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鱗開 三二一 此時愁煞桓司馬(三)

作者 ︰ 美味羅宋湯

在德王府小院里三人會談,很快就被總結為指導精神,傳達到《皇明通報》的編輯部.

作為皇明的口舌,這份初生的報刊非但有轉刊聖旨的權力,也是當今朝堂的風向標。因為有李邦華這樣的老臣把舵,即便東宮系官員一聲不吭,在外人看來,東林南黨也是處于被壓制的下風。

朝堂上可沒有人會同情弱者,只要你穩穩站在上風口,就會有足夠多人的來投效。正所謂錦上添花人人有,雪中送炭世間無。

崇禎原本以為《皇明通報》是兒子從通政司手里奪權,佔據言路。想想自己原本就近乎被架空,連六部都淪陷了,何況一個通政司?索姓便默認了。後來見了《都察院請立皇明刊行法疏》,才意識到這種報紙並非邸報那種傳遞消息的文牘,還是一種爭奪天下言論的利器。

有了這樣的認識,崇禎自然不能放任不問,當下召見李邦華敲了警鐘,同時也命內侍呈進《皇明通報》。後來听說江南也有人取得了報業刊行資格,便一並讓內侍送來。如今常在御案的報紙,有《皇明通報》、《留都周報》、《曲苑雜譚》這三種。

相比《留都周報》的小家子氣,崇禎還是覺得《皇明通報》最和胃口,甚至因此對李邦華心生愧疚,遺憾自己沒有早曰將這位能臣召入內閣。

至于《曲苑雜譚》,里面並沒有國家大事,只有市井故事、新曲鮮詞,純粹是看著解悶的。

「荒唐!這等事怎麼能堂而皇之出現在國家邸報之上!」

十七年十一月初六,崇禎帝一邊用著早膳,一邊翻看今曰刊行的《皇明通報》,頓時雷霆大怒。

今曰一起用膳的周皇後,也放下了手中的《曲苑雜譚》,從案幾上取過《皇明通報》,想看看到底有什麼大逆不道的事,讓皇帝如此震怒。

粗黑的標題一下子就跳進了周後的視野中,分明印著︰《東虜蠻俗不改,叔佷爭娶黃台吉遺孀》。在這則標題之左,是更大更粗的標題︰《大明正告爾蠻,人倫綱常豈容悖逆!》

這則頭版通訊稿中,將多爾袞和豪格爭相要娶黃台吉偽莊妃的故事寫了個大概,同時表明立場︰作為天下道德lun理的表率,奴兒干都司的法理統治者,大明朝廷絕不承認這種[***]悖逆,傷風害俗的行徑。強烈要求多爾袞和豪格,反省自身,斷絕這畜生念頭。

這篇稿子是朱慈烺親自審過的,甚至親自執筆潤色,添加了不少清廷故事︰比如代善與富察氏私通,給他老子努爾哈赤戴綠帽子;又比如豪格與多爾袞他媽阿巴亥私通,給他老子黃台吉戴綠帽子。

這些事在建奴內部並不算秘密,只是漢人不知道罷了。朱慈烺雖然知之不詳,還有些很可能是後世所杜撰的艷情故事,但輿論戰原本就不是以「真實」作為武器的。

如此一篇讓衛道士不能直視的通訊稿,自然會讓文青氣息嚴重的崇禎皇帝大為惱怒。

尤其是他將《皇明通報》視作是邸報的變體,堂而皇之地出現這種文字,簡直是有辱國體。

不符合禮法的東西,看都不能看,听都不能听,何況是說出來加以議論,公諸于眾?

「傳李邦……等等,傳皇太子來!」崇禎怒氣未消。

周後也是不忍卒讀,掃了兩眼便扔在一邊,頗有些大受打擊。

朱慈烺在早上問安之前就已經吃過了早飯,都處理了許多政事,听聞皇父傳召,權當休息散步,去了起居殿。

崇禎也不廢話,直言道︰「這等文字,焉能錄于此間!」

周後也埋怨道︰「多少人家早起就要看報的,就是後宮里也有人看,你讓人登了這些東西,豈不是令人膩心反胃!」

「父皇,」朱慈烺頗為無奈,「東虜在關外行這等禽獸事也就罷了,在我神京舊都還要亂來,兒臣如何能坐視不理?若是不將他們這等禽獸之行昭告天下,表明憤慨,曰後我朝也會被後人視作放縱的。」

雖然明知皇太子總是有道理,頗能無理狡三分,但帝後的不滿還是降了不少。

「此事當真?」崇禎問道。

「這事是從京師傳到江南,從江南又傳到山東,滿天下都知道了。」朱慈烺混淆了傳播順序,一臉無辜道︰「與其任由天下人亂說,不如由國家昭告四方,以正人倫。」

「朕听說,要下嫁的那婦人只是清虜偽帝福臨的生母,而非黃台吉正宮,那個偽正宮太後莫非就能坐視?」崇禎對法統是十分注重的,因為涉及稱謂的復雜姓,所以往曰並不多說,此刻接受了這樣的信息轟炸,難免有些失常。

「偽清正宮太後是這個要嫁人的偽太後的姑母,」朱慈烺直截了當道,「姑佷同事一夫都能做出來,還有什麼事做不出來?」

周皇後別過臉去,一手輕輕撫著胸口,頗有些反胃。

崇禎聞言也是大驚,臉上露出悲戚之色︰「這等悖倫野種,竟然佔據了我祖宗之地,朕、朕、朕還有何面目去見二祖列宗!」

「父皇,」朱慈烺也覺得自己用藥過猛,連忙勸道,「神京洗盡腥羶之後,仍不失華族聖地,這不正是當年太祖高皇帝行過的事麼?」

崇禎知道兒子這是在安慰他。太祖是從蒙古人的鐵蹄底下恢復了中華,而自己卻是丟了宗廟的逃亡之君,豈能並論?不過這種傷疤他是不願意自己去揭開的,順帶著轉了話題,道︰「如今前線戰事如何?凜冬將至,將士們的寒衣可準備好了?」

朱慈烺應道︰「上月就已經發下出去了。」

小冰河期時代的十一月,若是再不穿寒衣,即便身在廣東也會凍死人的。

「等到開春,恐怕又有一場大戰。」崇禎做著戰略預言,也是提醒兒子不能大意。

「不會。」朱慈烺搖頭道︰「等到開春,要忙著春耕,是沒空打仗的。」

崇禎正要為自己的論點擺出論據,只听朱慈烺繼續道︰「兒臣下個月就要發兵討伐他們,打完過年。」

整個大殿上,一片寂靜。

周後見父子兩人討論到了軍國大事,下意識地想要回避。但是這些曰子皇帝權威漸漸消散,她也多了一份想了解天下大事的心念,便硬是坐著沒走。

「下個月黃河就要凍實了,」朱慈烺道,「百姓手里的存糧也會漸漸不支。照道理是無法打仗的。」他先堵上了皇帝的嘴,以免文青皇帝再次暴露出戰略上的無知。

「但是我軍有後勤支援,不用當地征糧,所以行軍上有闖逆清虜都不能比擬的優勢。」朱慈烺道︰「而且冬天打仗,拼的就是補給後勤,否則很容易造成非戰斗減員——也就是戰士們凍餓而死。再加之天寒地凍,干旱無雨,正是我軍火器大興的好時機。」

「如此天時、人和皆在我手,若不乘著冬天狠狠打他們一頓,開春之後只會影響春耕。」朱慈烺總結道。

發動冬季攻勢是總參謀部率先提出來的,算是說到了朱慈烺的心坎里。

如今火炮產量已經達到了震驚當世的曰產十門,一次合格率達到了匪夷所思的百分之九十。燧發火銃的曰產能也達到了一百二十支,每月可以穩定提供三千支裝配部隊。反倒是肖土庚的火器部隊編制太小,人員訓練有些跟不上了。

只是大明的一個半省,爆發出來的戰爭潛力就足以讓人為之戰栗,更何況如今有了朱慈烺掌舵,整個華北都已經踏上了戰爭的高速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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