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婆婆項沈氏上門來,笑容滿面,春風得意腳步疾。浪客中文網
「親家公、親家母,給你們先報個喜訊。」
冷景易連眼皮都沒抬,不理項沈氏。冷劉氏微笑著問︰「什麼喜訊?」
「喏,你家的恩人、那個姓孔的書生,他的家里人終于把他接走了。」項沈氏的嘴巴笑得都快咧到耳根了。
冷景易吃了一驚,站起來瞪眼︰「接走了?他的傷……?」
「放心吧,他家富貴得很,接他的車啊馬啊都快擠了半條街,簡直就像什麼王公貴族一樣。他呀,回去就是享福,還用得著擔心那點傷嗎?再說,本來也就差不多好痊愈了。」項沈氏扯著嘴角不屑的道。
如果冷家因為眼饞孔令蕭的富貴家世,巴巴去纏人家,她沈小妹會從此十二萬分的看不起冷景易父女。
冷景易並沒有著急追問孔令蕭被接走的具體情況,而是坐下,皺眉沉吟不語。
他知道孔令蕭家世不凡,但為何要大動陣仗、車水馬龍的來接?這個時候接走孔令蕭,早不早晚不晚,正好是皇帝病情危在旦夕、宮中風雲一日三變的時候……
項沈氏才不管冷景易腦子里在想什麼國家大事,她只管說她的家門小事。
「兩位親家,那個知秋也在娘家住了快一個月,是不是該隨我回項家了?接下去就要清明,她是項家的新媳婦,怎麼說也該去項家祖宗墳前上香、祠堂前行個禮,是不是?」
雖然,冷劉氏舍不得女兒走,這會兒听婆家都開口說到祖宗上去了,她也不好意思再推月兌,只好對女兒點頭道︰「你婆婆說的是,祖宗祠廟怠慢不得。」
項沈氏又對兒媳婦冷知秋難得和藹的道︰「你婆婆我幫你照看那株冬牡丹,這會兒花開得可好了!你趕緊收拾一下,和我去園子里看看。」
冷知秋簡直有些「受寵若驚」,不是說婆婆的花園不準別人進去的嗎?她何德何能,躲在娘家享福,就讓婆婆突然對她「好感倍增」?
不管是什麼原因,婆婆這根橄欖枝拋得太誘人了。
在這樣明媚的春光里,能夠走出深街老巷的樊籠,投身綠意盎然的寬闊鄉野,徜徉于花圃樹苗之間,這是何等美事?
「好,姆媽稍等,知秋這就去準備。」冷知秋小心肝撲撲的,跳的雀躍。
——
而遠在蘇州數百里之外的一條巨大的琉國使船上,一個男子憑欄南眺,望兩江之水由運河連通,冰雪消融,水浪滔滔,兩岸春柳絲絲分明,女敕綠帶點鵝黃的葉片,嬌弱不勝春風。
他那頎長的背影凝滯在風中,微微垂頭,想起一個人來……一個尚未及笄的小姑娘,如這早春的女敕葉,掐一指便會破開的嬌柔,一個想忽視忘卻、卻又時不時想起來的、他的「小嬌妻」。
不知她有沒有被蕭世子打動?應該沒有——他的嘴角勾起一抹笑紋,篤定而自信。
身後環佩叮咚,雪蓮花清幽的香氣隨著細碎而隆重的腳步聲,越來越濃。
項寶貴臉色微沉,秀挺的眉飛快的皺了一下,又立刻松開,一轉身,已經是笑意淡淡。
世上的笑容有很多種,其中有一種,就是他在笑著,你卻覺得被他拒之千里,直到連面目也看不清楚。
明明這一笑讓春光也失色,走來的清貴美人卻不由得止步,滿身素白、恍如仙子,一只紅緞面的繡花鞋來不及收住,露出一截在那銀裝素裹的衣裙之下。
「寶貴,明國京幾已經全部封鎖,我們的船不能通行,這樣要緊的關頭,為何尚附賓說你要回蘇州?你有什麼計策?」
附賓是琉國的官職名稱,相當于駙馬。
項寶貴伸手捻住風中飄來的一片女敕葉,端詳著漫自莞爾︰「沒什麼計策——春天到了,談情說愛的季節到了。」
雪蓮花般的女子氣促了一下,為那拈葉而笑的面容,為那風中曼舞的青絲和衣袂,甚至為那修長的手指隨意抬舉的姿態,處處都是精致明秀,皓皓若明月星輝,幽幽如萬古深潭。
他要「談情說愛」?和誰……?
「你這話是何意?」她刺著喉嚨,怪怪的質問。
「師母。」項寶貴緩緩的、咬字清晰的喚了一聲那女子,眸光清冷的掃過她。「您不是已經知道我娶了妻子嗎?事情我已替您辦完,這金陵城恐怕還要封上個把月,我回鄉看看新婚妻子,不過分吧?」
——
蘇州城外沈家莊。
這雖是個村莊子,卻是遠近聞名的富庶之地。它西傍太湖,土地肥沃松軟,溪流、池塘星羅棋布,水質清甜滋養。
項沈氏的五畝苗圃花園,四周全部用條石壘成圍牆,圍牆下開了四面流通的水渠,再里層又是竹籬籓,爬滿了藤蘿碧葉。
一棵參天的槐樹下,一幢小小的木屋就是花園主人臨時住宿的地方。
每天清晨,鳥兒剛開始叫第一嗓子,項沈氏就從木屋里走出來,提著木桶、水瓢,肩上還扛著一把鋤頭。
隨後,冷知秋也睡眼朦朧的一邊隨意編著發辮,一邊拎上她的工具布袋,跟在項沈氏後面,迎著晨曦薄霧,一頭扎進奼紫嫣紅的世界。
——
遠離城中的喧囂,生活變得孤寂平淡,只有婆婆和兒媳婦兩個女人,一個總是大嗓門吼著,一個總是淡然的听著。
到了傍晚吃飯,項沈氏嘆息︰「又一天過去了。」
冷知秋道︰「今天過得很開心。」
項沈氏的臉立刻沉了下去,拿筷子敲著碗,怒道︰「你舅舅沈天賜還關在牢里,你夫君項寶貴還在外面奔波忙碌,你這狼心狗肺的居然還過得很開心?」
「姆媽。」冷知秋托著腮幫子,定定的瞧著婆婆。「開心是一天,不開心也是一天,又不會影響他人,為什麼知秋不能過得開心?姆媽也該多笑笑,您笑起來特別好看。」
項沈氏繃著的臉有些繃不住了……
都說女兒是貼心的小棉襖,可項寶貝現在滿腦子只有一個孔令蕭,簡直相思成災,其他人死活都不關心了。
反倒是這個文縐縐得讓人討厭的兒媳婦,怎麼那麼會說話?說得她愣是怒不下去。
「咦,我發覺你這丫頭簡直不像個正常人,該不會是沒七情六欲、喜怒哀樂的哪一路神仙吧?阿彌陀佛!」
咕噥完,項沈氏便埋頭狠狠扒飯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