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寶貴將腰彎了九十度,伸手到她眼前來扶。
「為夫離開不過月余,我娘竟然就讓你進這園子了?咦,你拿這剪子對著我,是要謀殺親夫嗎?」
冷知秋的剪刀叉口正架在項寶貴伸來的手腕上,凶巴巴作勢要將那只大手剪斷的樣子。
「知秋焉敢不自量力?但螳臂當車,好歹也是擋了一回,聊勝于無。」
「什麼叫螳臂當車?」項寶貴裝傻。
冷知秋說不上來心里那股子失望,無精打采的回道︰「螳臂當車就是自不量力,自不量力就是螳臂當車,就像我現在想拿剪刀擋你,可你若要殺我,卻是輕而易舉。」
「我為什麼要殺你?」項寶貴噗哧笑出來。
「殺人滅口呀。」冷知秋看向身旁多出來的一個半圓形的洞,洞里亮光閃爍,一個腦袋剛探出來,發覺外面的人,立刻消失不見。
現在,她終于知道婆婆說的「不是一個人」藏在哪里了,也知道這個人是個男的,看樣子還頗有身手。
「你是我的娘子,我怎麼會傷害你?」
項寶貴屈起一根長指,在剪刀上彈了一下,冷知秋就覺得那剪刀像長了翅膀,呼一下飛出了她的手掌控制。
她正錯愕,氣息突然濃重的壓下,項寶貴伸手托住她的腰和膝彎,湊在她耳畔低語︰「還有,我是你的親夫,以後不管瞧見我在做什麼,也別拿剪刀對著你的親夫,好嗎?」
「親夫?啊——」冷知秋剛要開口嗆他,卻被他突然抱起離地,乍然騰空,她差點以為自己要逆著雨絲飛上天去。
「抱歉,我忘了你很輕。」上次她戴了鳳冠霞帔很多沉重的東西,這次輕衣簡飾,起碼輕了二三十斤。
項寶貴扣緊手掌,將她往懷里按。
也就是突然之間,他站住不動,她也怪異的縮了縮肩膀。貼得太緊,雨水打濕了衣衫,他們彼此清晰的感覺到對方身體傳來的溫熱,那溫熱突然變得有些灼人。
「知秋……」
「你松手,我有腳會走。」
項寶貴垂眸看她,她的鬢發濕漉漉貼在白玉無瑕的小臉上,那樣子就仿佛在催促一個男人變成禽獸,去狠狠蹂躪欺負她——
「咳!」他急忙清咳,鬼迷心竅了……想什麼呢?「你確定要我松手?」說著不再看她,舉步走向木屋。
冷知秋立刻想起大婚之日被這家伙突然摔過一次,忙吸氣挺腰、繃緊雙腳以防不測。
「確定,很確定,請你松開——」
「不用了,到了。」項寶貴一腳踢開木屋的門扉。
「嗯?」冷知秋愕然瞪著還在嘟嘟冒蒸汽的炭爐子,她出去時走了好一會兒,怎麼項寶貴一兩句話工夫就到了?
直到他將她輕輕放下站穩,熟稔的去箱子里翻出兩身衣裳,她才醒過神來。
「你晚上住這里?」
「對呀,你我夫妻小別勝新婚,今晚聚首,娘子你是不是很開心?」項寶貴將一套小桃紅連襟的月白衣裙隨意扔在木榻上,眼角戲謔的瞥了她一記。
冷知秋發誓,如果手里還有那把大剪刀,她一定會「開心」地砸過去,砸他個頭破血流。
這輩子,還沒人會讓她產生如此牙根發癢、哭笑不得的感覺。
「的確小別勝新婚,初見時你已經令人唾棄,今日猶勝當初。之前你還會將新房讓給我住,這回就不能繼續保持那一點難得的君子風度嗎?」
被嫌棄挖苦的項寶貴扭回頭不做聲,看著木榻不知在想什麼。
冷知秋拿著厚麻布巾去拎爐子上的水鍋,一邊對他道︰「夫君,我不是不講道理,只是你突然回來……我若早知道,就先回家了,也不會看到你的秘密,更不會和你搶這屋子住。要不,你送我回家也成?我不認得路……嘶!」
她的手不小心被燙了一下,水鍋眼看著就要翻倒潑灑開來。
听到聲音,項寶貴人還沒回頭,大袖已經卷過去,將冷知秋卷到身邊。
鍋子落地,滾燙的水潑了一地。
「哎呀,鍋——!」一鍋水白燒了。
項寶貴卻拉過她的手細看。「哪里燙著了?」
兩只精致縴巧的手,瑩白如玉,右手大拇指外側隱隱有些發紅。
他拉近她的右手,放在唇邊,對著那點燙紅吹氣。涼涼的氣流拂在灼痛的手指上,從他低頭垂眸的這個角度,可以看到輕顫的羽睫沾著雨水凝成的珠子,蜜色的臉頰光潤如琥珀琉璃,微微鼓起吹氣的唇瓣薄而精致,掩去了那抹不把天地放在眼里的漫不經心和狂肆,此刻,他竟有驚人的溫柔一面。
冷知秋不得不承認,她完全忘記了手指上的痛楚,看得有些怔忡。
「怎麼樣,你的夫君好看不?」他突然刮了一下她的小瑤鼻。
冷知秋的臉唰一下紅到了耳根。
「石楠花也很好看,可惜是臭的。」想在口頭上佔她便宜,可沒那麼容易。
「石楠花?」項寶貴挑起一邊眉,含義不明的重復了一聲。
這姑娘大概不知道,江湖上的人把石楠花稱為「婬樹精花」,拿它做藥的大有人在。居然把他比作石楠花,他有那麼「」嗎?
美色當前,自己的娘子都能忍著不踫,他是「君子」好不好!
「我們說正經的。」冷知秋道。
「好。」
冷知秋想抽回手,項寶貴卻握緊了不放,這就是他的正經。
「晚上怎麼辦?」她作罷。
「逗你玩的,你放心住著,我走。」他微笑。
「你……」
「我有事要辦,不哄你,也不會半夜來敲門。對了——怎麼沒看到天賜舅舅?」項寶貴終于松開了冷知秋,走過去撿起鍋重新架在爐子上,舀滿水。
冷知秋將沈天賜關進牢里的事說了。
「啊嚏!」鍋里水半開,她卻打了個小狗般的噴嚏。
本來是燒水準備洗個熱水澡的,現在還得再等會兒。
項寶貴將找出來的另一套男子長袍披在她背上,微微皺眉道︰「這麼說來,孔令蕭成了你爹的恩人?」
「嗯,我爹很看重他。」這也是件煩惱的事,冷知秋蹙眉。
項寶貴心沉了沉,突然覺得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