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夜走在左邊,一身泛著柔光的月牙白衣束遮蓋不住他修長挺拔的身姿,一頭烏黑青絲隨意披散在肩後,耳邊自然垂卷下兩縷,隨著手中翻搖的折扇而輕然飄動著,不僅不顯落拓,反而多了絲自然不羈的狂傲。
月光映照出他白希而略顯陰柔的臉龐,眼角微彎,呈一段好看的上弦月,整個人如玉春風般,背負皓月,踏颯而來。
梅婉月走在他右邊,緋色長裙曳地,拖出一道旖旎風光。
她深吐了幾口氣,再度睜眼時,除了平靜也只剩下蓮花般淡然了。
原來,今日到來的,不少都帶上了自己的人。
酒過三巡,就听見梅望峰宣布後面的好戲。
而此時,那雙讓萬千東陵少女痴醉的眼,正含著笑望向下面最角落那方向。
雲笑風的手握的緊緊,一雙帶滿毒光的眼像是要穿透空氣將那徐徐走在人群膜拜視線的人一寸寸凌遲般!
處處可見觀月時那翻騰的心胸和廣博的心境!
眾人紛紛瞪大了眼。
她單手支撐起下巴,打折呵欠看著下面表演。
芒刺在背注目下,雲笑風也沒了看下面表演的心思。索性走上前,拱手行禮後便說擅做主張道︰「既然岳王和眾位大人都這麼好奇,在下也就先獻丑了!」
梅婉月什麼也沒說,乖巧上前,俯身要謝,被司馬清風半路握住手,柔聲道︰「今日是大小姐生辰,繁文縟節一類的都免了。」
從一開始就對自己流露出那麼灼烈的目光,等自己回頭時,卻小心翼翼躲開去,一直到現在,都沉著不言,呵,倒是個怪人!
那些人本來就對這個隨殿下一同到來又被分到中上座的人心存好奇,經司馬夜這麼一說,倒有些推波助瀾的意味,都等好戲般看著雲笑風。
司馬清風正沉著目,忽然手背一動。
一把琴,幾種音……彈得是酣暢淋灕,快然開懷!
綠,是紅色蕩滌中最突出的一點,恰似她驚愕人群的出現,又仿佛平地突展的一抹清潤。
下一刻,她整個青色身影就出現在紅色海棠花中。
忽然,他眼神一斂,毫無預兆地回頭。
過了好一會兒,听到上座那邊傳來的歡聲笑語,才醒悟過來。
才三個月不到,就從皇兄改口為殿下了,看來,這東陵勢必要進入一場惡戰了。
加上那一雙冷冽如霜,仿佛看透凡塵俗世的眼,更是讓人頓時生敬畏!
翩若驚鴻,矯若游龍……那入神如化的一飛一落,看在眾人眼中,竟然帶著些天外飛仙的虛渺神話色彩。
殊不知,另一邊同樣兩道散漫的目光在掃完下面表演後悄然落到自己身上。
那麼綺麗如神的一個人,怎能不讓人膜拜,不讓人感懷敬畏?!
「在下別的不會,唯獨音律還能拿出手,恰逢大小姐生辰,不如,在下就拿出一曲賞月應應眾大人的雅興吧。」
梅望峰呵呵笑著,出來打圓場,「小女微賤,讓殿下費心了。」
外面依舊熱鬧喧囂著,而她卻什麼也听不進去,耳中只回蕩著剛才眾人高呼後的那一句。zVXC。
溫婉的臉上泛著嬌美柔和的光,蓮身輕搖,邁著好似精心計算好的好看步子,不緩不慢隨同司馬夜入場。
她,一身素衣,隨風飄飛,動如蓮花盛放那一瞬虛渺絢麗;靜,則是竹絲松濤般臻臻榮徵。
邊說邊輕瞥了眼司馬夜方向,游離的目光像是要故意忽略他般,就算不落在他身上去。
雲笑風正好听到他最後一句,心底冷冷笑開。
他一口一句湘竹院,無非也就是指此說彼,想要給司馬清風難堪,但是被他輕佻的話侮辱著,雲笑風心底也隱隱氣惱。能坐在上面的都是官職身份頗高的官員,司馬夜那聲音雖小,卻還是不可避免惹來無數道驚詫的眼光。
心隨手動,手慢,心慢;手快,心快……
若不是顧全大局,她一定會毫不猶豫撲上去甩他幾個耳光,將人給打趴下去!意動顯肩。
看似玩笑的話,卻隱匿了針鋒相對的暗地狼煙。
雲笑風抿緊唇,袖中十指掐陷在肉中。
畢竟,往日少難見到的殿下和王爺兩尊大神今日都難得到來,要是不稱這個機會好好表現一下自己,那豈不是太劃不來了?
雲笑風目光一凜,朝下一一掠過。
司馬夜托起下巴,懶洋洋地指著下面那個人問道,「前些日子听聞殿下從湘竹院帶走了聲名顯赫的素手琴師,該不會,那人就是吧?」
乏味而單調!
如玉般雕琢的縴縴素手從袍袖中款款伸出,指捻琴弦,撥動的,除了那一把琴,還有在座之人隨之跳動的心!
她也不是個不知趣的,巧然點點頭,又坐回座位,一出一收,無不展現出千金小姐的風範,倒真如傳言那般知書達理,溫文嫻雅!
徐徐抬起頭來,卻對上司馬清風笑意凝滯的眼,正帶著探索的目光朝他射來。
雲笑風朝春日眨了眨眼,一手接過,施身掠出人群。
他實現一刻也沒離開過雲笑風的背,「不如,獻上一段讓大家開開眼界,也好讓人見識見識湘竹院的絕色,到底有什麼過人之處!」
雲笑風臉色一白,飛快地垂下頭去,端著酒杯的手顫抖著,好久也不能恢復過來。
司馬夜斜靠在椅子上,大半個身子癱軟無力地靠著下巴處那只手臂支撐著,空出來的那只手拿著扇子,正有一下沒一下敲打著桌子邊角。
時而上繾綣纏綿,溫情四布,似江南古韻流動的長笛。
雲笑風心底暗暗警戒著自己,想要回報當初他賜予在自己身上的一切,怎麼能這麼快就先慌亂了陣腳!
偏生就是這一份仿佛什麼都難以入眼的慵懶氣質,更為他增添了幾絲桀驁不馴的狂傲美,讓人移不開眼。
可見,他對梅大小姐的心,真是天地可鑒了!
司馬清風眉頭微不可見皺了皺,點頭︰「听聞梅大小姐素來愛音律,恰逢湘竹院又涌出了這麼位隱匿高手,所以才將人請了回來。」
雲笑風埋著頭,心中久久不能平靜。
不過,看司馬清風一臉從容,還真不得不佩服他的忍耐!
相爺剛話畢,下面人就已經坐不住了,都開始躍躍欲試,爭先拿出自己帶好的好戲。
司馬夜什麼也不說,端著往日如煙般柔和笑朝下示意著點頭。
她剛說完,身側就遞來一把琴。
高調的呼喚此起彼伏,仗勢一點也不亞于司馬清風。
她抱著琴,袖手朝兩邊揮去,兩段玄青色綾緞從袍袖中驀然鼓出,帶著堅韌的力道,結石地纏住左右粗壯的梧桐樹腰桿!
這話可真是說的滴水不漏,一面巧妙將帝王尊貴給搬了回來,另一面又委婉道出自己降低身份跑去男倌院,甚至不貴帝王家尊嚴請回來一個琴師,一切都只因為梅大小姐一句喜歡!
司馬清風一面將他細微的動作落入眼底,一面皺眉看著下面那人。伸手舉杯道,「自從你出使北水後,我們兄弟就很少聚面了,稱現在好不容易相聚,今日可要不醉不歸!」
再度抬眼時,秋海棠花叢中若隱若現的那道身影,不知何時已經飛身而起,羽毛般輕無的身段穩穩地落在青綾之間。
司馬夜袖口一緊,梅婉月將他拉回神,原來已經越過舞池盡頭了。
司馬夜噙著笑,「殿下都開口了,小弟唯有遵從的份了!」
司馬夜一面和左右人周.旋著,一面注意著下面一排最邊沿那人,心中暗暗好奇。
「公子!」
想起之前司馬夜對自己所做的一切,似乎胸口又升起一團烈火,灼燒著她敏銳的神經,也險些焚毀了她的理智。
只是,人人都只看大白衣寬袍下削弱儒雅如他,誰又曾看到戰場上果敢叱 的那個東陵邪王!
說著朝坐在殿下右側的梅婉月招了招手,「還不快謝謝殿下苦心!」
而那象征著書生氣息的折扇端在他手上,好似狂野的狼匹招搖著一對兒貓兒般隨和的耳朵,帶著一絲平易近人的人氣。
雲笑風袖口下的手早已緊握成拳。
「王爺?」
司馬夜手指成弧狀,放在唇線邊打了個呵欠,隨意道︰「既然勞駕殿下親自請人,看來一定有著過人之處吧!」
不能……你不能……
看他如何嘴賤!
那雙充滿了柔光的眼,在戰場上即刻就能化為一把銳箭,不用一戈一戟就能將人震懾在十步之外,寒光冷目,殺人無形!
不過,所謂的好戲,在雲笑風看來也不過是同剛才一樣的舞曲一類,都是寫換湯不換藥的。
時而月兌弦出箏,鏗鏘雄渾,似塞悲壯的琵琶語。
竟然下意識地垂下眼去,有些不敢正視。
所過之處,無人不為其中玄冰似的冷光所震懾住!
相比司馬清風的文質彬彬正襟危坐,他的確要懶散隨意地多。
「恭迎岳王!」
眾人無不沉湎其中,就連司馬清風也不由得變了臉色。
卻唯有一人,掛在唇線邊的依舊是散漫的笑意,整個人懶懶地趴在桌沿邊。只是望向雲笑風那眼底的笑意越發深沉了。
直到一曲終止,雲笑風才拂袖止了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