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其實不復雜,三下里一踫頭說開,頓時清爽分明。
「啪!」
冷景易老爺氣得一把摔了手里的茶盞,白膩的瓷片散了一地。
這一聲巨大清脆的碎響,把冷知秋嚇得眼皮一跳,連項沈氏也不由得虎軀一震︰啊!老娘的德化瓷!
冷景易才不在乎什麼德化瓷。
他臉色鐵青,三綹清須無風自飛,拍案而起,一把拽住女兒的手,怒道︰「知秋,立刻跟爹回家!」
項沈氏也拍案而起,憤然道︰「你什麼意思?悔婚?可以。先把二百二十二兩八錢的禮金還(huan)來!」
「你以為我冷家稀罕那幾個賤商的臭錢麼?騙得我冷景易好苦!竟然讓我這麼好的女兒嫁了個跑船的粗人,豈有此理,真是豈有此理!氣煞我也!」
冷景易磨著牙,如果此刻項寶貴在場,他說不定會撲上去咬死那所謂的「項秀才」。
「爹,您先冷靜一下。」冷知秋覺得自己太陽穴突突跳得煩躁,看來,要冷靜的不僅父親一人,她自己也要冷靜一下。
項寶貴和孔令蕭這對狐朋狗友干的真是好事!拿婚姻當兒戲,互相開玩笑,把人家女子的一生幸福也看得忒輕賤了!
她不知道,孔令蕭兒戲婚姻是老毛病了。他就是因為叛逆父母之命的婚姻,才五湖四海、隱姓埋名、到處游蕩,已經耽誤了家里妻妾成群,卻又無端禍害了冷知秋一樁婚事,還攪亂項寶貝一片春心。
「爹,悔婚容易,只怕律法不合,您若是被有心人告一狀,難免吃官司。」
要知道,本朝開國皇帝是貧賤出身,在掌握天下之前,窮困潦倒、四面楚歌的日子數不勝數,是他的結發妻子不離不棄,支持他走下去,直到做了傲視天下的九五至尊。
太祖皇帝顧念皇後的恩情,極度厭惡那些因為貧富變遷而翻臉悔婚的勢利小人,登基稱帝後,就編制律法,嚴厲禁止悔婚行為,一旦一方擅自悔婚,就先問家長的罪,輕的坐牢,情節嚴重的,殺頭也不罕見。
拜這霸道律法所賜,民間婚約倒是變得謹慎,「離婚率」也降得極低。
正是因為這個法律,冷家和項家當初完成下聘、交換婚書後,雖然慢慢開始發覺不合適,各自都有些後悔,卻也只能將錯就錯。
冷景易皺眉悶了一會兒,還是決定悔婚。「不行,與其女兒你在這里受苦,寧可為父去坐牢!」
「我說你們父女倆夠了沒?!」
項沈氏氣得也操起桌上的茶盞,準備發狠摔一個解氣,但舉到半空,又舍不得那細白雕花的上等瓷盞,這一套茶具是項寶貴從德化窯帶來的好東西,被冷景易摔一個,已經夠心痛的了。
她放下茶盞,極度不爽。
「你們把我兒子嫌棄成什麼了?我兒子有那麼差嗎?那個知秋你自己說,寶貴哪一點不好?哪一點配不上你這嬌滴滴中看不中用的小姑娘!?」
冷知秋被她的話氣得差點笑出來。好吧,她中看不中用,項寶貴也沒什麼不好,不就是小氣貪財了一點麼?不就是摔過她又半夜裝賊嚇她麼?不就是看上去一肚子壞水的德性麼?挺好!
想著父親悔婚將會導致的惡果,她睜眼說違心的話︰「是,夫君他挺好。爹,這其中也是誤會一場,您消消氣。」
她以前從來不說謊,今天竟然一而再的無奈撒謊,騙了沈天賜,現在又來哄父親。可見天下間的原則,並不是那麼好堅持的。
然而,盡管她已經違心撒謊,冷景易老爺仍然不答應。「不行,再好有什麼用?不識字的船夫,連新婚奉茶都沒見人影,嫁給這種人,就是守活寡。」
冷知秋幽幽嘆息,垂眸道︰「反正他也不在家,又不會少女兒一根汗毛。爹,別忘了我和姆媽有兩年之約,不如就這樣將錯就錯過兩年也無妨,何必撕破臉鬧官司?」
項沈氏被觸動了心事,有些心虛的坐下,不敢看父女倆。
她娶兒媳婦可不是為了走過場鬧著玩,是真心想要抱孫子。兒子都二十好幾了,再不娶妻生子,項家就要斷後,她就真要去上吊了!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她作為項家的主母,如果連孫子都抱不上,以後怎麼有臉去見先人?寶貴雖然不常常在家,但逢年過節總還是有機會圓房的,知秋這妮子長這樣水靈,連她這個婆婆看著都會忍不住心肝兒顫,她就不信兒子會不開竅、不動心。
冷知秋父女倆見婆婆不吭聲了,爭論沒了對手,自然爭不下去。
這新婚頭一天的,鬧起悔婚的事兒,就跟當初定親一樣顯得倉促武斷。冷景易靜下心想想,火氣也就慢慢平了些。
「無論如何,我要盡快見寶貴一面,我倒要看看,我冷某人的女婿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哼!」
不管是怎樣的人,女兒也不能嫁給一個常年在外的船夫,這一點,冷景易心里是篤定的。如果非要遵守兩年之約,他也是一口惡氣難以下咽,好好的女兒被耽誤兩年是小事麼?將來還怎麼嫁人?
想到將來,他不由想起孔令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