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嬤嬤早就在里面兒了,守在床邊,等著兩位太醫的吩咐。
一個丫環已經端了糖水來,桂嬤嬤拿出老太君的手來,輕輕的浸至糖水里。果真,不一會兒,老太君的手便如龐太醫所說,黑了起來,顯得有些可怖。
老相爺氣得連身子都有些發抖了,原還帶著一絲「幻想」,他教養起來的女兒總不會如此狠心絕情,此刻**果的事實卻擺在了他的面前,他不得不信。
「有勞老相爺使人準備幾樣東西,芝雪草三兩,艾菊一兩,百里香三兩,地黃半斤,還有石墨一兩。」龐太醫朝著老相爺拱手道,這些都是解昏迷毒所需的東西。
老相爺點了點頭,朝著守在不遠處的管家吩咐︰「快,按著龐太醫所說,將這幾樣東西準備齊了。」
管家急急應了,轉身便出了屋子去準備東西了。
「龐太醫,鄭老弟,老夫的夫人可要緊?」老相爺朝著兩位太醫問道。
鄭太醫拍了拍老相爺的兄,寬慰道︰「傅兄莫擔憂,只要及時解了毒,嫂子就不會有大礙了。」
老相爺微松了一口氣,老太君對他而言是結發的夫妻,是一起走過了大半輩子的夫妻,而且當年他的仕途能如此順利,與老太君也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老相爺對老太君是愛是敬,還有感激的,不希望老太君在自己之前離開。
如錦已經站在了內屋的簾子處,瞧著老相爺的模樣,眸光微微閃動,原來她的外祖父並非無情,對待自己的結發妻子,總比世間許多薄情的男人好上許多!
老相爺似乎注視到了如錦的視線,轉過身去瞧向如錦,神色顯出幾分尷尬,此刻如錦已然無需再證明什麼了,事實已經擺在了眼前。老相爺的心情是異常復雜的,似乎總算記起眼前這孩子的娘親了,那個弱不禁風的孩子,心中的愧疚感一點點擴散開來。哀嘆,想他堂堂一朝丞相,卻讓庶換嫡的事情發生了,以為嫡出才是最重要的他,三十余年來最在寵愛著一個庶女,對他真正的嫡女不管不聞,甚至是任其毀滅……又想到對如錦的所作所為,一張老臉不覺有些通紅了……
「老相爺…」在老相爺緩神之跡,如錦走到了他的面前,微微福了福身,臉色起是淡然一片。
老相爺听到如錦的喚聲,方才知道,先前他覺得的不對勁之處是哪兒不對勁,他是她的外祖父,而她卻只是疏離的喚他為「老相爺」。
如錦並不想去揣測老相爺的思緒,又接著道︰「待龐太醫和鄭太醫為老太君解了毒,如錦再證明如錦和娘親的真正身份,還有夢夫人母女的真正身份。」
老相爺听了如錦的話,老眼微微一動,沉默著沒有說話,只是轉過了身,道︰「老夫知道了。」
「多謝老相爺。」如錦淡淡道了聲,然後與綠瑤退至了一邊,靜靜的站著。
鄭太醫與龐太醫正在替老太君做一些最為簡單的解毒處置,桂嬤嬤在一邊做下手,而老相爺則一直靜靜的瞧著。
「老相爺,不好了…姑爺,姑爺他…他…」守屋外的婆子突然沖了進來,一臉驚慌的朝著老相爺稟報︰「姑爺他要休了夢姑娘!」這婆子是傅夢瑤的女乃娘,對傅夢瑤有著幾分情誼,即使知道了傅夢瑤大概不是嫡女,卻也還是想為她盡上幾分心力,畢竟她是喝自己的女乃長大的。
老相爺一听婆子的話,臉色便怒沖了起來,簡直豈有此理!他還沒死,怎能容許府里的人這般胡鬧!
幾房站在一邊靜候的老爺夫人,神色皆是變了,卻是幸災樂禍,尤其是幾房夫人,恨不得傅夢瑤再難過些,她們才開心。
「老相爺,不好了,不好了。」老相爺還沒開口,又有丫環跑也進來,一臉驚慌︰「老相爺,夢夫人和夢姑爺將打起來了!」
「什麼!?」老相爺又是一陣大怒,這相府真是徹底亂套了。朝向兩位太醫拱了拱手︰「鄭老弟,龐太醫,讓你們瞧笑話了…」
鄭太醫瞧著老相爺擺了擺手︰「無妨,哥哥去管管吧,這里有我和龐兄就可以了。」
老相爺又拱了拱手︰「那就有勞鄭老弟和龐太醫了!」待兩位太醫點了頭,便轉身,負手往屋外走去了。
傅夢瑤夫婦在主屋的門口大吵大鬧了起來,將府里的丫環倒都是吸引過來了,都偷偷躲在安楓院外偷看偷听,互相交換著自己所知道的情報。
傅夢瑤扯著曹大人的衣裳︰「你這薄情負心漢!若不是我,你能有今日嗎!我只是出了點小事,你竟就要休了我!我是當初瞎了眼,才會招你這麼一個吃軟飯又絕情的男人入府!」
「你給我滾開!」曹大人被「吃軟飯」三個字刺激到了,因為是入贅至相府,曹大人在外一直被嘲諷成是「吃軟飯」「靠著女人發達」的沒用男人,因此听到那三個字便恨得不得了,偏生傅夢瑤在此時說了他的禁忌詞。
「你這狠毒的女兒,明明是個庶女,卻假裝成嫡女,騙盡世人,甚至毒害生你的姨娘,育你的母親,同父同母的哥哥!你到是還有沒有半分人性!算我瞎了眼,娶了你這麼一個蛇蠍心腸的女人!」曹大人嫌惡的瞧著被他甩到門框上的傅夢瑤,嫌棄中又帶了一抹恨意,緊接著喊道︰「都是拜你所賜!我在外面被人戳盡脊梁骨!你口口聲聲說著愛我!面上為我納姨娘,轉身卻又將她們一個一個的害死,還有我和她們的孩子,你也一個不留!這也就算了!…可是…不管是在府內還是府外,只要我違背了你的意思,你就從來不會給我面子,讓我在同僚朋友面前丟盡了臉面!我早就已經受夠了你!」
听完曹大人怒目言視的話,瞧著他帶著恨意的臉,傅夢瑤失去了最後一絲力氣,倚在門框上的身子緩緩下降,跌坐到地上,她現在才知道…原來…原來曹郎這麼恨她…這個往日里口口聲聲說著「愛她,謝她,會一輩子護她寵她」的男人,此刻竟是這般恨她!
「為什麼…為什麼現在才說!」傅夢瑤睜睜的瞧著曹大人,哭著問道︰「什麼現在才說!」
「哼…若是我早就說了,你定會與你的父親母親稟報,依著你那父親的行事做風,定會想盡辦法打壓我,你以為我是蠢還是傻!」曹大人似乎也失去了理智,也不顧是什麼場合,便大聲道。
外屋里已然站著老相爺,將傅夢瑤夫人的對話一字不漏的听在了耳中,可悲可嘆啊!若是沒有錦姐兒的到來,只怕他臨死也不會知道他這堂堂相爺,做父親會做到這個份上!無論是被他當做庶女的嫡女,還是被他當做了嫡女的庶女,他都沒有盡到這做父親的職責!
「父親,母親……你們不要吵了…若兒害怕…」傅芷若害怕的抓著貼身丫環的手,瞧著她的父親與母親說道。
傅夢瑤眼光一閃,光線一點一滴聚攏,瞧向了她向來疼愛有加的女兒……她不能就此倒下,她還有她的女兒,若兒…。想著便朝著傅芷若伸手︰「若兒…若兒…」
曹大人也瞧向了傅芷若,只是眼光猛得一閃,瞧見了老相爺,神色一慌,卻是很快鎮定了下來,朝著老相爺拱手︰「見過老相爺。」
傅芷若眸子一抬,也轉過了身瞧向老相爺,急忙走上前幾步,楚楚可憐︰「祖父…若兒…若兒害怕…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祖父,您是不是不再疼若兒了?」
老相爺瞧著傅芷若,神色閃過一絲猶豫…不一會兒,卻又是斂了下去,瞧著傅芷若,淡淡道︰「若姐兒,你是個聰慧的孩子,事到如今,應該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祖父沒有權力怪責你母親,更沒有權力怪責你,只是…祖父卻再也不能向原先那般對待你們母女了…祖父希望你們往後能好自為之!」
老相爺說完,又轉身回到了內屋,不再去瞧傅夢瑤母女兩人,還有那個曹大人。
傅芷若最後的一絲亮光漸漸隱滅,她不明白…不明白…不過是瞬間…一切卻都變了!都變了!
「若兒…若兒…來母親這里來…」傅夢瑤朝著傅芷若殷殷喚道,神色悲涼愴然,卻又隱隱含著什麼。
曹大人瞧了傅夢瑤母女一眼,頓了一頓,便甩了袖子,往院外走去了,他的目的地是在千辛萬苦瞞著傅夢瑤在府外養的小妾那,是個溫柔體貼的小女人,是能真正滿足他男人自尊心的女人。
傅夢瑤轉眸瞧了眼曹大人,原本滿腔愛意的眼眸逐漸轉成濃濃的恨意,翻天覆地的恨意。
傅芷若瞧著此時的母親是害怕的,愣愣的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傅夢瑤又瞧眼瞧向傅芷若,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若兒,過來…過來扶母親起來…」
傅芷若猶豫著…只是如今在相府她再也沒有了別的倚杖,她只有母親可以依靠了…想著,只能忍下了心中的害怕,顫抖著身子上前扶起了她的母親,又顫抖著聲音喚道︰「母…母親…」
傅夢瑤拉著傅芷若的手,沒有應聲,而是轉身往院外走去了,身子是踉蹌的,仿佛全身是靠在傅芷若在支撐。
傅芷若的貼身丫環急忙跟上了前,扶著傅夢瑤的另一邊,她是傅夢瑤從人販子手中買下來的,對當時被人販子毒打的她而言,傅夢瑤無疑等同于救命恩人。故而不會像其他下人一般捧高踩低,死心踏地跟隨著傅夢瑤母女。
相府的管家去了半個時辰回到府內,因為龐太醫所說的有幾樣草藥是較為珍貴的,因此管家費了些工夫。(原本龐太醫是可以從太醫院里帶出來的,只是管家去請鄭太醫請得倉促,龐太醫和鄭太醫只勿勿拿了醫藥箱便出宮了。)
待管家取回了那五樣東西,龐太醫按著醫書中所記,開始配制起了解藥。
鄭太醫在為老太君進行針灸,以配合稍後的解藥,會見效更外。
內屋里的人依舊站著,不言不語,只是那幾房老爺夫人卻在心中抱怨起來了,都是些養尊處優的人,站了一會兒覺得疲憊不堪了。
如錦的神色一直沒有變,坦然平淡,仿佛掀起相府大亂的人不是她一般。
老相爺坐在了床邊的軟椅上,一番事情下來,心身都疲憊了許多,一臉蒼然。
一刻多鐘後,待龐太醫配制好了解藥,鄭太醫亦停了針灸。
桂嬤嬤接過了龐太醫制成的解藥,按著吩咐在溫水中融開,隨後和一個丫環用勺子,一滴不剩的灌進了老太君的嘴里。
除了如錦,眾人都是關切的瞧著床上老太君的反應。
很快,大概因著解藥和針灸的相互配合,老太君在不一會兒之後便慢慢轉醒了,老眼皮微微眨動後便睜開了眸子。
首先映入老太君眼簾的是大半輩子的丈夫老相爺,老眼一閃,隨後萬分激動的瞧著老相爺,邊掙扎著要起身邊顫著聲音對老相爺道︰「老相爺…錦姐兒…錦姐兒…」
老相爺已經起了身,急忙按下老太君,安撫她道︰「夫人莫急,莫急,錦姐在這,在這。」隨後瞧向如錦的方向喚道︰「錦姐兒,快過來,讓你外祖母瞧瞧!」老相爺明白,傅夢瑤會下手害他的夫人,定是因為他的夫人知道了狸貓換太子一事。
如錦眸光微微動,松了綠瑤的手,靜靜的走至床邊,瞧著床上的老太君微微福身︰「如錦見過老太君。」
老太君老眼轉了轉,躺在床上,瞧向如錦,眼中浮過復雜的神色,到最後化為濃濃的自責。
「錦姐兒…外祖母…外祖母對不起你…對不起…」
如錦神色依舊淡淡,朝向老相爺屈了屈身︰「請問老相爺,可否滴血認親了?」
老相爺臉色沉著,卻是擺了擺手無力的道︰「不必了,老夫相信你的話,稍後便會對府內府外的人公告你們真正的身份,你放心吧!」
如錦點了點頭︰「是,多謝老相爺。」省了許多麻煩,倒也是她樂意的。
老太君殷切的瞧著如錦,原先不覺得錦姐兒對她的稱呼有什麼怪異,此刻听著錦姐兒疏遠生離的稱呼語氣,心中卻似乎有根針在刺一般,生疼得厲害。
「錦姐兒…外祖母對不起你,對不起你娘親…都是外祖母的一時疏忽…更是外祖母的懦弱不堪,才會讓你們母女受了這麼多苦,都是外祖母的不是…對不起…對不起…」
如錦听了老太君的話,只是淡淡的福了福聲道︰「老太君言重了。」
老太君瞧著如錦,心中難受卻沒有辦法,也都是她該受的,只是…她已經一把年紀了,身子又經受了如此一番折騰,只怕是沒有多少時日可以逗留在人世了,她想在臨逝前听到錦姐兒喚她一聲…外祖母…想著,老眼更是殷切了,小心翼翼的開口道︰「錦姐兒…你能不能喚我一聲外……」
老太君的話還沒有說完,如錦便又屈了身淡淡道︰「既然老太君的病已經好了,如錦也不必留在相府了,老相爺、老太君保重,如錦告辭了!」
如錦說完,便轉身離開了內屋,不顧身後的喚聲,勿勿離去。如錦不想和老相爺、老太君太過親近,因為母親的遭遇是他們的疏忽,還有他們重嫡輕庶的想法而間接導致的!只是…如錦卻又怕,怕自已會心軟,瞧不得老太君當著她的面掉眼淚,掉懺悔的眼淚,怕自己再留在這里就會不自覺與兩老親近起來…所以她要急著離開這里……
「錦姐兒…錦姐兒…外祖母…」老太君老淚縱橫,撐著身子,揮著手,睜睜的瞧著如錦的背影,卻沒有絲毫辦法,是她…是她的錯導致了如今的局面…卻是怨不得別人…如今錦姐兒如此對待她,她只能受著!
「夫人,你身子剛好,莫要太過傷心!」老相爺按下老太君躺好,寬慰道,自己的心中卻也是酸楚不已。
「老相爺…老相爺…錦姐兒才是我們的嫡親外孫女啊!……還有我們可憐的君兒…她…她才是我們的嫡女啊…她才是我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孩子…她才是我的寶貝女兒啊……老相爺…我都是做了些什麼…從來沒有做到一絲母親的職責,還在寵愛著別人的孩子,更是那個折磨君兒的女兒的孩子!我對不起君兒…我對不起她啊!我的君兒…君兒…都是為娘不好…為娘不好…讓你年紀輕輕便克死異鄉!這你飽受了磨難…為娘該怎麼辦…怎麼辦啊…」
老太君愈說愈悲涼,雙手緊緊捏著,拍打起了床板。老相爺抬了抬眸,抵制住一把老淚,緊緊的抓住老太君的手,心中卻是一樣的酸楚。
「老太君…不是你的錯…是奴婢…都是奴婢…。當年都是因為奴婢的失職,才會讓葉姨娘有機可趁,把真正的嫡姑娘給換走了,才會讓真正的嫡姑娘受盡磨難…這一切都是奴婢的錯啊!」桂嬤嬤跪到了床邊,朝著老太君嗑著頭道,滿是悲愴。
龐太醫瞧著,心中染起愧疚,若是當年他沒有顧念葉姨娘,今日的結局會不會有所不同?!
這里沒有人知曉,葉姨娘對龐太醫有莫大的恩惠。龐太醫原本的家在一個鄉村,是早就沒落了的「名醫世家」,家中是家徒四壁,沒有一個值錢的東西,家中還有體弱的母親,還有幼小的弟妹,只靠著父親給幾個鄉親看病勉強糊口。有一年,鄉里大旱,民不聊生,又遇上貪官,將震災銀兩全數吞並了。那時葉姨娘正巧路過他的家中,當時尚還年幼的他記得,是葉姨娘花重金買下的幾缸水救了他們全家的命,葉姨娘更是將他送到了盛京,引薦了他認識盛京名醫,得以拜那位名醫為師,這才有了往後的龐大夫。
因此當初即是龐太醫知道了傅夢瑤和傅君瑤真正的身世,卻是沒有說出口。因此懷著愧疚之心,他救下了傅君瑤主僕,將她們帶到江南,撫養她們長大,只是為了能讓自已的良心能夠好受些。
只是…龐太醫最沒有想到的是…他在與傅君瑤的相處中,竟會對她產生好感,對一個比自己小了近十歲的姑娘產生了好感…甚至是愛意…可是他卻始終記著自己對她的愧疚,一直沒有開口,隱藏了所有的心思,只想默默守著她…最後還親手把她送到了沐繼林的身邊,又一次徹底的害了她!
龐太醫一直認為是沐繼林的原因,傅君瑤才會死,當然,這其中也有他的罪責。因此對傅君瑤和沐繼林的女兒沐如錦,他一直是矛盾的,憐惜她是傅君瑤的女兒,卻又痛恨她是沐繼林的女兒。
一直以來,龐太醫都帶著這份罪責愧疚還有深深的矛盾,看著沐如錦長大。心中早已被吞噬空了,跟著如錦進盛京,只是想彌補些許當年犯下的錯誤!
邊上的三位老爺見父親母親這番模樣,都是一陣不忍,畢竟還是自己的父母親,紛紛上前跪下了身子。
「父親,母親,莫要傷心了,小心身子,如今找回了錦姐兒才是真的!」大老爺先是開了口。
緊接著是三老爺︰「是啊,父親,母親,相必妹妹她是個明事理的人,她在天之靈定能明白其中的原委,不會怨怪父親和母親的。」
「父親,母親,最重要的是眼下,請父親和母親保重身子,錦姐兒定是受了許多委屈,該好好補償她才是啊!」是庶子二老爺。
接下來,幾房夫人也是紛紛開了口,朝著兩老勸道。
只有四房邊氏,暗沉著眼光,此時的她是恨透了傅夢瑤,是她害死了自己的夫君,害她守了十多年的寡,在相府中小心迎合所有的人,連氣也不敢大口喘,戰戰兢兢……這一切都是拜傅夢瑤所賜!以前她奈何不了傅夢瑤,可是如今真相大白,傅夢瑤再不是相府尊貴的嫡女,再也沒有了老相爺和老太君的庇護…她定要一報這十多年來的仇恨!
「老相爺,老太君,守門侍衛稟報說,表姑娘她走了…」守院子的丫環跑進了屋,傳達守門侍衛的話。
「什麼!」老太君睜大了老眼,驚慌失措︰「錦姐兒走了…她去哪里了?」
「回老太君,奴婢不知。」丫環低著頭回答。
「老相爺…錦姐兒…錦姐兒她…」老太君朝著老相爺,滿是驚慌害怕愧疚,錦姐兒定是恨她,才會一聲不響的離開了相府,她…她該怎麼辦?
「夫人莫急,老夫這便派人去追!」老相爺拍了拍老太君的手,隨後瞧向簾口處的管家︰「管家,快帶上幾名護衛,前去保護錦姑娘,請錦姑娘回相府來,切記,不許讓老夫的嫡親外孫女受到一絲傷害!」
「是,老相爺!」管家急忙應了,老相爺的最後一句話真真切切的承認了如錦的身份,往後如錦的身份便是大為不同了,甚至在盛京里的身份也大大抬高了。
丫環听得真真的,與管家輕輕的退了出去,一出屋後,便在下人們間傳揚了起來,一時間相府內眾說紛紜。
「老相爺,不好了…不好了…」過了一刻鐘不到,又有婆子跑了進來,驚慌失措的稟報。
老相爺繃著臉喝道︰「什麼不好了!」一日之內他竟听到了幾次一樣的言語稟報。
婆子一驚,縮了縮脖子,大氣也不敢再出,小心翼翼的稟報︰「回稟老相爺…夢夫人…夢夫人她…她和若姑娘出府了…還…還…」
「還什麼!」老相爺和老太君一樣,只一個上午便蒼老了許多。
「還…還帶走了庫房里值錢的的東西…還有…還有支走了府里所有的銀兩,賬房只剩下了十兩銀子!」這婆子在相府的地位只次于桂嬤嬤,平日里甚會拍傅夢瑤的馬屁,幫著傅夢瑤管理庫房和賬房,因此此刻能第一時間得知這消息。
「什麼!」老相爺睜大了眼眸。
不光是老相爺,連那幾房老爺,更甚的是那幾房夫人,都是睜大了眼眸,這話就意味著,相府的平日開銷,幾房的月銀來源,都被傅夢瑤拿走了。
屋子里很是一片靜寂,隨後傳出幾房夫人似尖叫般的聲音。「還不快使人把她們追回來!」
婆子卻是瞧向了老相爺,等著老相爺發話。
「快去…快去…」老相爺顯得有些無力的揮手。
「是,是!」婆子急忙應了,跑出屋,召集了幾個強壯的護院往院外追去了。
一番大大的折騰下來,相府已是一片狼藉。老相爺使人送走了龐太醫和鄭太醫,又讓幾房老爺夫人都回各自的院子去,叮囑了桂嬤嬤好好照顧老太君,獨自去了書院,將自己關在了書房。
話說回如錦。
如錦剛出府,便有人上前迎接了,這人自然就是夙亦宸。
夙亦宸陪著如錦坐在馬車內,綠瑤青碧和洛雪三人都在車外走著。
「錦兒真要送那假尼姑去江南邊鎮,給她開一間堵坊?」夙亦宸一邊替如錦削著隻果,一邊問道,嘴角揚著暖暖的笑意,也並非要問此問,只是察覺如錦的心情很落寞,才試圖令她轉了心思。
如錦抬起眼眸,瞧向夙亦宸,突然覺得有一種從未有過的輕松感,在相府的一日一夜多,仿佛是過了許久許久。
點了點頭︰「是,我答應了她。」原本按著她的計劃,會用到那個假尼姑,只是桂嬤嬤破壞了她的計劃,讓事情更快解決了,也省下了許多步驟。不過對于那個假尼姑的話,她也不打算失言,其中也有她的打算。假尼姑是個爛賭的女人,在某種方面卻能帶動賭場的興旺,待假尼姑開管不下去了,她再讓人去接手了即可。
「錦兒…待你父親進了盛京,便舉辦婚事吧!」夙亦宸忽而開口道。
如錦愣了片刻,隨後輕輕點了點頭,「嗯」的應道。
夙亦宸鳳眸一揚︰「錦兒此話可是當真?」
「你若不當真,收回也可…」如錦又淡淡的道,瞧向夙亦宸,嘴角隱著微微的笑意。她似乎慢慢習慣了有他的陪伴,他總能用幾句話便轉了自己的心緒。一時間竟不能想像,若是身邊沒了她,她會如何?……猛得搖了搖頭,不敢去想…現在這樣就好,她不該去深想,「情」這一字總是傷人太深!
夙亦宸瞧著如錦轉變的模樣,心底微微無奈,卻依舊揚眸笑道︰「自然不能收回,那我該盡快去籌備我們的大婚了,因為我方才剛剛收到消息,未來岳父還有十天便能進盛京了。」
如錦皺眉︰「明明還有半個余月,怎麼只有十天便能進盛京了?」
夙亦宸微微暖笑著道︰「大概是錦兒的父親想快些見到錦兒好安心。」對他那位未來岳父,夙亦宸並沒有多余的想法,夙亦宸並不認同沐繼林對如錦娘親的愛,那愛來得太過自私,自私得有些虛假。只是沐繼林對如錦的寵愛夙亦宸不能否認,畢竟他曾為如錦擋下了一劍。所以只是因為如錦,夙亦宸對沐繼林才會有在面上該有的尊敬。
如錦听了,低下了眼眸,不再言語……對于她的父親,她不再有前世的依賴敬愛,只是做為一個女兒對父親該有的尊敬。
「姑娘,夙公子…」馬車外傳來了綠瑤的喚聲。
緊接著馬車停了下來,夙亦宸為如錦掀開了車簾,便听到綠瑤稟報道︰「姑娘,是沐如婉。」
如錦眼光一斂,順著綠瑤的方向望去,果真,拉著青碧的那人正是沐如婉……只是…這是如錦從未見過的如此狼狽的沐如婉。
沐如婉穿著一身破舊棉衣,原本細膩的玉臉已被凍得發青,頭發只用了一要草簪子束著,整個人有些髒亂,像是窮苦人家的婦人。此時正緊緊拉著青碧,喊著︰「快帶我見妹妹,我要見妹妹…」又朝著馬車喊道︰「錦兒,我是姐姐啊…錦兒…」視線猛得促及如錦,微微一頓,急忙松了青碧,往馬車的窗子處跑去。
洛雪急忙拿了劍,擋在了沐如婉身前,不讓沐如婉再向馬車靠近一路。
「錦兒…我是你姐姐啊…我…我…原先是姐姐對不起你…求你原諒姐姐…救救姐姐吧…」沐如婉滿臉哀求。
路上走的著百姓見狀,紛紛圍了過來,似要來瞧好戲,伸了手指指點點。
「主子,相府有人追來了!」騎馬上來稟報的是洛天。
如錦眉頭微微皺起,朝著洛雪吩咐道︰「打昏她,帶著一起走。」
「是,主子。」洛雪應了聲,伸手劈到沐如婉的脖間,沐如婉很快有昏了過去,又將昏迷了的沐如婉放到了車轅上。
如錦又讓綠瑤和青碧進了馬車,而洛雪留在車轅處看著沐如婉,省得她掉下馬車去。
夙亦宸揚起鳳眸,讓駕車的侍衛加速前進,回暗影山莊。
侍衛很快揚了鞭子,抽到馬兒身上,馬車便急速飛奔起來,一路上的百姓紛紛閃躲,揚起陣陣塵土,迷了路人的眼。
相府的護院瞧見了綠瑤和青碧上了那輛馬車,急忙騎馬追上去,讓盛京的大街變成了一片混亂。
只是再如何盡力追趕,在一個岔路口,他們還是跟丟了。暗影山莊原就是不讓人暗中跟隨而選的,這些人自然不會跟上。
在擺月兌了相府的人之後,馬車又緩了起來。青碧和綠瑤又很是「識相」的下了馬車,不打擾自家小姐和未來姑爺。
待青碧和綠瑤下了馬車之後,夙亦宸只是將手中已經削好了,又切好了的隻果遞到如錦的手中。
如錦瞧了眼夙亦宸,見他只是微微笑著,臉色稍稍一紅,立即撇過了頭,拿起隻果放進嘴中,一咬便是一陣甘甜。
「甜嗎?」夙亦宸輕聲問道,瞧著如錦,不放過她的每一個動作和神情。
如錦微微點頭︰「很甜。」頓了頓又朝向夙亦宸︰「你也吃吧。」
夙亦宸愉悅一笑,點了頭︰「好。」
馬車里雖然平淡靜然,卻隱著暖暖的溫馨,很舒適很安祥。
到了暗影山莊大門內,夙亦宸便扶著如錦下了馬車,往莊內的閣樓走去。
因為原先的危機已經過去了,也不必再住在後山內,夙亦宸重新將閣樓布置了一遍,是為了如錦。
一路上經過空地,正在操練的暗影門見夙亦宸和如錦回來了,紛紛停下動作,排齊了隊列,朝著兩人大聲喊道︰「恭迎暗主,暗主夫人回莊!」
如錦美眸猛得一睜,隨後浮上濃濃的紅意,瞧向夙亦宸,帶了些嗔怪。
夙亦宸亦是揚了鳳眸,一臉冤枉的瞧向如錦︰「夫人,這些日子為夫都在相府外面守著,可沒有教他們說這些話過!」
「你…誰是你夫人!」如錦沒想到他會當著這麼多人如此喚出口,只覺得又惱又羞。
綠瑤和青碧等人皆是捂嘴笑了起來,如今也只有夙公子能將她們的小姐逼到這份上了。
「是我教的!」尹墨宣從一處涼亭里走了過來,朝著幾人大聲道,眼光在如錦身上微微停留了片刻,又很快瞧向夙亦宸︰「如何?」
夙亦宸瞧了暗影們一眼,淡淡道︰「一般。」
尹墨宣差點被夙亦宸氣得吐血了,明明听得很滿意,明明心中很得意,這嘴上卻說得如此平淡!枉他一番好心教暗影們說這些話了。
「暗主,影主讓我們問暗主,暗主大婚時,我們暗影能不能參加!」其中一個為首的暗影朝著夙亦宸大聲問道。
夙亦宸佻了佻鳳眸,瞧向尹墨宣。
尹墨宣一陣偷笑,挑釁的瞧向夙亦宸︰「如何?這些都是我們出生入死的兄弟,總不能暗主大婚都不能參加吧!」
夙亦宸冷瞄了尹墨宣一眼,隨後瞧向暗影們,一臉淡然的道︰「自然能參加!」
「噢!噢!噢!」暗影們歡快的舉劍大喊了起來,又道︰「暗主英明!恭祝暗主和暗主夫人白頭揩老,永結同心,早生貴子……」
如錦愈听愈不對勁,臉色一片滾燙,惱羞得跺了 腳,便往閣樓走去了。
夙亦宸好心情的勾了勾嘴角,緊跟在如錦後面往閣樓走去。尹墨宣,綠瑤、青碧等人亦是緊跟其後,洛雪則還拖著一個沐如婉。
暗影們都是停了聲音,萬分驚奇的瞧著夙亦宸的背影,他們可從未瞧見暗主在他們面前露出過笑容,他們印象中的暗主向來都是淡漠冰冷的,不苟言笑了,方才竟當著他們的面笑了!果真如影主所說,這暗主夫人的本事真大,真是吃定了暗主!
「錦兒…你的屋子不在那里…往這里走…」夙亦宸跟在如錦後面,好心情的戲虐她,指著她所走的反方向。
如錦轉過身來,依舊氣惱,卻是往夙亦宸所指的反方向走去了。
夙亦宸又笑著跟在她身後,這才是他的錦兒該有的模樣。
尹墨宣停下了腳步,隨後攔住了綠瑤等人。
「尹公子?」綠瑤疑惑的喚道。
尹墨宣笑了笑道︰「那屋子是宸親手精心布置的,我們還是不要去打擾他們了。」
綠瑤和青碧對視一眼,隨後了然的點了點頭,應了聲。又轉向洛雪道︰「洛雪,將她將給我們吧。」
洛雪點點頭,將依舊昏迷著的沐如婉扔給了綠瑤。
尹墨宣撇了撇眸︰「這女人是哪里撿來的?」
「尹公子,這是我家姑娘同父異母的姐姐。」青碧很快回答道,卻被綠瑤暗自捏了一把。
尹墨宣瞧向沐如婉,打量了一番,感嘆道︰「怎麼看也不像是一個爹,相差太多!」轉身往外面走去,又悠悠的道︰「一個是天,一個是地!」
綠瑤和青碧又是對視一眼,倒有些琢磨不透這位尹公子,也不多想,架著沐如婉,將她隨意關到了一間屋子,等著稍後讓自家小姐處置。
如錦很快走到了夙亦宸為她準備著的屋子。
到屋子門口,便能聞到從屋子里散出來的淡淡清香,很是好聞,有種令個舒心的感覺。
夙亦宸上前為她打開了屋門,如錦很快瞧見了屋子里的布局擺設,美眸微微一眨,隨後瞧向了夙亦宸。
「只是沒住多少時日,你又何必如此大費周章的布置?」
夙亦宸伸手寵溺的摟了摟她的墨發︰「往後只要是你住的地方,不管是幾日,我都會按著你的喜好布置一番。」
如錦愣了愣,不知該如何接話,急忙轉過了頭,再瞧向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