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如今齊王想和秦國結盟,利用自己的國勢強盛,開疆擴土,最差,也是兩分天下。」慎到笑笑說︰「很多人看不明白,以為山東六國抗秦,大勢所趨,人心所向,而齊國一直致力抗秦。是有人心浮動,不過是秦人連橫說動搖。實則不然,齊王雖然剛愎自用,好大喜功,但卻並非那麼簡單,他是有大野心的人。他支持合縱,乃是為了威望和控制秦國擴張,都只是暫時的事情。他真正要得到的,是開疆擴土,最終一統天下。無奈齊國地處山東六國夾縫之中,東臨大海,四面皆是強國,即使並非強國的鄰居,也被他國看得緊緊地,使得齊國擴張,變得比秦楚更加艱難,因而他也更加渴望開疆擴土。」
子橫不解︰「夫子,這與我要回到郢城,又有何關系?」
「如果齊王是這樣的人,一個統一的齊國對自己有什麼好處。如果楚國倒下秦國,那麼他正好可以聯合三晉討伐楚國擴土,對他沒有壞處。一個強大的楚國,並不符合他的利益。」慎到繼續說︰「你回到楚國,並不見得能為他帶來好處。所以,他憑什麼要讓你回到楚國,繼承王位。一個混亂不堪的楚國,才是他想要看見的。一旦子蘭繼位,再以他身份不正為理由干涉楚國內政,秦國三晉和齊國都能在國家最混亂的時候分一杯羹,甚至瓜分楚國,你覺得,這不是個機會嗎?你的父親為秦國俘虜,你便淪落為他手中超越江東的一枚棋子。他豈可輕易放手。」
「那……這可如何是好啊。」
慎到模模胡須,悠然道︰「老夫不是什麼謀士,只能勉強給你一個最簡單的辦法。你需要的是時間,而他想要得到的,是土地。你擁有回國即位的機會時,便有了資本,可以和他作交換。老夫以為,大可一換。要地,直接給他。」
「可是如此,我如何向楚國百姓交代啊。」子橫感到棘手「況且,弟子如何能夠滿足他的要求,多少才能填滿他的肚子呢?」
「咳咳。」慎到咳嗽一聲,然後舉起右手,閉上眼楮。這個時候,門口外走來一名美麗宛如額的女子,他端著食物進來了。一股酒的香甜氣息撲面而來。
每次看到這名女子,子橫都會多看上幾眼,喉嚨里噎著口水。他感覺這個女人很美,像透明清涼的水。然而今天,他的心中有很多生死攸關的事情,那里有這份閑心。
女子放下托盤,將一碗放在慎到等待依舊的手上。另一盤,放在了子橫的面前。然後拿起空托盤離開了。案幾上還擺放著那幅字。
慎到很享受得用鼻子聞一聞,每日有這麼一碗醪湯,幸哉!說著美美的用勺子喝上一口。就在子橫剛剛端起碗的時候,慎到趕緊轉身吐到了碗里,大吐舌頭︰「燙死老夫啦!」
他緩過勁兒來,自言自語得道;「看來靜兒有些心事,做什麼事情都精神不定啊。」談後看看子橫面前未動的那一碗醪糟,接著說︰「我剛剛說到了哪里?」
子橫道︰「您說到,讓我給齊王土地,換取回國的時間。」
「嗯,是這樣。這個其實不難。直接換,對齊王來說,這是件好事情。如果肢解或者瓜分楚國,一來楚國勢力尚在,不容易做到,而來分到羹的,幾乎每家都有。大家都有就意味著,少了一個楚國,可能確強了其他幾國。楚國肥沃之地何在,北方靠近中原,南方荊楚之地,這兩處,都遠離齊國,齊國與諸國瓜分楚,得不到楚之精華,卻到頭來肥了諸國,等于資敵。那麼打完瓜分楚國之戰後,齊國就必需與秦韓魏三國接連再戰一場爭奪戰,這難度很大,若不成功可能萬劫不復。因此,這並非齊國最好的選擇。」
慎到說到這里,拿起勺子喝了一口醪糟,子橫低頭思考,絲毫不察舉自己面前的碗已經消失了。
「自己拿我們的條件和齊國交換,對雙方都好。因為齊國領土增加,秦韓魏三國卻不加厚,對齊國來說,不動刀兵而獲利豐厚,他為什麼不答應呢。」
喝兩口醪糟,老頭繼續道︰「你出生王侯,不懂得市場鑽營之道,集市中,買賣貨物,商人會于買主交談,互相磨合,最終彼此妥協在一個合理的價格上,這才女敕夠交易,一手交錢,一手取貨物。你的這場交易卻不同,是賒欠。」
「夫子,何謂賒欠呢?」
「先拿貨,然後等有錢的時候再付錢幣。」老頭笑道︰「只有你作了一國之主,才有資格將土地割讓給齊國。他就必須先讓你坐上楚國的王位,必然先送你回國。」
听到這里,子橫的臉色好了許多。看來回國不是問題了。「那麼夫子,我要用多少土地才能換取回國的機會。」
「這是討價還價的地方,自然需要一兩天的時間。不過只要做好功課,問題就能簡單了。」老頭喝完醪糟,放下碗︰「不過,你還沒有弄明白最重要的一點啊。」
慎到解釋道︰「先拿貨物,你的目的已經達到了。整個交易中你看似被動,卻是最主動的人。最後付不付給錢幣,自然由你說了算。」
「若是如此,齊國于秦國合力攻擊楚國,楚國危在旦夕啊。」子橫知道,當即天下三個超級強國,楚國無疑是最被動最弱的那個了。被兩大巨頭夾攻,結果可想而知。
「這就是你的問題了,你還不了解楚人。楚人天性浪漫,但確執拗堅韌,好面子。秦國俘獲楚王是一大侮辱,而如果齊國再趁火打劫,楚人不憤怒,你若回國團結全國之力,同仇敵愾,相信他們也要下些功夫。況且秦齊聯盟互補信任互不從屬,彼此爭斗不休,在爭奪三晉從屬上更是明爭暗斗,到時候可以操作的地方很多,楚國不乏量才,保住楚國渡過這段時間,又有何難呢?」
慎到說︰「對于大國而言,遠交近攻,這是必然策略,從天子東遷以來,諸侯滅國擴疆不斷,每一個鄰居,都是真正的敵人,而那些沒有領土相交的國家,是未來的敵人。所以在未來未到之時,你們彼此是有共同敵人的,這次可靠些。如今趙國武陵王變法,燕昭王任用樂毅變革,老夫不知兩國是否強盛,但縱觀魏,秦,韓,齊之變革,燕趙日後,必然是齊秦之勁敵。你若能任用好幾個耍嘴皮子的縱橫之士,未來也許好處很多。」
說到這里,慎到便端坐在那里,不再言語。
子橫知道,夫子的話已經講完了,現在是要趕人。他再三言謝,恭恭敬敬得像夫子行跪拜之禮。老頭子模著胡子,是若無物。
子橫從後門悄悄溜走之後,過了好半響,坐在那里的慎到才長嘆一口氣︰「唉,老都老了,為什麼還是如此貪戀這些東西,放不下去啊。可笑哉可笑哉!」
等了好半響,自己家的靜兒都不來拾碗,他也只要嘆口氣,歡呼另外的僕人來作了。可惜了這幅字,上面流下了兩個圓圓的碗底的痕跡。還要不要掛起來,他有些為難了。
慎到將紙卷起來,放在了箱子里。走出門去,屋外回廊的欄桿上依著一名女子,痴痴地望著池塘里的那輪月亮。
「靜兒啊,今天你可燙斷爺爺的舌頭啦。」老頭子吐吐舌頭,活像個老頑童︰「看來我們的靜兒有心事了,來,說給爺爺听听。」
靜兒搖了搖頭,過了好半天,才幽幽得說了一句︰「爺爺,我今天遇到了一個人。我喜歡他了。」
慎到一愣,嘆口氣道︰「是啊,爺爺真的是老了。我們後天就要去江東了,你去嗎?」
靜兒听了,突然微微一笑︰「去啊,不過我不會去郢城了。」
慎到皺了皺眉頭︰「原來是個江東來的小伙子。」
且說子橫從後門離開後,巷子深處一個看不見臉的黑衣人從黑暗中閃出來,月兌去外袍變成了葛衣打扮,而拿黑袍變成了一個小包袱被在他身上。他遠遠得跟在子橫等人的身後,依靠著他們的氣味辨別方向。這個時代除了江東人,很多人洗澡的次數不多,甚至是某些衣服能穿上好幾代人,人的身上氣味較大,鼻子稍微靈敏一些,便能大概辨別出來。他所聞的,是子橫侍衛的體味。氣味能讓他遠離那群人而不被發現,只需要躲避夜間巡邏的士兵就可以了。
子橫最終回到了府邸中。跟蹤的人也在不遠處的一處小院外翻牆而入,幾聲蛐蛐叫,屋子里有人亮起了一點燈光。他趕緊進入屋子里,屋子里的人從爐子上拿起熬好的一碗姜湯給他。男子喝上一口,很享受得吐一口氣,仿佛十分暢快。
「他今天一整天都在慎到的家中帶著,連飯都沒吃上,只到傍晚老頭回到家中,才有一碗醪糟喝。」說到這里他臉色露出了戲謔的表情「他們一起聊了一個多時辰。他在求教老頭子,看來這個老頭子不簡單。他不久就要到我們江東去,這個頭您看是不是要先報回去。」
對面的清瘦的中年人面無表情得道︰「消息總是需要時效性,有消息就會報。喝完了去忙吧,兩個時辰沒有動靜,你就休息吧。」
半個時辰後,會館中三個子橫的僕役鬼鬼祟祟得閃入黑夜中。黑暗中蹲點監視的然悄悄得罵娘,這晚上沒法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