
……
……
這幾天，凌囂回來的也早，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總之，對這一點，老爺子還是覺得蠻欣慰。
人老了，就希望家團圓，哪怕飯桌上仍舊安靜的不像話。
用過晚餐，幾人也像往常一樣回了各自房間。
自從凌雨菲出事以後，整個二樓上就只剩下他們兩個人，太子爺也就很少翻窗戶了，更多時候都是直接走正門。
當然，也都是十點半以後。
這回，凌囂進了門便直接丟給她一本厚厚的雜志。
「什麼啊？」
林念詫異地看向他，而太子爺卻只丟給她一句‘自己看’便轉身進了浴室。
看著他消失在門里的高大背影，林念癟癟嘴，低頭拿起被他扔在身邊的雜志。
翻開一看，她頓時就愣了！
這是……
她翻，她翻，她再翻，可從頭略到了尾，雜志上實質性的內容卻只有一個－－
婚紗！
什麼意思啊這是？！
陡然間，林念響起了那日在西餐廳，他莫名其妙的那句‘妮兒，我們結婚好不好？’
乖乖！
不是要來真的吧？！
這……？想想老爺子那張臉，她真真兒膽顫！
要是被他知道他倆的事，他一準兒一準兒一準兒撕了她！
抬眼看向那嘩嘩水聲的浴室，林念真郁結了！
幸福里透著一絲害怕，開心里嵌著一絲局促。
關于那句‘痛，並快樂著’，她算是真真兒體會到了！
這一刻，一本雜志燙的她手心發疼，她更知道做這個決定，他要承受多少！
要來的，遲早要來。
深吸一口氣，她低頭一頁一頁地翻著手里的雜志，卻什麼都看不進去！
心，瞬間被填得滿滿的，感動，幸福，局促，遐想……五味雜陳。
就在這時，浴室的門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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