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繡榮華 58058 王妃有喜

作者 ︰ 盛世清歌

八月初,為期一個月的開渠引洪接近尾聲,那場暴雨終于過去了。工程極其浩大,好在時景召集那些難民,迅速組成隊伍,沿著江河一帶主修工事。

事前他就已經分工完畢,上游的線路較為清晰易懂,他就把這些交給了王翦,而他自己帶著一批人修築下游。

本以為已經可以收工的時候,無奈天公不作美,再次大雨滂沱。一連三日過後,時景去上游探查,才發現上游的堤壩早被雨水沖倒,泥水混合著往下游流去,而王翦卻是找不到人了。

他渾身一驚,連忙寫了一封奏折遞去京都。皇上看完之後,連夜讓王家家主前去宮里回話。

王翦是被人在當地一家酒樓找到的,王家家主當場跪在地上懇求皇上,並且請皇上罷免王翦一職,為此才保住了他的那條小命。只是他又逃了出去,不敢輕易回家,生怕一回家就被打斷腿。

王家又自掏腰包,墊上了那筆泥石的費用,心疼得王家家主幾天沒合眼。王家雖是世家之首,但也經不住幾代人的坐吃山空,這家底的一半就被掏得差不多了,都是為了那不肖子。

***

舒興閣內,王箬芝正坐在椅子上,手里捧著本賬簿翻著。桌上堆積了好幾本,又到了月底,核帳的日子足夠她頭痛的。

「王妃,大爺來信了。」立秋輕手輕腳地走了進來,臉上帶著一絲誠惶誠恐的神色,從懷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個信封。這大爺也真是,不回府上請罪,倒是求到王妃頭上來了。若是讓老爺知道了,絕對沒好果子吃。

「擱這兒吧。」王妃輕輕蹙起眉頭,眼楮瞟向那封信,似乎帶著幾分厭煩的情緒。

她看完一本賬簿,才把信拆開。她的眉頭越皺越緊,呼吸也漸漸加重,甚至帶著幾分嬌喘。轉而一下子將信揉成一團扔了出去,人「騰」地一下子從椅子上站起,手猛地拍在了桌子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怎麼辦,一個大老爺兒們只會吃喝嫖賭,遇事兒才想起問怎麼辦?不敢回府竟然問到我這里來了,就是因為這樣,才導致我在府上處處受制!」王箬芝幾乎是大吼著說出這句話,雙眼通紅,胸膛極度的起伏喘息著。

屋子里的幾個丫頭都被嚇得驚出了一身冷汗,立秋也是立馬低著頭,連大氣都不敢出。時家得勢,恆側妃更加如日中天,想來王妃的日子越發難過。

婆婆不疼夫君不愛,一大堆姬妾跟在身後謀劃算計,原先強大的後台,現在有下滑的趨勢,也難怪王妃會急成這樣。

「時阿九和斐嬌身後都有兄弟,我也有兄弟。人家的兄弟得到貴人賞識,我們王家怎麼偏偏都出的孬種?」王妃顯然是氣急,那難听的話簡直是張口就來,也不管那句話里把她自己都罵進去了。

她連喝了兩盞茶,才稍微消了火氣。對著立秋揮了揮手,手心還泛著微微的紅印,立秋將紙筆遞到她的手邊。王妃輕皺著眉頭,微微思考了片刻,提筆就寫。

「去,把這信送回府里,交到父親手里。派人替我傳一句話︰女兒自顧不暇,萬望父親多加保重。」王箬芝的聲音听起來有些冷,帶著些許的薄情。

世家大族教會她很多,第一條就是一切事宜僅以王家為首,如今她的兄長此次行為,簡直將王家的臉都丟盡了。只是她的父親也絕對是個心腸狠得,卻願意用半個王家家底,去換兄長的平安無事,絕對不是偶然。

立秋悄悄看了一眼王妃,女子的面色不郁,顯然絲毫沒有猶豫,要將兄長的藏身之地說出。

幾天之後,王翦還是被家奴找到了,敲暈了套在麻袋里扛回的王家。當晚,王姓的各位分家都到了府上,逼問對于王翦的處罰,為此探討了一夜。

最終擺在他面前有兩條選擇,第一,王家就當養條狗,給他衣食無憂,但是族譜中將除名;第二,打斷一條腿,以後改好了依然是王家的子孫。

王翦和他的母親抱在一起哭了將近一夜,最終這位王家主母,咬牙讓人將他敲暈了,廢了他一條腿。

消息傳開的時候,京都整個都沸騰了。王家一向門風嚴謹,子孫犯錯也是自家來懲處,所以王家才願意用那麼多錢買下王翦這條命。也難怪風雨飄搖下,王家依然能夠佇立在世家之首,只可惜安逸富貴的環境,還是容易養出蛀蟲來。

皇上又從國庫里撥出銀兩,加固堤壩。時景帶領著工人,親自在上游監督,一連幾日總算在中秋之前將堤壩修築完畢,洪水退去。皇上龍心大悅,賞賜了府邸田地千畝。

八月初十,時府進京。沿途所過江河城鎮,不少百姓出來相送。朝廷派了大批人馬來安撫這些難民,時景修築堤壩退洪,讓他們重建家園,一路自是感激不盡。

這日,京都迎來了浩浩蕩蕩的時府搬遷。只是幾輛輕便的馬車,後面卻跟著不少相送的人。到了新宅子,管家剛迎出來,就已經有年輕力壯的男子自發出來替他們搬運。

翌日,時睿搬回府。無數的賀禮也緊跟其後,時家成為京都的新貴。

阿九坐在椅子上,看著院子里怒放的海棠,眼眸輕輕眯起。好消息的確是接踵而至,只是王爺還未有所表示。她的心底有些忐忑。

「奴才參見恆側妃。」阿九還在迷糊地想著,屋外就傳來了玉石的聲音。

「起吧。」阿九回過神,輕輕地喚了一句。

「還望恆側妃收拾一下,王爺說是要陪您去一趟時府,已經等在外院了。」玉石看了一眼里屋,臉上的神情有些急切。

阿九一愣,轉而連忙吩咐人收拾東西。她也坐到了銅鏡前,花聆和玉葉手腳利索地替她補妝。

「可是出了什麼事兒?哪有這麼急的?」阿九的聲音里也透著一分焦急,回時府她當然也想過。只是現在如此急,她連妝容都收拾地馬虎,只怕見了母親惹她掛懷。

玉石抬眼瞧了瞧四周,上前了兩步,臉貼著簾幕。

「听說五皇子剛從時府回去。」玉石的聲音壓得有些低,卻足夠屋里人挺清楚的。

阿九眉頭一皺,這風吹得可真快。五皇子前腳走,王爺就收到信了。如此火急火燎地讓她回去,恐怕所圖不易。

當她穿著披風走到前院的時候,王爺已經等在那里了。一身的黑色錦衣,袖口上隱隱露出金色的麒麟繡紋,一時讓人無法移開眼眸。

看見女子穿著寶藍的披風,里面著一件淺粉的羅裙,裙擺隱隱有梨花盛開,透出一股端莊素雅的風度。王爺微微點了點頭,走上前去牽起她的手,親自替她攏了攏發髻,才滿意地笑了笑。

「快走吧。」王爺對她說了一句,就先上了前面一輛軟轎。阿九跟著他的步伐,上了後面那輛軟轎。

轎子平穩地運行,穿過大堂。到了正門的時候分道揚鑣,王爺那輛軟轎直接從正門抬了出去。而後面這輛則繞了幾步,從一旁的側門出去。

轎簾被清風吹得揚起,阿九看了一眼擦身而過小小的側門,眼眸里露出些許的不甘。王府的大門,目前只有三個人的轎子可以進出,王爺、王妃和老夫人。

她轉過臉來,將發髻上的玉簪扶正,嘴角露出一抹淡笑。遲早有一天,她要光明正大地從正門進出。

到了府外又換了一輛馬車,兩人才坐到了一起。

「阿睿雖然到了成親的年紀了,但是他以後還有更好的發展,讓他不要急在一時。」王爺攬住了她的縴腰,話語里卻沒了往日的柔情蜜意,倒是透著一些急躁。

阿九眼眸一眨,心底已經猜出了七八分,連忙點頭。

「妾身也是這麼想的,阿睿年紀還輕,等到闖闖再提成親一事兒也不急。」阿九輕笑著柔聲開口,順帶溫柔地安撫他。

一路上閑話了幾句,經過一條熱鬧的街道,就到了時府。馬車也停了下來,王爺先行下車。

阿九剛撩開簾子,就已經瞧見了時景和時睿站在門口,顯然是為了迎接他們。

成親之後,以翁婿的身份還是首次見面。王爺和時景自然又是行禮推辭了一番,阿九則帶著花聆和玉葉往後院去。

「阿九,我的九兒啊!」剛到後院,就已經瞧見時夫人小跑著走了過來。

「娘。」阿九張口,只能喊出這個單音節,淚水就抑制不住地流了下來。一旁還有幾位熟識的遠房姐妹,都抱在一起哭。

「好孩子,抬起頭來讓娘瞧瞧。」時夫人手里拿著錦帕,輕柔地替她擦拭著臉上的淚珠。

阿九抬起頭來,紅紅的眼眶,這幾日憂愁著時景修築堤壩的事情,她整個下巴都尖了。時夫人心疼地模著她的臉,還未開口就已經開始哽咽。

「整整一年半沒見了,我的九兒啊!」時夫人只說了一句,就已經抽噎著發不出聲來了,緊緊地摟著阿九。

阿九的眼眶再次紅了,頭埋在時夫人的懷里痛哭,幾乎不能自已。對于母親來講,是一年半未見,對于她時阿九來講,上輩子加上這輩子,整整五年。

「娘,阿九好想你啊。」她的聲音里帶著幾分哭腔,尾調卻帶著些許的淒厲。這是她的親人,生她養她的母親,似乎回到這個懷抱,她才有些真實感。這個世上,也唯有母親才能容忍她的撒嬌和任性。

「每次跟你爹提起,那個狠心都不讓我去看你。待會兒等他來了後院,娘一定要好好說道說道。」時夫人摟著在懷里哭得幾乎背氣的女子,臉上心疼的神色再次加深了兩分。

院子里好多人圍成一圈哄勸,才總算止住了阿九和時夫人的眼淚。娘兒倆手攙著手進了里屋講悄悄話,眾人都是識趣的,自是無人去打擾。

「娘,這次王爺親自帶女兒回來,無非是為了阿睿的親事。無論如何,你先拖著,暫時不要應承下哪家的姑娘。我也會四處打探,挑選合適的人家,到時候再做打算。」阿九坐在檀木椅子上,臉上的神色漸漸變得憂慮起來。

五皇子要拉攏時睿,自然是無可厚非。但是王爺他自然也有自己的打算,她已經嫁給了王爺,時家自然沒有分崩離析的道理。王爺雖不是她的良人,卻是個有野心有抱負同時也有能力的男人。時睿究竟要投靠哪邊,還有待斟酌。

時夫人看著女子臉上的擔憂,眸光里閃過一絲心疼。輕輕抓住阿九的柔荑放在手心里,另一只手不緊不慢地拍著她的手背。

「阿九,你跟娘說實話,王爺是不是對你不好?」時夫人臉上的表情依然十分平和,只是眸光中卻帶著一絲執拗。

阿九一愣,轉而醒悟過來。剛才她心急說阿睿的事情,嘴上就不由自主地抱怨王爺這趟只是為了阿睿。想來也只有母親這樣擔心她,才會察覺到。

「母親怎麼這樣說?王爺有多寵我,娘親進京之後,應該就有所耳聞。只是可惜了女兒福薄,沒能保住肚子里的孩子。」女子輕輕靠在時夫人的懷里,悄聲說道。

出嫁京都,她早已學會了報喜不報憂。母親敏銳能夠察覺,她卻只想讓時夫人心安。

時夫人摟著她,又哄了一回。娘兒倆才算將眼淚抹干淨。外頭已經有人通傳「老爺來了。」阿九連忙到銅鏡前,用胭脂按了兩下臉頰,才再次回到位置上坐定。

「你不陪著王爺,來後院做什麼?」時夫人一看到時景,就想起當初在齊城時,他阻攔著不讓上京的事兒。再加上見到自己女兒受苦,所以語氣也不是很好。

「父親快坐吧。」阿九連忙讓出位置來,倒了一杯熱茶遞過去。

時景上下打量了一下女子,見她眼楮有些紅腫,臉上也閃過一絲心疼。

「阿睿在前廳陪著王爺,我說幾句就走。九兒,這次王翦的事兒,阿睿已經告訴我了。爹心里清楚你的苦處,你萬事小心。即使王家不好惹,但若是他家敢欺負你,我們時家現在也不是那麼容易揉搓的。你只要時刻記住,無論發生什麼事兒,你的背後都有整個時家。」時景的臉色稍微緩和了兩分,話語里卻透著嚴肅。

自古後院亂事多,不僅後宮如此,王府也是如此。世家興衰,一朝沉浮。很多時候,都是和這個家族的女子朝夕相關。王家、沈家的嫡女,都是正品王妃,緊密度也越高。往往都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狀態。

阿九听著听著,眼淚又下來了,她此刻已經說不出話來了,只不斷地點頭。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她的背後有整個時家支撐,同樣的整個時家也需要她的庇護。從時家進京的那一刻開始,就注定她和王妃的戰爭開始了。

那日听了秀姬的話之後,她的心底也有一種要發泄的心情。阿睿在宮中受刺,這個仇的確到了該報的時候。所以她又連續寫了兩封信送給時睿,才有了後來王翦負責的上游堤壩坍塌事件。即使不能置于死地,也定要它斷其項背。

「好孩子,別哭了。待會兒還要跟王爺回府的,莫讓人看了笑話。」時景也有些激動,養在身邊的就這麼幾個兒女。偏偏妾侍所生的幾個都有些怯懦,也唯有嫡女和嫡子爭氣。

阿九更是時家第一個孩子,感情自是不一般。

阿九點了點頭,紅紅的眼楮里再次水光連連,執著時景的手卻說不出話來。

「老爺,公子讓您過去,王爺提到朝中的事兒了。」屋外的小廝已經開始催促了起來。

時景咬了咬牙,拍了拍女子有些瘦弱的雙肩,轉身就要離開。在門口處卻又頓住腳步,再次仔細地打量了一眼阿九。

「臨走的時候梳洗一下,丫頭都這麼大了,怎麼胭脂還涂成隻果似的?」時景看著對面微微抽泣的女子,寵溺地說了一句,臉上露出一個淡笑,轉而頭也不回地消失在門外。

「老沒正經的。九兒,待會兒娘親自給你梳妝。」時夫人被他逗笑了,有些無奈地啐了一口,又再次拉起阿九的手。

阿九也跟著笑起來,眼眶里的淚水順著臉頰滑下。此刻她臉上的表情有些滑稽,既哭又笑的。

回王府的路上,王爺顯然心情甚好,看樣子和時景談得很順暢。阿九靠在他的懷里,不時地哼著小調兒。她的眼眸還有些紅腫,王爺自是一番溫柔地哄勸。

回到府上的時候,兩人並肩走在後院的小路上,臉上都帶著笑意。

「王爺,王爺!」不遠處一個小丫頭橫沖直撞地跑過來。

「有話好好說,這麼急作甚?待會兒自去領板子!」王爺緊蹙著眉頭,臉上的神色帶著慍怒,冷聲呵斥道。

那小丫頭臉上的喜色立馬收斂了起來,一下子跪倒在地。

「奴婢是來報喜的。剛才王妃查賬的時候暈倒了,連忙找大夫來瞧,診出王妃是喜脈。恭喜王爺和王妃。老夫人也在舒興閣,讓您過去。奴婢已經恭候多時了。」那小丫頭說著說著,臉上再次露出喜色。

阿九的心里「咯 」了一下,忽然手腳一陣冰涼,那丫頭剩下所說的話是什麼都沒听清楚,腦海里只閃現著兩個字「喜脈」。

她的嘴角露出一絲苦笑,忽然有些明白當王妃听到她有喜時候的心情,在听到的那一瞬間,整個人產生了一種絕望感。

「這明明就是喜事兒,你急慌慌地作甚,若是觸了霉頭可真得挨板子。」阿九極力使自己的面色看起來正常,輕笑著走上前去攙起那丫頭。

王爺的臉上也是露出了些許喜色,本來因為听到「王妃」二字而皺起的眉頭,待到後來的喜脈,整個人也就放松了。

「阿九,走吧,一起去舒興閣瞧瞧。」王爺十分自然地攬起女子的縴腰,雖然沒有當初知道阿九有孕時的那種興奮,但是他眉眼里柔和的淡笑,還是像一把刀一樣刺進她的心窩。

阿九知道這種心理叫嫉妒,當初斐姬有孕的時候,她還沒有如此強烈的感覺。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她的腦海里已經劃過好幾種女人小產滑胎的場景,包括她自己的。一個念頭閃過,如果再加上王妃的又會如何?

她抬起頭對著王爺微微搖了搖頭,嘴角的淺笑比以往更加柔和溫暖。

「姐姐好容易有了,妾身不想讓她不開心。畢竟王家大爺那事兒,父親當時也在場。妾身還是不去的好。」她柔聲說道,只是眼眸里卻流露出深深的悲傷。

王爺看著她,輕輕地嘆息了一聲。

「好,本王也不勉強。今晚還是去你那兒,晚膳就不用等了。」王爺點了點頭,扔下這句話,就帶頭先離開了。

那小丫頭臉上紅撲撲的,瞧見王爺往舒興閣的方向走去,自是喜上眉梢,連忙對著阿九行了一禮,就緊跟在身後。

男人魁梧的身影漸行漸遠,直至看不見。阿九臉上的笑意才一點一點收斂,最終化為冷冷地注視,她的目光帶著幾分嘲諷和陰冷。薄唇輕抿,微風吹起她額前的碎發,她臉上的表情是少有的狠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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