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鱗開 三四七 馬蹄帶得淮河水(四)

作者 ︰ 美味羅宋湯

大明許多優秀的政治家,或者說是官場老狐狸,在國統這個問題上都表現出了令人詫異的迂腐。

比如嘉靖時代的大禮議之爭。

嘉靖帝與楊廷和為首的官們就到底誰是他宗法意義上的父親、該享受何等封號、能否進入太廟、以及廟謁和樂舞的規制……展開了長達十七年的斗爭。最終,嘉靖帝以堅忍不拔和手段狠辣贏得了這場朝堂上的戰爭,為此也背上了「暴君」之名。

萬歷年間,萬歷帝寵愛鄭貴妃,在鄭貴妃的慫恿下想立鄭妃之朱常洵,而不是長朱常洛,由此引發了歷時二十年的國本之爭。一直到發生梃擊案,福王就藩,方才落下帷幕。他不像祖父那樣心狠手辣,所以敗在了東林黨手。國本最終還是太朱常洛,也就是朱慈烺的爺爺。

無論是為父親爭,還是為兒爭,說到底就是爭「國統」。

朱慈烺最初並不能理解皇帝和臣的這種執拗。等他真正能夠從明朝人、明朝皇帝、明朝士的思維方式思考問題的時候,才明白其深意。

想想看,官們當初跟正德皇帝的關系也不好,而且嘉靖剛登基時在他們眼里還是個不錯的年輕皇帝,起碼沒有正德帝那般胡鬧。

興獻王本身從未得罪過臣,是憲宗第四,而且已經作古,就算給他個皇帝稱號又如何?就算廟謁的時候排場大點又如何?就算樂舞的人數多點又如何?

但是,就不可以!

因為這些表象之下。是明帝國,乃至華夏社會的承重牆。

這面承重牆就是︰綱常。

在儒教綱常的基礎上。國家、民族、化才能層層建設。若是這個基礎被人破壞,整個社會的價值觀就會崩塌,秩序就會被破壞。而秩序一旦被破壞,他們所掌握的游戲規則也就會改寫,甚至有極大可能失去制定規則的權力。

一旦皇帝有意無意地對這塊基石、這種秩序、這個規則下手的時候,官集團就只能爭個你死我活,除非他們甘心坐以待斃。

當年董仲舒向漢武帝進獻《舉賢良對策》的時候,就是儒生們提出了一則極具誘惑力。同時也充滿了對帝王進行束縛的契約。從漢武之後的歷代皇帝,或是賢王或是昏君,都不得不在這紙契約玩弄政治游戲。

明白這點之後,朱慈烺就能知道自己將來掌握皇權之後,將面對什麼樣的對抗力量。他必須在這股力量之下進行周旋,一方面完成自己的事業規劃,一方面在社會穩定的前提下。將對面的力量引入籠。

現在皇太的身份已經給了他足夠的保障,就像是老虎過街,人人喊打卻沒人敢打。下一步就是生一個皇,封為皇太孫,進一步穩固自己的地位,斷絕所有藩王承祧宗廟的可能性。

這就需要大婚。

在眾人都知道的三份明旨之外。還有周皇後和懿安張皇後送來的懿旨。這些或明或暗的旨意,都指向了這個問題。朱慈烺自然不能,也沒必要在這個問題上跟全家、全國都搞得不愉快。

到底他的年齡擺在那里的。

按照明朝人的計歲習慣,翻過年去,皇太就是十七歲了。就算是普通大戶人家的孩。這個年齡上也該定了親事。若是沒有喪親、科舉等不可抗力,肯定是要完婚生開枝散的。即便是吳偉業那般一場場科舉連著考下來。都趕在二十二歲時成了親。侯方域也是早早就娶了正妻常氏。

東宮系統的年輕人只有廖興和陳德都是十八歲還沒成親,但那是因為家里人看他們前途廣大,為了確保正妻是門當戶對的人家,所以沒有著急去找人下聘。

給乙等區域的知府們開完了會,朱慈烺沒有再耽擱,先快馬疾馳去南陽慰勞一番游擊營將士,旋即便又轉過頭走陸路返回濟南。

……

崇禎十七年十二月二十日,濟南行宮里張燈結彩,喜氣洋洋地準備過年。這種喜慶的氣氛在崇禎十一年之後就很罕見了,全虧皇太殿下用兵如神,一舉收復州大地。

「冬至節在外忙著打仗也就罷了,眼看就要到春節元旦了也不回來。」周皇後與懿安張皇後相對而坐,手里玩著一串玉珠,愁思漫溢。

張皇後勸慰道︰「春哥兒是在為社稷奔波,從他本心來說,哪能不想回來?唉,如今國家有此興之象,也全虧了春哥兒。」

周皇後心稍稍寬解了些,略帶自豪道︰「春哥兒學不佳,征戰天下的本事卻真得了成祖的血脈。」

「能征戰治國才是好本事,我朱室可不敢出趙宋欽、徽那樣的皇帝。」張皇後想到自己的丈夫,忍不住哀嘆道︰「能有春哥兒,都是祖宗在天之靈庇護。」

周皇後頗為小心,听出張後哀思之意,暗道︰若是懿安娘娘有後,這天下也輪不到自家丈夫來坐,兒恐怕也就是封個世。不過說來也巧,若是還有天變,兒肯定也是從山東出兵,仍是要征戰天下的。

張皇後一時無語,周後在心胡思亂想,內堂突然就安靜下來。

「娘娘!喜事!」劉姑姑一副急匆匆的模樣,打破了內堂短暫的靜謐,上前朝兩位皇後娘娘福身,喜滋滋道︰「千歲爺已經入城了!」

「阿彌陀佛,好歹是趕上了!」周皇後不由站起身來,走下踏案,道︰「寢宮可收拾好了?春哥兒愛吃羊肉餡的扁食,做了麼?」

「回娘娘,都已經備好了。」劉姑姑喜笑顏開道︰「奴婢跑了好幾趟了,保管都安排得妥妥當當。」

張皇後也站起身,道︰「這孩還算是有孝心的。不過說起準備,早點讓他選妃才是正經。」

周後笑道︰「我怕他過完年就跑了,所以現在就把人留在了宮里。」周後頓了頓道︰「也怪不好意思的,不讓那孩跟家人過個團圓年。」

「這也不算什麼,咱們入宮之後何嘗與家里人過過年?」張後也說得頗為落寞︰「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自古皆是如此。更何況春哥兒懂事,一切都由咱們定奪,那姑娘只會覺得運氣好。」

周皇後想起當年自己在信王府等待信王挑選的日,真是人生最大的折磨。尤其當時信王還沒看上瘦瘦弱弱的自己,眼楮就在田妃身上掃來掃去,真是讓人又心焦,又失落。若不是早就做好了被賜幣回鄉的心理準備,恐怕要當場就得哭出來。

朱慈烺早早就否決了這種太、親王的選妃方式,而是堅決要求由周後和張後替他選定。原因很簡單,太妃不可能是豪門大家出身,在政治、經濟上都不會有絲毫影響,所以對朱慈烺的事業工作也就沒有半點影響。

對事業和工作沒有影響的人,在朱慈烺看來就是一個無所謂的人。對于一個無所謂的人,當然不值得浪費時間去挑選。

反正跟誰不是過一輩?談得來就多接觸,談不來就少接觸,皇宮那麼大,每個月交一次公糧就行了。

「這回的姑娘倒是比之前那個寧氏更順眼些。」張皇後又道︰「那寧氏竟然從賊了,這般沒有氣節的女也幸好沒有娶她。」

「這種事,都是天意。」周皇後倒不覺的寧氏有太大的罪過,當時滿北京城沒走的權貴多了,她父親不也不肯走麼?

「只是現在內帑空乏,真要大婚恐怕也辦不像樣。」周後又嘆道。

「這里還有一千兩脂粉銀,且先用著吧。」張皇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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